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所謂的真話嗎,沈迦因?”他的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封閉的空間里,這個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的痛苦。
她愣住了,抱著他的手,也不禁松了開來。
他掰開她的手,卻依舊那樣站著,沒有回頭。
“我想,我們,都需要好好靜一靜,都需要想清楚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他說。
“心里面是什么?顧逸昀,你覺得我心里面是他,是嗎?”她打斷了他的話,道。
他轉過身,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從一旁的柜子里扯出一條浴巾給她披上。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你今天一聽到燕飛要結婚,就這么,反常嗎?”他盯著她,道。
她苦笑了一下,淚水從眼里滾出來,卻撇過臉看著一側的鏡子。
“難道我不能嗎?”她又轉過臉,盯著他。
他的雙眸,她永遠都看不透那有多深,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突然間,沈迦因覺得有些諷刺,她愛了他五年,和他在一起這么久,和他結婚,可她始終都看不懂他,這,也是婚姻嗎?
“既然你覺得你沒有錯,又何必跟我講那樣的話?”他向后一靠,環(huán)保雙臂靠著門站著,看著她。
“我說的,只不過是你一直說不出口的話,難道不是嗎?我們分開的三年,燕飛和我,我們兩年時間時常在一起,從公司,到家里,我們知道我們是怎么回事,可是,我是一個單身媽媽,他是一個未婚男人,這樣的世界,換做是我看到這樣的兩個人時常在一起上下班,一起帶著孩子出去吃飯,出去玩,我也會懷疑。我從沒和你說過,有一次,念一半歲的時候,有一個夜里,她突然高燒抽搐,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找誰,只有給燕飛打了電話。那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我們去醫(yī)院的路上,雨還是不停地下,我害怕極了,我怕念一她,她就那樣昏迷著再也醒不過來,燕飛一直在路上安慰我,他說,這個世上其實是有神明存在的,如果我內心里覺得念一醒不來,神明就會以為我不希望念一醒來,就不會再讓她醒來了,所以,我一定不能那樣想,我一定要說,念一會好好的,會對我笑,會開始哭的。他,他居然這么跟我說過,這么騙過我,就為了,為了能讓,讓我--”她說著,淚水卻止不住地從她的眼里流出,她的嘴唇顫抖著,聲音開始哽咽。
她再也說不下去,就被顧逸昀緊緊擁入懷里。
“乖,不說了,不說了,好嗎?”他擦著她的淚,勸道。
“到了醫(yī)院后幾天,燕飛媽媽找到我,找到醫(yī)院里,她說要我和燕飛分開,她以為,我們是,是那樣的關系,她給了我一筆錢,要我離開。那時燕飛出差了不在,念一剛好,我就帶著她出院走了,搬出了家,可是我不知道我們該去哪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再一次離開一個比較熟悉的城市,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一個燕飛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不知道該去哪里,就帶著孩子去了賓館。可是,那一夜,僅僅是那一夜,他找遍了榕城所有的賓館,天快亮的時候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們--”她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繼續(xù)說著。
顧逸昀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些事,為她擦眼淚的手,滯住了。
“他不讓我們走,他說,念一那么小,我要帶著孩子去哪里?我有沒有為孩子想過?”他哭著,搖頭,“我是沒有為孩子想過,我只想著我自己,這樣的我,我--”
“乖,不要再說了,丫頭,不要再--”他說著,輕輕吻著她臉上的淚。
“你根本不懂燕飛對于我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們什么都不知道,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那么純潔,那么,那么善良,那么--”她的嘴唇不停地顫抖,推著他,“那么好的燕飛,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為我們,為了我們而倉促決定自己一生的大事,怎么可以--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我連,我連問都不能問一下?為什么不讓我問?為什么我覺得不安,你就要懷疑我?為什么--”
“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他說。
她卻搖頭,道:“我知道他的心意,我知道他的心里--”她想說,她知道燕飛愛她,可是她沒有說出口,“我知道葉敏慧有多愛他,可是,為什么因為葉敏慧愛他追求他,他就要接受?你們有沒有去關心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沒有去擔心過萬一他娶了他不愛的人,萬一他在將來的婚姻生活中依舊無法愛上那個人,他該怎么辦?他的一輩子該怎么辦?他的幸福,難道我們的幸福,就必須建立在他的不幸之上嗎?”
顧逸昀松開她,靜靜注視著她那因為哭泣而變得完全不同的臉龐,那樣痛苦的表情。
浴室里,長久的,只有她那低低的啜泣聲。
他的嘴巴張開了,又合上,好幾次,他說不出話,便拿出一條毛巾,認真地為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她低著頭,抓著他的胳膊。
很快的,他擦干了她頭發(fā)里的水,抱起她,抱著她上了床,給她蓋上了被子。
“沈迦因,看著我,好嗎?”他坐在她身邊,問。
她抽泣著,抬頭看著他。
“你能說出這些話,我很高興,真的,其實,這些日子,從你蘇醒過來這么長的時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以來都做錯了,是不是我沒有給你機會讓你把自己心里真實的想法說出來,結果導致你什么都不愿意開口同我說?”他靜靜地說著,看著她,“現在看起來,真的是我錯了。這么多年,從我們在一起開始,從在江城的時候開始,我一直在為你決定著很多的事,而你,似乎一直都是在順著我的意在我身邊,可是,身為夫妻,這樣做是不對的,是嗎?如果我用自己對你的愛壓制著你真實的本性和你真實的想法,這樣的愛,豈不是一種罪責?豈不是在扼殺你身為一個獨立的人的人格和思想?”
她的淚,止住了,一臉錯愕地盯著他。
“你蘇醒之后,醫(yī)生跟我說過好幾次,一定要讓你把槍擊的事說出來,把你的恐懼說出來,這樣你才能徹徹底底的康復。身體上的康復,我們都可以做得到,可以看得見,而心靈的傷害,是最難發(fā)現最難治愈的。可你一直都不愿意說,我知道你是怕我自責,把給我壓力,”他說著,手指插入她潮濕的發(fā)間輕輕梳理著,“可是,丫頭,你這樣做,只會讓我們之間充滿越來越多的秘密,讓我們之間越來越疏離。我真的很擔心,擔心有朝一日,因為你為我的考慮,因為我的獨斷專行,讓我們的感情變成死水一灘,讓我們的婚姻又走上我和徐蔓的老路,”他頓了下,道,“我,真的很擔心,我不想我們變成那樣。我愛你,你也愛我,對不對?”
她閉著眼,流著淚,不停地點頭。
他捧著她流淚的臉,認真地說:“那就讓我們從今晚開始,真正像夫妻一樣的生活,好嗎?你有什么想法,對我有什么怨言,你想發(fā)火就發(fā)火,我們,一定要讓對方知道,好不好?”
她依舊點頭,睜開眼看著他。
淚眼蒙蒙中,他的面龐,卻是那樣的滄桑。
“我會盡量不去為你決定什么,可是,你做什么決定,必須要告訴我,就算我不是很懂,你也要和我說,我會慢慢去了解。”他說著,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
她點頭不語。
“可是,至于你和燕飛,我,”他頓了下,注視著她,語氣同眼神一樣的果決,“我尊重你們之間的情感,我理解你對燕飛的關心,我也相信你們的清白,可是,沈迦因,我不會因此而讓你在我和他之間做出選擇,你,不許再做選擇,我沒有那么大度,我尊重你們的過去,我衷心希望燕飛可以幸福,可這并不意味著我要放手讓你去選擇。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給你機會去選擇別的感情,就算這是我最后堅持的武斷也好,我也必須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