顧逸昀新來的這個省,西南面和江寧省毗鄰,因此,距離沈迦因的老家也很近,氣候各方面都是適應的。
畢竟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出門就冷的不行,沈迦因一出去就得把自己包成個粽子。還好這里的風沒有京城那么大,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新家是省里給顧逸昀提供的公房,地段當然是省城最好的,位于鬧市區,小區里卻是安靜極了。他們住的,是五號小院,家里除了張阿姨,還請了一個阿姨,張阿姨便做起了管家,主要職責是照顧沈迦因。
得知顧逸昀的妻子到來,省委書記做東,邀請省里的一些領導和家屬,為顧逸昀夫妻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歡迎宴會。當大腹便便的沈迦因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盡管她是孕婦,卻讓其他的女人都相形見絀了,大家贊嘆年輕的顧省長娶了如此年輕漂亮的妻子。沈迦因并不像其他的太太那樣會說話,對于別人的贊賞,只是含笑道謝。
“聽說顧夫人以前做婚紗設計?”一位太太問道。
“是啊,我侄女兒還給我看過專訪你的雜志呢!好厲害的,還拿過獎啊!”另一位太太說道。
沈迦因知道,別人這些話,并不見得就是真心夸她,可她還是要很真誠地表達謝意。
“那你就這么放棄了?很可惜呢!”一位太太道。
“呃,等孩子生出來以后可能就會繼續做設計了吧!我和一個嫂子約好了,她出錢我出力,我們合作。”沈迦因含笑道。
“真的啊?”眾家眷道。
“到時候還請各位姐姐給我多介紹點生意!”沈迦因微笑著說。
“客氣客氣,那是一定的!”眾人紛紛點頭道。
顧逸昀的余光,始終都在妻子的身上,他是有點擔心她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特別需要擔心的樣子。
“顧省長真是心疼老婆啊!這眼睛就沒從身上離開一分鐘。”一位領導笑著說。
顧逸昀不禁笑了,卻沒有說話。
“那么年輕漂亮的老婆,肯定看不夠的。”另一位年長的領導開玩笑著說。
宴會,熱熱鬧鬧的舉行著,沈迦因是看不出其中的真真假假,卻也知道顧逸昀初來乍到會有多么的不容易,畢竟他在這里毫無根基。偶爾將視線瞥向他,就看見他臉上那熟悉的笑容,腦子里便回想著母親,想著母親會在這樣的場合怎么做。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親,那么,她也必須為了顧逸昀去維護一些必要的關系,盡管她做的肯定不如母親那么好,卻還是一定要去努力做,為了他!
回家的路上,沈迦因靠在他的懷里,望著窗外的夜色,又看看他。
“笑什么?”他親了下她的額頭,問。
她輕輕搖頭,道:“我覺得她們都挺好相處的,呃,都挺不錯。”
他點點頭,道:“那就好!反正面子上大家都會好好兒的,你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別太刻意做什么。”
“嗯,我知道了。”沈迦因道,“她們問起我婚紗店的事,還說看過我的專訪,問我會不會繼續做婚紗設計什么的。”
關于她,別人也不好問什么,她和顧逸昀的過去,就算是別人不清楚,也猜得出一二,問了反倒是尷尬。那些太太們都是人精,哪個會去犯這種忌諱呢?問她的婚紗的事情,才是最安全的。顧逸昀很清楚這一點,聽沈迦因這么說,他便點點頭。
“我和她們說以后會重新開店,重新開始設計師的工作,還說情她們幫我介紹生意呢!”她說。
“連這個都說了?”顧逸昀笑問。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她問。
顧逸昀搖頭,道:“沒事,反正以后他們都要知道的。”
“我怕給你添麻煩。”她依偎在他的懷里,低聲道。
“哪有那么多事呢?不用太在意的,你又不是個貪心的人,能出什么事?何況,生意的具體事情會有潘蓉盯著,有問題的話,她會把關的。”顧逸昀道。
沈迦因聽著他的話,想起了之前一直幫著自己的覃燕飛,今后--
也是好事啊!不能再影響他的生活了呢,她都耽擱他多少年了,怎么可以繼續下去?不能啊!
