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迎上的便是上陌紅了的眼眶。
微風(fēng)吹亂了額前的秀發(fā),她強忍著顫抖的唇,聲音帶著一絲絲的哽咽之色:“容齊,你……告訴我,楚暮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剎那,容齊怔怔的望著她,眸光微閃。
不知道靜了多長時間,他始終都沒有說出話來。
答案,已經(jīng)出來了。
容齊重傷回來,始終不提銀面,可他卻承認(rèn)楚暮回歸江湖了。
多可笑,楚暮什么性子,明明容齊走之前他還在的,怎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離開容齊。
他如此擁護容齊,肯定是拼了命的去保護他,助他脫身離開北辰的。
上陌蓄著的淚水終于沖破了防護線,聲音再不壓抑,放聲喊了出來:“你們?yōu)槭裁匆プ瞿敲次kU的事?那他回不來了晏紫該怎么辦啊?”
她不知道自己聲音有多刺耳,成功的刺到了容齊的心。
她得淚,不光是為了楚暮落,還有容齊。
后怕,是后怕。
“你們這么做,就沒有考慮過后果嗎?萬一楚暮沒有護住你,萬一你們都死在了北辰,你們是要攀比我和晏紫誰能守寡時間更長嗎?”
容齊眸色微微動容,他竟不知,上陌的淚還有這一層意思。
上陌垂下眼簾,聲音瞬間就啞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們?yōu)槎卧讫堔k送行宴的時候,楚暮親口承認(rèn)了對晏紫的感情,他好不容易才正視了這段感情,可是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
“容齊,你和我們一樣的,都很看好他們。”
楚暮,江湖第一易容手,向來不著邊幅,但辦起事來沒人能趕上他的能力。
可她一想到的,便是楚暮平時和他們之間發(fā)生的歡聲笑語,跟白亦還有阿瑤帶給他的歡樂。
就是這么一個人,就是這么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短短幾日就被宣告離開了,永久的離開了。
她有點接受不了這樣的處境。
“容齊,你說我該怎么跟晏紫說?你教我,我都接受不了楚暮突然離開,晏紫怎么能受的住?她已經(jīng)失去過一個人了,再知道自己失去楚暮的話,她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緊緊抓住容齊的衣角,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第一次承受叫朋友的人離開自己。
她生性清冷,不知朋友為何物,除了母親單煙,身邊只有阿瑤一人,再就是南潯,紫諾,白亦,容齊。
楚暮和她認(rèn)識不久,但在她空白的人生中,他也為她書寫了不少的色彩,但這些都在這斷了。
容齊緊緊握住她的手,緊緊咬著牙,不說一句話。
他怕他一說話,眼里就有水漬跑出來。
在他回到容府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徘徊的都是楚暮最后的聲音,他說:“主子,快走!”
快走。
他只留下了兩個字而已。
地上躺了那么多的黑衣人,他分不清哪個是他,在北辰的包抄下,為了還有光復(fù)百里北辰的希望,他只能狼狽的逃走,一次頭也不能回的逃走。
“容齊,我不能讓楚暮白白的死掉。”上陌的眸色突然發(fā)狠,握著他的手漸漸用力。
她忘不了初見楚暮的時候,他惡作劇的扮演成美人,應(yīng)了她的要求去勾引容齊。
她忘不了那個在她被暗殺又被兇惡獵豹追趕時,挺身而出讓她先走自己卻抵抗豹群的楚暮。
那個不顧自己生死都會護住朋友的人,不是容齊一樣的感情,他就像是她的親人,平時吊兒郎當(dāng),卻一直暗暗關(guān)心著你的人。
她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仿佛容齊的手便是害死楚暮的罪魁禍?zhǔn)住?br>她,誓要將它捏碎成灰才行。
“北辰皇,這個仇我寧上陌記下了。”
傍晚,上陌仍舊待在院子中的秋千上,任憑阿瑤怎么喚都不出聲。
她就是安安靜靜的,特別安靜的坐在秋千上,定定的望著某一處,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不弄出一點動靜,除了偶爾煽動的睫毛,幾乎就是個沒有感情、沒有思想、沒有生命的木偶。
阿瑤愁的不行,求助望向一旁的令姬。
令姬無奈的搖搖頭,她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也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去洗了個澡,回來時上陌已經(jīng)做到了這里。
這時,容齊迎著夜色從外邊回來,見上陌還坐在秋千上,如同失了魂魄一樣,眸中不免布滿了心疼。
阿瑤見到容齊,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連忙上前:“姑爺,您可回來了,快勸勸小姐吧!已經(jīng)一個下午了,小姐還是不動不說話,奴婢真擔(dān)心……”
后邊,她沒敢再說下去。
即使不說下去,容齊也是明白。
抬手讓阻止了她,淡淡道:“你們下去吧,有我在這里。”
阿瑤擔(dān)心的望了望上陌,又望了望容齊,最后跟著令姬一起下去了。
走到門口,阿瑤的聲音傳了進來:“要是楚暮在的話就好了,他那么有趣的性格,那么多的笑點子,無論小姐發(fā)生什么事,再怎么不高興,他都能將小姐逗笑。”
她話落,也隨著令姬出了院門。
募地,上陌的眸子動了動。
是啊!要是楚暮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話,她肯定會燃起煙花蹦起來的。
他,就這么靜悄悄的走了呢……
容齊見她如此,上前,也不與她說話,直接攔腰將她抱起,朝房間中走去。
在上陌被抱起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了話,聲音帶著沙啞:“容齊,你說銀面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嗯?”容齊微怔。
這是繼上陌對銀面有防范心之后,第一次主動提起銀面。
“他在銀樓,處理銀樓的事務(wù)。”他的聲音淡淡的。
相比較于上陌沙啞,他的嗓音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上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雙手攀上了他的脖頸,在他的胸膛里蹭了又蹭。
突然,她唇邊揚起一抹笑,望著一處定了神:“容齊,你說……我要是披著大燕皇商的皮,然后養(yǎng)著北辰前朝的肉可好?”
