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去了鄉(xiāng)里的初中上，有的去了趙家莊那個附中，這學(xué)校里孩子們是越來越少了。”支書的兒媳婦領(lǐng)著沈迦因往家走，道。

的確是啊，現(xiàn)在很多報道里都說農(nóng)村學(xué)校學(xué)生數(shù)量銳減，許多都是空著嶄新的教學(xué)樓卻沒有學(xué)生。至于教師資源，更是匱乏。過年在翔水老家的時候，沈迦因就聽親戚們說起過這些事，知道他們很多人都是帶著孩子去鎮(zhèn)子或者縣城上學(xué)，而教育部門為了維持教育資源的公平分配，就把每年招考進來的新教師分配到鄉(xiāng)下，然而農(nóng)村學(xué)校學(xué)生太少，加上條件艱苦，很多年輕老師都離開了，寧愿去縣城或鎮(zhèn)上的學(xué)校當(dāng)代課老師掙幾百塊錢，結(jié)果農(nóng)村學(xué)校里，又是老師缺乏，只能靠那些老的民辦老師或者連民辦老師都不是的代課老師。

兩人剛走到院門口，支書兒媳婦就看見了一個中年女人，叫了一聲“燕燕媽--”

沈迦因回頭，認(rèn)出來那個女人好像是自己以前班上的、一個五年級的女孩子的媽媽，她記得那個女孩子燕燕，很愛學(xué)習(xí)的一個孩子，經(jīng)常找她問問題，她總是給孩子課外輔導(dǎo)。當(dāng)時，燕燕媽媽還為了感謝她給孩子補課，時常把自己家烙的饃饃，有時候還會給她送點泡菜什么的。幾年沒見，這個女人怎么頭發(fā)白了好多？她記得這個燕燕媽媽應(yīng)該才四十多歲啊！

燕燕媽媽和支書兒媳婦聊了幾句，看著沈迦因，想問，又好像眼神有些疑慮。

“這是小沈老師啊，還記得不？”支書兒媳婦介紹說。

誰知，燕燕媽媽一聽到沈迦因的名字，就捂著嘴哭了起來。

沈迦因不明所以，看著眼前這兩個女人，掏出紙巾遞給燕燕媽媽，隨口問了句“嫂子，燕燕呢？現(xiàn)在怎么樣？該上高中了吧？”

她不問還好，這么一問，對方的忍不住哭出聲了，支書兒媳婦忙扶著燕燕媽走進自家院子，來到堂屋坐下，倒了杯水給她。

沈迦因一看，這好像是有些事不太對勁，眼睛瞥向支書兒媳婦，對方卻嘆息著搖頭。

“嫂子，有什么事告訴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你。”沈迦因拉著女人的手，道。

女人擦著眼淚，嘴唇顫抖著，這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沈迦因，原來燕燕在鎮(zhèn)上上學(xué)的時候失蹤了，已經(jīng)一年多了，家里人到處找，卻怎么都找不到。

“報案了嗎？”沈迦因問。

“報了，可是到現(xiàn)在都一點消息沒有。”燕燕媽哭著說。

沈迦因怔住了。

支書兒媳婦拉了拉燕燕媽的胳膊，道：“小沈妹子的男人是很厲害的人，你把事情說細一點，看能不能求妹子的男人幫幫忙。”

男人？沈迦因愣住了，莫非說的是顧逸昀？可是，顧逸昀不是說他告訴支書兒媳婦他們的關(guān)系是叔侄？

見沈迦因不說話，支書兒媳婦忙說：“妹子，那次接你去看病的男人，還--”

沈迦因點點頭，道：“他，是我男人。”

支書兒媳婦這才松了口氣，差點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可是那個男人明明說自己是小沈的男人啊！看來沒錯啊！

“他，他是個大領(lǐng)導(dǎo)嗎，是不是？”支書兒媳婦問。

這么問，其實也不確定，哪有大領(lǐng)導(dǎo)自己開車出來找媳婦兒的？農(nóng)村女人讀書少，當(dāng)然還想不到另一層，大領(lǐng)導(dǎo)的女人怎么會被下放到這窮地方來。不過，不管怎么樣，妹子說自己男人是大領(lǐng)導(dǎo)，那就沒錯了。

沈迦因的心頭，一下下震動著，想起那個害羞的女孩，那個好學(xué)的女孩，怎么會--

“嫂子，你等等，我打個電話。”沈迦因道。

說著，她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這個點，顧逸昀肯定在忙，可是--想了想，她還是撥了出去。

果然，是馮繼海接聽的電話。

“馮主任，他不在嗎？”沈迦因問。

“嗯，顧書記這會兒去忙了，不在。有什么事是嗎？”馮繼海問。

沈迦因看了一眼身邊兩個女人，對馮繼海說：“我想問你一下，人口失蹤案件是怎么辦的？我這邊，我一個學(xué)生失蹤一年多了--”

馮繼海一愣，想了想，道：“是在江城的嗎？”

他知道沈迦因現(xiàn)在在江城。

“嗯，是我當(dāng)時去的拓縣的那個村子里的孩子，我的學(xué)生。”沈迦因答道。

“哦，我明白了，那個學(xué)生失蹤的具體時間和家長報案的派出所或者公安局的情況呢？”馮繼海已經(jīng)取出筆要開始記錄了。

沈迦因便跟燕燕媽仔細問了，告訴了馮繼海。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給江城公安局打電話先了解一下，你也別著急，過了一年了，也--”馮繼海說不出后面的話，他想說，過了一年了，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你別擔(dān)心，我馬上問，問了再給你電話。”