“不要有負擔,憑著你的本心去做就可以了!”顧逸昀撫摸著她的長發,道。
沈迦因點頭。
顧逸昀看著她,本來想問這兩天有沒有接到曾家的電話,有沒有聽到曾泉和方希悠怎么樣了,卻見她沒主動說,也就不問了。她要是知道了什么的話,會和他說的,他沒必要追著她問。
日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著。
每天,顧逸昀忙著自己的公事。不管他怎么忙,都會在中午給她打電話,問她的情況,吃飯啊,心情啊,身體啊,什么的。晚上即便他回來的晚,也會提前給她說,讓她不要等自己了。距離預產期不遠了,她可不能再熬夜了。
每天,沈迦因在張阿姨的照顧下,在院子里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超市商場之類的。她的醫療記錄也從京里的醫生那里轉到了省醫院的婦產科專家那里,時間,就在默默朝著生產的那一天走著。
然而,沈迦因絲毫不知道曾泉和方希悠發生了什么,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也沒人知道他們要離婚的事情。
由于沈迦因第一胎是剖腹產的,醫生建議第二胎也盡早剖出來,以免影響第一胎那個傷口。于是,大家開始為孩子選一個生日。最后,沈迦因跟顧逸昀提出,在顧澤楷生日的那一天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顧逸昀訝然地看著她。
她拿著臺歷,看著上面的數字,道:“我覺得這個日子最好了,我奶奶說,男孩子生在八日是最好的,有福氣,你看,這一天是農歷的二十八,多好的日子,對不對?”她說著,看了他一眼。
顧逸昀接過臺歷,那一天,這個月農歷二十八,曾經是父親的生日,現在是父親的生忌。每年到了這一天,母親和姐姐都會去父親的墓前獻花。而沈迦因--他和沈迦因結婚以后,他們并沒有在這一天去過父親的墓前,也沒有在沈迦因面前提過這一天。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她也在看著他。
她沒有跟他說,自己為什么選這一天,就是因為這一天是他父親的生日,她知道他對父親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懷,從來都沒有放下,一直在自責。她不想他在繼續活在對父親的歉疚和自責之中,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他的心里好受一點,可是--
顧逸昀右手的食指,輕輕撫摸著那個日子的數字,盯著那里,鼻頭不禁有點酸澀,抬手習慣性地摸了下鼻子,等到開口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這一天--”他開口,聽見自己聲音的異常,有點尷尬地笑了下,沈迦因的心卻疼了。
她知道他是心里難受,聲音才這樣的,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著她,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然后繼續看著臺歷,清了下嗓子,道:“這一天,其實,是,是我爸的生日。他活著的時候,我媽很重視這一天的,我記得,記得以前在榕城工作的時候,每年到了這一天,我媽都要提前好幾天準備,給我爸準備禮物啊,那一天的飯菜啊,什么的。生怕我和我姐忘記,她總是提前一周給我們提醒,叫我們一定要抽出時間回家,陪我爸過生日。可是,”他頓了下,“在我爸退休前,不管是這一天,還是其他的日子,他很難按時回來,我記得,好多年吧,我媽都要我們坐在餐桌邊等著我爸回來開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指,依舊在臺歷上磨蹭著。
沈迦因依偎在他的胳膊上,道:“你爸爸工作太忙了!”
顧逸昀點頭,道:“是啊,沒想到我自己也和他一樣,總是不能陪家人--”
“沒事的,我理解你,沒事的。”她安慰道。
他苦笑了,嘆了口氣,說:“我小時候會在意這種事,后來就不會了,可是我媽,我媽她不一樣。要是我們等不到我爸回來,我媽就會讓我們先吃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里等著我爸回來。有時候半夜起來,還會看見她坐在客廳里。”
“她一定很難過吧!”沈迦因道。
顧逸昀點頭,道:“我想,是吧!”說著他望著她,“我不想你和孩子也這樣,所以,我會盡力不讓工作影響我們的家庭,可是,你也知道的,很多事不是我可以控制--”
她點頭,道:“我明白。”看了一眼臺歷,她說,“那我們要不要在這一天把孩子生下來呢?”
顧逸昀明白她是為了他才決定選這一天做孩子的生日的,卻--
“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如果他是個男孩的話,可以像爺爺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么高大的--”她說。
顧逸昀忍不住笑了,道:“你這思維,真是--”
“怎么了?”她問,看著他,她想了想,才說,“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選其他的日子好了,呃,畢竟孫子和爺爺同一天生日,好像有點,有點--”
“沒事,就這一天吧!我們也沒必要想那么多,新時代了,不用想什么忌諱之類的,你說是不是?”他看著她,道。
沈迦因木然地點頭。
他抬手撫摸著她的臉,良久,才說:“謝謝你,丫頭。”
她按住他那只手,輕輕搖搖頭。
“你,不用再為我擔心了。”沉默片刻后,他才說。
她望著他。
“我爸的事,”他頓了下,“我想,他看到我們今天這么幸福的話,也會很開心,會為我高興吧,我沒有選錯人,對不對?”
沈迦因的眼里,蒙上了一層水霧。
“這一頁,也該翻過去了。”他說著,看著臺歷。
“那,給孩子取什么名字呢?生日是我選的,名字就交給你決定吧,免得你說我霸道!”她笑著說。
他微微笑了,道:“等生下來再想也不遲啊!我的智慧,想個名字還不簡單?”
沈迦因含笑不語。
窗外,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