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和沈迦因約好每天上午九點來療養院檢查、理療,完了之后,沈迦因就開始和桐桐補課,中午在療養院食堂吃完飯就騎自行車返回山上的酒店。
時間,就這么一天天流逝著,沈迦因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而顧澤楷夫婦對她的態度,好像沒有以前那么熱情了,沈迦因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她不好問原因,心中的不安慢慢的加重。
在療養院住了一周之后,沈迦因離開了松鳴山,返回江城開始上班。不過,她決定在上班之前回家里去看看,看看弟弟的狀況,看看父母。盡管不能把自己和顧逸昀的事告訴家里,可她還是希望父母能為做些事,讓他們不要為她擔心。
果然,如顧逸昀所說,弟弟在江城的一家公司設在翔水市的分公司上班,工資待遇還可以。至于父母那里,父親和其他幾個一起種花的朋友同市里一家企業談好了合作,簽了協議,那家企業同意收購他們全部的玫瑰產品。有了這份協議,花的銷路就不用愁了,而父親去銀行申請的貸款也辦理下來了。
一切都好,這就是最好的!
晚上,母親幫沈迦因鋪床的時候,問起她的婚事。
“子豪說有個什么老板,是你的同學,很喜歡你,還給他安排工作,你們--”母親問。
“就是同學而已,沒那么多事情。何況,他已經訂婚了。”沈迦因道。
她的房間,是以前奶奶活著的時候住的那間,奶奶活著的時候,她和奶奶就一起住。去年,父親把房子粉刷了一遍,看起來比過去又新了許多。
“你現在也年紀不小了,我們呢,也不指望你找個富貴人家,那種人家,反倒是不好。老人說結婚要門當戶對,咱們這小門小戶的,攀不起他們。那個什么老板,訂婚了最好,你就當沒那么回事,好好找個男孩子過日子。”母親道。
沈迦因知道這個母親有些時候很勢力刻薄,可是呢,在關鍵問題上,還沒有糊涂到那個份上。
沈迦因攬著母親的肩膀,笑了,道:“那我,我就找個世上最好的男人--”
母親笑道:“你就美吧你!”
沈迦因笑了,不說話。
窗戶里傳來蟬鳴聲,讓夏夜更加燥熱。
“明年,就讓你爸把你這個房間收拾一下,換個大床,裝個空調。以后你帶老公孩子回來,也住的下。”母親抬頭看了一眼房間,道。
“不用那么麻煩了,把錢存起來給子豪結婚用吧!他結婚還得買房呢,現在房子那么貴--”沈迦因道。
母親看著她,良久,才說:“佳佳,你怨我們嗎?”
“媽,為什么這么說?”沈迦因道。
母親嘆了口氣,道:“這么多年,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們,我們,”母親欲言又止,“你現在也這么大了,有些事,我,我還是該跟你說清楚,不該再瞞著你!”
沈迦因靜靜望著母親。
“每次看著你,我就想,你的親生父母該是什么樣子?肯定也是很好的人家的人,要不然,要不然也生不出你這么漂亮的孩子--”母親道,沈迦因的嘴唇動了幾下,這是母親第一次主動和她談起她的身世。
“這么多年,我們讓你跟著我們受苦了。”母親說著,眼眶里不禁淚花閃閃。
“媽,您別說這種話,我很感謝您和爸爸的,真的,從沒怪過你們!”沈迦因勸道。
母親嘆了口氣,說:“唉,當初,當初我和你爸一直都沒孩子,到處求醫,后來,人家說榕城那邊的一個軍醫院治這方面的病特別好,我們就過去了。那一年,東拼西湊,借了好多錢,可是去了那邊,也沒查出個什么。”
“榕城?”沈迦因問,“是華東省的那個榕城嗎?”
母親點頭。
沈迦因驚呆了。
“后來呢?”她問。
“后來,我們兩個坐火車回江城,我說特別想吃榕城的那個綠豆糕,你爸就去給我買了,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你爸都不回來,結果,等他回來的時候--”母親看著她,“他的懷里啊,就抱著一個娃娃,你爸當時高興壞了,見了我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趕緊抱過來一看,那個娃娃啊,粉嘟嘟的,兩個眼睛啊,大大的,黑黑的,真是漂亮啊!”
房間里,突然一片寂靜。
沈迦因的眼前,好像出現了那樣的一幕,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你爸跟我說,他在火車站外面的橋邊撿到的,好多人都圍著看,可是因為是個女娃娃,沒人撿。你當時就哭的啊,你爸就難受的不行,趕緊把你抱回來了。”母親說著,沈迦因的眼睛,潤濕了。
“那,那我,我的親生父母,就沒有,沒有留任何東西--”沈迦因問。
母親起身,走出房間,沈迦因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好像世間根本不流動了。
她竟然,竟然是從榕城,榕城撿回來的!
那么,那么,她就是和顧逸昀,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你看,這是當年你那個襁褓里放著的東西,一張紙,還有一些糧票--”母親說著,把一張紙給了沈迦因,“糧票我們早就換了糧食,現在只有這張紙在。”
沈迦因接過紙,雙手顫抖著。
那張紙上,只寫著一行字:給我最親愛的女兒,迦因!
迦因?
原來,原來這個名字是,是親生父母取的!可是,為什么給她留這樣的一張紙,卻要拋棄她?什么最親愛的女兒,騙子!
母親望著沈迦因,道:“孩子,你現在也這么大了,我和你爸商量過,還是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你要是想去找親生父母,你爸會陪著你去榕城,去當初撿到你的地方,也許,也許還能找到什么人有可能見到你父母的--”
沈迦因笑笑,把那張紙撕了,道:“都這么多年了,還找他們做什么?我,我也沒想過去找--”
“佳佳--”母親道。
沈迦因搖頭,道:“媽,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我--”
“傻孩子!我這么多年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母親道。
“媽,什么都別說了,沒什么,沒什么。”沈迦因道。
“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覺,明天不是還要回去上班嗎?”母親道。
沈迦因送母親到了門口,自己坐在床邊,卻怎么都睡不著,心里亂糟糟的,把自己剛剛撕碎了扔在地上的紙片重新撿了起來,從書桌里取出一張紙,把碎紙片鋪在上面,用塑料膠帶粘上,拿在手里,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
迦因?迦因?
連個姓都不留,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留,他們到底是什么人?他們就那么怕她找回去嗎?他們是根本不愿意再見到她嗎?
猛然間,沈迦因把那張紙卷在手里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躺在床上,她的腦子里始終是那一行字,想要知道過去的真相的迫切愿望,和對父母拋棄她的不解,在沉寂了這么多年之后,今夜突然燃燒了起來。
她,要不要去找?
這一夜,沈迦因幾乎沒有睡著,天還沒亮就起床給父母做了早飯,她卻一口都沒吃,背上包包就走了。
夏日的一天總是來的特別早,沈迦因來到汽車站的時候,最早一班開往省城的車就要開了。
她的家,究竟在哪里?
到了江城,剛一下車,她就給顧逸昀發了條短信,說她已經回來了,信息發出去沒一會兒,她的手機就響了--
“我在安尊大院訂了個包廂,攬月廳,你直接過去那邊等我,我很快就過去。”顧逸昀說完,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