剎那,容齊明顯的一抖。
“為何?”他強裝淡定。
上陌發(fā)出一聲蒼白的笑:“為何?我實話告訴你,大燕國庫空虛的消息都是假的。”
大燕現(xiàn)在存的庫銀,足夠軍隊吃上幾十年的。
“呵!哪個國家不想讓自己的國更富一點,國富民安是每個皇帝的心愿,大燕已經(jīng)達(dá)到了,這四國之中,唯有西漠不平,小小豺狼而已,依靠北辰而活,我且不管它。”
她說完,望向容齊的眼睛:“但現(xiàn)在北辰,你看看都成什么樣子了,好好的四國之首,被赫連那個狗皇帝經(jīng)營成這樣,容齊你來說,這樣的皇帝,還有必要存于世間嗎?”
狗皇帝是楚暮經(jīng)常來形容北辰皇的,她現(xiàn)在如此說,一點毛病都沒有。
容齊能料到所有,但他絕對沒有料到上陌竟有這等心思。
“容齊,我想見銀面,你能幫我安排一下嗎?什么時候都可以,到那天你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放下,陪我和銀面相商他的復(fù)國大業(yè)。”
容齊眸光微閃。
看著懷中女人并不是說笑,只能僵硬的點了點頭:“好,我?guī)湍銈儼才拧!?br>“好,麻煩你了。”上陌說完這一句,眨了眨早已酸澀的眼睛,閉目養(yǎng)神。
她突然之間感覺好累,好想休息一會兒。
容齊見此,走路的腳步又輕了一些。
相對于上陌放心的閉目養(yǎng)神,他卻惆悵無比。
讓他和銀面同時出現(xiàn)?
那是容齊來假的呢?
還是銀面還假的呢?
還有,容齊和銀面見面好說,但是多了一個上陌,其中的沖突該怎么制造呢?
要怎么做,才能不引起上陌的懷疑?
翌日,上陌醒的異于平常的早,醒了便起身到了窗邊的軟塌,沏了一壺茶自酌自飲著。
天剛蒙蒙亮,這么早,就連阿瑤等人也是沒有醒的。
容齊聽見了窗前的動靜,緩緩睜開了眼睛。
上陌見此,淡淡道:“你有傷在身,應(yīng)該多睡一會兒的,好好休養(yǎng)對身體才好。”
想起昨天他下午便已下床走動,并且還出去處理了事情,回來還抱她回了房間,這些都不是他一個有傷之人能做的。
好在朱雀來了之后,并沒有說什么。
她只能暗嘆,容齊對內(nèi)傷的恢復(fù)速度,還是很快的。
若是這份速度放在他的舊疾上,那就完美了。
或許上天就是不向要完美的人存活于世,容齊就是太完美了,所以上天就在他的健康上動了手腳,讓他一直忍受病痛的折磨。
容齊搖頭,輕言:“無礙,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還是多需要鍛煉才能好得快。”
上陌抿唇,不再說話,又倒了一杯茶。
她很知道分寸,她清楚自己的身體,就算再不舒服,也不會喝酒傷了自己的身體,以茶代酒,甚好。
容齊見她沒有說話的欲望,便自己穿了衣服。
在朱雀的治療下,他胸前的淤血已經(jīng)褪的寥寥無幾,除了還有一些紅色的小斑點外,與常人已看不出什么異樣來。
穿好了衣衫,他便與上陌坐到了一起。
“昨日我與銀面去了書信,若是順利的話,今天下午便可以在城難三里小亭相見。”
“哦?”
上陌終于提起了一絲精神,深呼吸,緩緩道:“挺好,我這里該準(zhǔn)備的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只要能助他殺了赫連那個狗皇帝,就算賠盡了寧家的所有財產(chǎn),也在所不惜。”
容齊沉眸,隱隱有一絲危機感。
正了臉色,端正上陌的小臉:“阿寧,若是我死了,你會傾盡寧家所有嗎?”
楚暮的死,怎會讓她有這么大的感觸?這讓他不得不懷疑。
上陌聽到他的話,勾唇一笑:“怎么?你吃醋了?”
“……”
他可以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嗎?
“是你的反應(yīng)太過激烈。”他實話實說,不拐一絲彎。
上陌冷笑一聲,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
細(xì)卻不溫柔的風(fēng)從窗口刮進,刮起她的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