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我……”章夫人的臉急得青白,渾身都在顫抖。
“你放心,我同你說,不是為了與你興師問罪的。”寧上陌低頭看著章夫人,微微一笑,“那是章家與你的事情,與我沒什么干系的。”
“我與皇上視這章棟為眼中釘,肉中刺,自然是不想要他落得什么好的。”寧上陌語氣嚴(yán)肅了些,“反倒是件好事,你是林知府留下的唯一血脈了。生下來的孩子然是要繼承日后林家的,若是身上流傳這仇人的血就不好了。”
若說前邊的話讓章夫人已經(jīng)有些緊張兼之害怕的話,現(xiàn)在寧上陌這話,更加讓章夫人害怕起來了。
寧上陌原以為她說完這話之后,會從章夫人臉上看到各種表情的,無論是如釋重負(fù),還是什么大仇得報(bào),她都想象過。
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章夫人竟然罕見的沉默了,臉上的表情一片空洞,仿佛并沒有把寧上陌的話聽進(jìn)去一般。
“你聽到了么?章家要倒了。”寧上陌皺皺眉,重復(fù)道,“難道你不覺得開心么?畢竟那章家……”
章夫人呆呆的看著地下,仿佛是被寧上陌的話震到了一般,竟然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章夫人是曾經(jīng)金石城知府兄長唯一的女兒,那時正是因?yàn)椴×怂偷侥戏侥沁吳f子里邊去療養(yǎng)去了。
只是這沒想到,頃刻之間,算是徹底成了個無父無母的人了。
這林家的血脈,竟然是只剩下了她一人。
甚至她自己的都不能夠同外人說,自己是林家的嫡系,而是要說,是林家的遠(yuǎn)房。
那時候金石城破,被屠城之后,大家都在怪罪那林家的人,認(rèn)為是那知府軟弱,才導(dǎo)致的金石城落到了那般不好的下場。
章夫人自然是不敢再去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了。
她如何不知自己的叔父是個正直的性子,那里邊定然是有蹊蹺。可是她是一個女人,便是想要去報(bào)仇,找誰報(bào)呢?
她自然是有心無力。這些種種,章夫人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她之所以會在章家忍氣吞聲這么久,也是因?yàn)檎聴澰谒钇D難的時候救了自己。
雖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他那顏面上的光采,可是那又怎么樣,他救了自己,養(yǎng)大了章宸,那是不爭的事實(shí)。
即便是自己在章記飽受磋磨,若是能夠讓章宸順利平安長大,也不是不能夠忍受。
“娘娘……”章夫人澀聲道,“有時候,人不能夠活得太明白的。”
活得太明白了,你就會痛苦至極。
“你難道要章宸繼續(xù)認(rèn)賊作父?”寧上陌顯然是沒想到章夫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微微挑挑眉,臉上終于露出一絲驚訝來。
“你可知章宸是過的樣子的生活?”寧上陌語氣微微有些不滿,她看著章夫人,“這隨隨便便就能夠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打他,眼睛都不眨的就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他的身上,這樣真的好么?”
試問那樣的母親會放任自己的孩子被這樣折磨?
章宸那性子,有一半是隨了這母親,有一半應(yīng)當(dāng)是被生生折磨成這樣的,這章夫人非但不覺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了,現(xiàn)在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寧上陌的眼神帶出些敵意來。
枉她之前還對這章夫人頗有憐惜呢,若真的是她想的那樣,那寧上陌的同情估計(jì)就沒了。
很快,章夫人就開了口,她定定的看著寧上陌,倒是笑了起來,不過這笑容稍縱即逝,若不是寧上陌觀察自己仔細(xì),指不定就要錯過了。
“可是,宸兒還活著。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章夫人聽到這話,眼里閃過一絲絕望,但是還是輕聲開口,“娘娘,您是人上人,便是經(jīng)歷了什么生死關(guān)頭,但是總能夠逢兇化吉。你的家人沒有突然之間全部都死亡了。那個時候林家只有我一人。我活著尚且都艱難,說起來連報(bào)仇都是一種奢望。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會發(fā)現(xiàn),什么都不重要,命才是最重要的。”
寧上陌定定的看著章夫人,見她的臉上無悲無喜,莫名有些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好了。
章夫人說的有錯么?沒有錯。對于她來說,經(jīng)歷了所有的家人一夜之間全部死亡的事情,自己還不能夠認(rèn)祖歸宗已經(jīng)夠難過了。
章夫人沒有在那個時候直接隨著家人去了,而是還堅(jiān)強(qiáng)的活了下來,把章宸養(yǎng)這么大,她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在性命面前,其他的都算得上是什么呢。若是寧上陌覺得她之前做得一點(diǎn)都不對,理應(yīng)去爭一爭,那寧上陌才是腦子有病了。
連命都保不住,還能夠談什么別的東西呢?