“謝謝你，馮主任，我等你電話。”沈迦因說完，就掛了電話。

支書兒媳婦和燕燕媽看著沈迦因，雖然不知道沈迦因在電話里說的那個“馮主任”是誰，不過應(yīng)該還是個領(lǐng)導(dǎo)吧！

“嫂子，你們先別急，我朋友說他趕緊給江城公安局打電話問清楚，看看我們怎么幫。”沈迦因安慰道。

“謝謝，謝謝你，謝謝你！”燕燕媽哭著拉著沈迦因的手道謝。

可是，正如馮繼海所想的，一年多了毫無音信，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沈迦因不愿意去把新聞里那么多鋪天蓋地的少女失蹤案和自己的學(xué)生聯(lián)系起來，可是，現(xiàn)實--

“妹子，中午在家吃吧，我這就搟面去，做你最喜歡的臊子面。”支書兒媳婦對沈迦因道。

“嫂子，地里，不去了嗎？要不，我們一起去地里--”沈迦因道。

“沒事沒事，我把面搟好就去，你和燕燕媽在家里坐著聊會兒。”支書兒媳婦道，“地里我婆婆在干活呢，馬上也就回來了。”

等支書兒媳婦出去，沈迦因便和燕燕媽問起燕燕上中學(xué)之后的情況。原來，燕燕的爸爸還在省城打工，燕燕媽媽就帶著女兒的兒子在鎮(zhèn)上讀書。燕燕是個乖孩子，沈迦因是知道的。

“她每天下午放學(xué)了就回去我們住的地方，那天我等到夜里都沒等到她，去找了好多人打聽。”燕燕媽敘述著那一天的情形，和許多未成年人失蹤案一樣，那一天的情形都差不多，孩子都是莫名其妙就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不見了。而那一天，對于所有的母親來說，都是時間停止的一天。

看著燕燕媽頭上的白發(fā)，想想自己那個害羞的女學(xué)生，沈迦因淚眼蒙蒙。

半小時后，馮繼海的電話就來了，他告訴沈迦因，江城市公安局早就把這個案子立成重點了，因為對象是未成年少女，公安局也在盡力破案，可是--

一說到可是，所有的一切，就會變成一個泡沫，看得見，用手一碰卻會破。

聽著沈迦因那邊半晌不語，馮繼海道：“你別擔(dān)心，我跟他們交待了，他們會盡力去找。只是，現(xiàn)在警力缺乏，公安局那邊負責(zé)這類案件的經(jīng)費也有限，所以，這類案件的辦理難度就變得很大--”

“嗯，我明白，我知道了，謝謝你，馮主任。”沈迦因道。

掛了電話，沈迦因在心里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燕燕媽的眼神，她又不好把馮繼海的話告訴她，只好安慰說“已經(jīng)和公安局打過招呼了，他們那邊會加緊辦理”。

燕燕媽嘆了口氣，道：“都這么久了，我們也都只能是自己找，可是天下這么大，在哪里才能找的到啊？”

是啊，天下之大，哪里能找得到？

燕燕媽坐了一會兒，就準(zhǔn)備走了，沈迦因看著她臉上的淚痕和那花白的頭發(fā)，猛地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

“嫂子，你放心，我會幫你，我會想一切辦法來幫你們找到燕燕，我向你保證！”沈迦因盯著女人的雙眼，道。

良久，女人才笑了下，笑容卻凄涼。

“謝謝你，妹子，謝謝你。”

沈迦因要的不是謝，想給的也不是一句口頭的承諾，她知道馮繼海跟公安局打過招呼的力量，可是，她也必須要幫忙找到那個女孩，時間拖得越長，情況肯定會越糟。而且，多一個人，畢竟會多一線希望。

“我現(xiàn)在跟你回家，把燕燕的照片給我一張，我再想辦法找找。”沈迦因道。

女人知道沈迦因不是應(yīng)付她了，也抱著一點希望帶著沈迦因回了家。

等沈迦因從燕燕家回來，支書的老婆也回家了，和兒媳婦一起給沈迦因做了午飯，三個人坐在炕上吃著，聊起燕燕的事情。

而顧逸昀的電話，在中午的時候也打了過來。

馮繼海把那件事告訴了他，他一聽就猜得出沈迦因現(xiàn)在的心情，她一定是想幫忙的，而且，她也一定很著急。

“還在那個村子嗎？”顧逸昀直接問。

“嗯，正在吃臊子面。”沈迦因答道。

“小馮和我說了，你打算怎么辦？”顧逸昀問。

他知道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她就是這樣的人，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力量，總會想著去幫助別人。

沈迦因走到院子里，坐在板凳上，看著院子里那已經(jīng)綻放了的蘋果花。

每個女孩子，都是一朵花，在何時的時間盛開才會綻放最燦爛的美麗。只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有機會綻放自己的美麗。

“我想找到那個孩子。”沈迦因幽幽地說。

“嗯，我知道了。”顧逸昀說著，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道，“你把那個女孩的照片發(fā)給我，我知道有個人在做這方面的事。”

“真的嗎？”沈迦因驚道。

“嗯，有些民間團體在做，把信息給他們，警察那邊再配合進行，機會更大一些。”顧逸昀道。

“好的，我馬上給你。”沈迦因說完，顧不得其他，就把電話掛掉了，忙跑回堂屋，從包里取出燕燕的照片，拍了一張發(fā)給了顧逸昀。

但愿，但愿能找到她，但愿，她--

能平安嗎？

沈迦因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