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霍焰動手很快,在她下墜之前,抓住了她細瘦的胳膊。
紀棠想掙脫他,卻還是被霍焰硬生生地拖了上去。
周圍的人看得一身冷汗,而霍焰把紀棠抱起來放回床上后,這才松了口氣。
可紀棠根本沒有半分被解救的欣喜,她愣愣坐在床上,眼淚就像是斷線了珠子不停落下。
她抓著霍焰的衣擺,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喊著紀行的名字。
霍焰沒有推開紀棠,他的心被紀棠的喃喃自語所刺痛。
秦四湊近他,小聲問是否要找醫生過來,卻被霍焰的眼神制止了。
他順勢抱起了瘦弱的紀棠,朝醫院門外走去。
門口,那輛加長林肯已經侯著了。
霍焰小心地把紀棠抱上車,并且放在正向的位子上。
紀棠的眼淚仍舊止不住,但她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樣,讓霍焰的心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從西服口袋里掏出了手帕,猶豫后還是輕輕為紀棠擦著臉上的淚水。
霍焰本來在醫院之前,就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告訴紀棠,有關于她弟弟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她生病了。
當霍焰的手帕碰到她的臉龐的一瞬,紀棠本能地害怕地朝后縮,霍焰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為什么……”紀棠眼睛中滿是絕望地看著他。
邊境沖突一直持續不斷,死傷一直都存在。
但紀行并不在第一線,而是在后方做文職工作。
可誰曾想,半夜敵人襲擊了后方,紀行由于傷勢過重,根本等不及轉到醫院治療就失血過多走了。
紀棠的質問,刺得霍焰心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疼。
紀行的遺體已經被送回了薊縣,就放在了殯儀館里。
當車子停在了殯儀館門口時,霍焰心里頭竟然又那么一刻,不知該如何去面對紀行。
紀行是個才剛滿18歲的少年,當他被強行送到邊境做文職的時候也才16歲。
紀行身上的血漬已經被擦干凈,被人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
紀行生前愛笑,笑起來的眼窩和紀棠尤為相似。
他長得白凈,且愛寫詩,是這薊縣女學生都愛慕的對象。
本該是個少年才俊,卻這般默默無聞地死去。
紀棠緊緊握住紀行的手,然后靠在了他的棺材旁跪坐而下,眼淚依舊流著,可是心里疼得令她發不出聲音。
霍焰就站在她不遠處,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碰那個瘦弱無助的紀棠,可手卻硬生生地半空中就止住了。
他最后還是選擇站在了原地,然后靜靜地看著紀棠無聲地哭泣。
紀棠哭了很久后,才緩緩地抬起頭再看了一眼紀行的遺體。
然后她扶著棺材的邊緣,吃力地撐起了身子的身體。
她的眼睛迷茫地望著遠方,不知所措。
并不打算離開,卻也沒有看紀行。
“紀棠。”
霍焰輕輕地開口呼喚了她的名字,令紀棠的思緒收回了一些。
她的眼睛依舊看向遠方,嘴巴張了張后,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
“霍焰,我想回紀家老宅。”
“我想帶弟弟回去。”
霍焰愣了幾分,但還是應下了。
“好,我會送你們回家。”
紀棠聽了他的話后,轉身想要去抱紀行。
霍焰攔住了她,并且脫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了紀棠單薄的病號服外頭。
“秦四會送你先走。”霍焰為她理了理衣服,然后輕聲地說道。“紀行的后事,我會安排。”
紀棠沒有和他爭辯,點了點頭后便隨著秦四走了。
而后,霍焰便叫人安排了車子載著紀行緊隨其后。
霍焰清楚紀棠是多么在意弟弟。但凡涉及到紀行,都能令紀棠連自己的生死都不顧。
現在,她心中唯一的寄托也不在了,令紀棠臉上最后一絲生氣都溜走了。
紀家在紀老爺死后就徹底敗落了,而紀家老宅里頭值錢東西也被人搬光了,剩下得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無人打理的宅院。
紀家的那些親戚們也都是趨利避害之人,在紀家敗落之時就一散而光了,生怕沾到半分關系。
紀行就這樣子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最后留給紀棠的,就是那一盒骨灰。
紀棠小心翼翼地抱著它,端坐在霍焰的車里。
車子在破舊的宅院門口停下,門口匾額上的“紀府”二字都已經難以辨認。
但紀棠知道,她到家了。
她準備下車,卻被霍焰拉住了。
“我沒殺人。”她的聲音沙啞。
霍焰輕輕地拍了拍的頭。
“我相信你。”
紀棠得到了和自己預想中不一樣的回應,反而張開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送你進去。”
霍焰從另一側打開車門下車,然后看向紀棠。
紀棠沒有拒絕,抱著弟弟的骨灰盒也下了車。
重返故居,紀棠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西洋的款式簡潔束腰,但深色卻顯得她越發瘦小。
那腰細瘦地仿佛隨時都可以折斷一般,脆弱不堪。
宅子里頭的傭人早就走光,院門緊縮。
紀棠折到了側門,然后從側門的石柱旁找出了一把鑰匙。
打開門后,入目的則是荒草叢生與蕭條的景象。
紀棠沒有立即進門,而是轉身說道。
“我到家了,你可以止步了。”
霍焰聽到她的話后,則愣了愣,但他還是選擇朝后退了幾步,讓紀棠關上了院門。
霍焰卻沒有離開,而是重新走到了紀府的正門,最后在臺階上順勢而坐并抽起了煙。
紀府落敗許久,人們早就遺忘了這里的興旺。
可門口的霍焰,令路過的街坊鄰居都嚇得遠遠地就選擇了繞路。
霍焰一根又一根地抽著煙,當感覺嗓子有些刺痛的時候,他才之站起身,抬眼看了眼紀府落敗的大門。
紀棠已經回家了,可紀棠之前輕生的行為令他仍舊心有余悸。
紀府里頭東西依舊擺放如舊,只不過客廳的那些值錢玩意已經被人搬空。
她繞過客廳,轉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許久沒有打掃過,彌漫著灰塵與霉味,床上仍舊鋪著她最后一次留在這屋子里頭的床具。
她緩緩地靠在了床邊,終于感到了心安。
眼睛不由得閉上,就這樣子抱著紀行的骨灰盒昏昏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道睡多久,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外漆黑一片。
紀府雖然是中式的宅院風格,不過紀府早早就換上了西洋的電燈。
紀棠試著去按燈的開關,令人慶幸的是,燈依舊能亮。
就是這光亮,紀棠把骨灰盒放在了書桌時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抽屜。
抽屜就這樣子突然打開,露出了里面的幾封信。
收信人都是她,而寄件人一欄寫著李任安的名字。
信都沒有打開過,那時紀棠出事了,紀府上下根本沒有人顧得上,傭人也就直接丟在了抽屜里。
每封信都不長,卻封封都在質問。
“紀棠,你為什么要殺死那個女人?他們都說你是為了一個男人,可我不信,你若是看到了這封信請務必回復我。”
“紀棠,你為什么不回信?難道旁人說得那些流言蜚語都是真的?紀棠,我們那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顧了么?……”
“紀棠,你是怕什么?所以至今不回信?……”
……
最后一封信,就只有簡單幾個字了。
“紀棠,我們分手吧”
紀棠看著這些信,看著李任安一封封質問的信,根本不明白他的懷疑從何而來。
但她清楚地記得,李任安結婚了。
在李家,她親眼看見他與另一個女人拜了天地,他為了另一個女人對自己說著那些刺痛她心的話。
多年的感情與在監獄里支持她活下去的念想,就像是泡沫般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