寧上陌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歉疚,都是她不好,這樣看來,確實(shí)是她高高在上,反而忽略了其他的地方了。
是不是最近這日子過得太好了,反而讓自己腦子都糊住了?寧上陌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自己真的是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是我的不是。”寧上陌心里微微嘆了口氣,主動俯下身,想要去扶章夫人起來,“你快快起來。”
“娘娘,我沒有想到您會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我的宸兒不是章家的孩子,這在章家這些主子里邊自然不是秘密。畢竟若是真的生下來了,那就是要爭家產(chǎn)的。”章夫人凄然一笑,“可是他們絕對不會同外人說的,若是真的同外人說了,那就是已經(jīng)逼到了最后的絕境了。”
“蓮兒對宸兒不好,我是知道的,我理應(yīng)感謝娘娘,給宸兒出了一口氣。”章夫人垂下眼,“可是娘娘,我畢竟還站著蓮兒母親的名分,若是可以的,我希望能夠代替蓮兒。”
“你這算是報(bào)恩么?”寧上陌定定的看著章夫人,見她不愿意起來,嘆了口氣,緩緩的也蹲了下來。
這對于孕婦來說,其實(shí)真的不算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但是她不希望她與章夫人對話的時候,是以一種那樣的姿態(tài)的。
“娘娘還是起來吧。”章夫人也是做母親的人了,如何不知道現(xiàn)在寧上陌這樣真的會很不舒服呢。
她伸手想要去扶寧上陌,卻被寧上陌直接避開了。
“想要我起來,你也應(yīng)該起來才是。”寧上陌抿抿唇,有些固執(zhí)的看著章夫人,“是我的不是,但是章家為了那面子對你和章宸并沒有多少善意,你何苦這樣?便是代她受過,她說不定更加會覺得,為什么你不早點(diǎn)來,讓她白白經(jīng)歷那么多的痛苦。”
章夫人微微一怔,看著狄青羽,一時間卻無法反駁狄青羽的話。
若是以章小姐的性子,確實(shí)會那樣。
寧上陌這么蹲著,腦袋上邊甚至有些寫微微的薄汗。章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疼,無論如何,這娘娘是出于善意的不是么。
她主動的爬了起來,小心的去扶寧上陌:“您先起來吧,這樣蹲著,民婦心里真的會過不去。”
寧上陌也沒有固執(zhí)的蹲著了,她嘆了口氣,抬頭看著章夫人,緩緩的站了起來:“那就索性沒有關(guān)系好了。我和皇上做什么,你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為她找的夫家,那是貴妃的娘家。若是操持的好的話,也定然能夠當(dāng)個富家翁。章家是定然要倒了的,你也救不了什么。”
“謝謝娘娘。”章夫人眼里閃過一絲感激,“我真的不能夠落井下石,謝謝娘娘體諒我的難處。”
“你啊……”寧上陌無奈的看著章夫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說這個人性子軟弱吧,可是偏偏她也有她自己的固執(zhí)與堅(jiān)持,無論說什么都不能夠改變。
人若是到了這個份上,真的就是無敵了吧?
寧上陌微微有些感慨,臉上的表情倒是溫和了些。
冷眼旁觀也是好的了,或許對于章夫人來說,所謂的報(bào)復(fù),一點(diǎn)都不會讓她感到開心吧。
她可還是留了一嘴沒說呢。
這若是經(jīng)營得好,便能夠成為那富家翁,可是這經(jīng)營不好……
寧上陌眼里閃過一絲暗芒,心里冷冷一笑,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不過幸好自己早就把那懿旨給下了,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是送到施家府上了吧。
寧上陌看著邊上一臉柔順的章夫人,心莫名軟了軟,溫聲道:“只是,這章宸真正的父親會是誰?”
章夫人臉僵了僵,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低聲道:“是原來民婦原來休養(yǎng)的莊子里邊的一個傻子罷了。”
傻子?寧上陌好奇的看了章夫人一眼,見她的表情實(shí)在是復(fù)雜,便知道這里邊定然是有些什么隱情。
但是眼下自然是不好問呢。
“是么?”寧上陌微微一笑,直接岔開了話題,“那便不問了,左右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我們?nèi)タ纯春⒆觽儸F(xiàn)在如何了吧?”
“是。”章夫人垂下眼,恭敬的點(diǎn)點(diǎn)頭。
兩個人相攜離開了。
現(xiàn)在發(fā)了賜婚懿旨的施家又是個什么場景呢。
那懿旨里邊語焉不詳,只說了要將這章巡撫之女賜婚給施家。
施家本就是個消息閉塞的,自然是不知道章大人現(xiàn)在被關(guān)起來,其他的幾位也紛紛被扣押的事情了。
他現(xiàn)在正滿心歡喜的等著消息呢。
說真的,他認(rèn)為這就是皇上打個棒子給個甜棗的意思,認(rèn)為這是施夫人惹惱了貴妃,但是還對施家懷有善念的表現(xiàn)呢。
施夫人的處境頓時就大變了。
施大人這倒好,還以為自己揣度了圣意,現(xiàn)在正沾沾自喜呢。
幾乎是家里所有人都以為,這賜婚是給那施朗的。
施朗聽到這話,倒是振奮了不少,也沒有再整日躺在床上罵罵咧咧了。甚至還想著收拾好自己了。
婉姨娘正是帶著施夫人出去給施朗置辦聘禮去的。只是沒想到,聘禮沒置辦好,又多了一股子閑氣。
“啪——”一巴掌直接打到了施夫人臉上,直接將她打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