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隱隱不安,仿佛那一瞬有什么東西被狠狠抽離,生生從他的指間流走,讓他無論多用力都無法握住。
他回到二樓時,一眼就看到了那扇被撬開的門,此時微微打開一條縫,大概是慌忙之中沒有關嚴。
撬門,不像是林青能做到的事。
從剛才他就有一絲疑慮,林青若是一個人不可能無視他的呼喚,想到梁若儀說過的話,他突然瞇起眼,瞳孔狠狠收縮了下。
“軍長!”部下低聲上前一步,想擋在慕離之前進去探探究竟。
慕離擺手攔住:“我的女人,我自己去。”
部下不便再開口,退回了身后。
“林青?”慕離修長的腿邁入那扇門,舊房每一戶面積都不大,走進去一眼就能將每個角落盡收眼底。
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晰,每個房間的房門都緊緊關著,因為許久沒有人居住,很容易分辨出剛才有沒有被人開過。
很顯然,都沒有。
慕離定在門口,收回的視線落在了客廳那面側墻處。
只有那里是個死角。
林青被鄭彥用刀子抵著脖頸,她不敢發出聲音,連呼吸都在顫抖。鄭彥已經不能配槍,所以總是隨身備著三五把小刀。
“林青,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慕離薄唇輕勾,聽不出他聲音的喜怒,黑眸卻冷灼地緊盯那一處死角。
他幾乎停下腳步的同時,就能確定那里有人,而且,是兩個人。
鄭彥自知這次無法帶走林青,卻又不想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他知道以他的實力無法和慕離正面交鋒。
聽慕離的腳步越來越近,鄭彥回頭看一眼,客廳盡頭有個小陽臺,窗戶是半開著的。
林青的脖子被冰冷的刀尖抵著,時不時有刺入的趨勢。
慕離明明就這么近了,她卻看不到他。
林青閉上眼,感覺捂著她嘴的那只手松了松,她忽地睜開那雙盈水的眸子,別過臉去:“慕離,我在這兒!”
鄭彥想按住她已來不及,在她后頸用手掌重重切了下,林青身子一軟,順著冰冷的墻面緩緩傾下。
他將刀子收回,幾乎在慕離拐彎的瞬間沖到客廳那頭,跳入了窗臺。他一弓身,正躲在了半掩的窗簾后。
聽到林青的聲音,慕離大步走來,他從未覺得腳步這樣沉重,幾乎是秉著呼吸轉到那面側墻。
“林青!”他呼吸一滯,卻見林青軟軟地倒在地上,肩上那件雪白披肩被滿地的灰塵染成灰色。
林青此時失去了意識,貼著墻面歪在一旁。
慕離沖到她身旁,握著她圓潤肩頭的手掌竟在顫抖,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渾身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了幾分。
還好,她沒事。
還好。
慕離將她緊緊擁在懷里,一手圈住她的細腰,一手在她肩膀不斷收緊,這極具霸道且占有的姿勢,仿佛要將她揉進身體里。
他怕了,是真的怕。
看到林青倒在地上的一瞬,那張蒼白的小臉沒有生氣,將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他不知有多后悔,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后悔,讓她困在這里承受那些不屬于她的痛苦。
擁著她的手臂再不愿放開,林青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她累了,鄭彥那一下雖然下手不算太重,卻讓她再沒有力氣醒來。或許,這樣睡一覺也很好。
或許,再醒來時她已經逃出了噩夢,慕離還是她的慕離,一切都沒有變。
慕離將她放開,借著微弱的夜色將她仔細打量一番,那張清秀的小臉幾天便消瘦了許多,一雙眸子緊閉著,眼角卻浸潤了點點淚痕。
他無法想象,她有多怕,更無法想象,當她聽到他在電話里說的那些話時,心有多痛多冷。
她多么希望那個時候他能在她身邊,哪怕只伸出一只手,哪怕一個字都不去解釋,哪怕只看著她就好。
可是她等了這樣久都沒有等到。
那一刻,她的心是真的冷了。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在等。
對他的等待仿佛是數不盡的,她總是在等他,卻等來一個個將心口撕裂的結果。
這一次,仍是這樣。
林青的腦袋靠在慕離的懷中,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在他胸口輕輕蹭了兩下。
慕離雙眸微瞇,低頭緊緊看著她,沒想到再見時,已不似當初。
他以為三天很短,想不到卻這樣漫長。
慕離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冰冷的小臉,繼而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這雙連舉槍都沒有抖過一下的手,此時卻不由得有些發顫。
“林青,我們回家。”
他生怕下一秒就會再度失去林青一般,腳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快。
林青似在他懷中哼嚀一聲,秀眉淺淺皺起,那雙眸子卻不曾張開。
她一定是做了噩夢,或許在夢里他還沒有來救她。
慕離抱著她就要拐彎,突然察覺到什么停下了腳步,他迅速回頭,只見一只飛刀直直沖他飛來,鋒利的刀尖在夜色下打出一道冷光。
他原本是能躲過的,甚至伸手擋下都不在話下。可是他此刻懷里抱著林青,只動作稍頓了下便失去躲開的最好時機。
慕離半轉過身,寒光從煙氣和灰塵彌漫的空氣中閃過。
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那把刀扎入了他的后肩。
他若不擋,受傷的就是林青。
“慕軍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鄭彥在陽臺暗處,他借助窗簾的遮擋,慕離沒有看到他的臉。
“有話就說,我沒時間陪你在這里耗著。”慕離眉間透著股清冷的寒意,他的后肩血流不止,那把刀扎得極深,好在刀本身不長。
“我幫你將慕太太從那些人手里救了出來,剛才那一刀就算扯平了。”鄭彥仍沒有出現,他邊說邊回頭向樓下看去。
下面果然有人在守。
“既然救她,為什么又要害她?”慕離薄怒,林青現在昏迷不醒,他原本是懶得管藏在陽臺的那人。
那么明顯的地方,剛才拐彎他就看到了,想無視都不行。
“害她?我可沒有。”鄭彥的聲音多了幾分刻意,他計算著逃出這里的概率,顯然慕離不會輕易讓他離開,“比起慕軍長做的事,我對她的明明就是幫助好么?”
“你到底想說什么?”慕離轉過身向陽臺看去,眸光冰冷無情。
鄭彥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陽臺上借著夜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那張臉打下陰影看不清面孔。
“從三年前開始,我就發誓要殺了你,慕離。”鄭彥每個字都咬著恨意,眼底掀起怒潮,“我要讓你品嘗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痛苦。”
“生不如死?”慕離唇角勾起,望了望懷里的人眼神不由輕緩。
不過讓他在意的是鄭彥口中的另外一句話。
三年前?
慕離不期想到了三年前的那次意外。
“你是誰?”
鄭彥那張經過整容的臉找不到缺陷,卻毫無感情:“你不是很厲害么?不是在A市能只手遮天么?怎么連我是誰都猜不出來?”
鄭彥冷笑一聲,在夜色中背在身后的手動了動,一把小刀發出冷光,散發出沉重冰冷的金屬感。
慕離眉心一冷,心中已經猜到幾分,可是那個人竟然還活著?
當時爆炸發生的突然,所有證據都指向意外,梁家從那件事輕易脫身。事發后傷員太多,他們將受傷的人全部找回,卻在途中發現少了一人。
慕離當即就親自帶人返回現場,誰知突然發生了第二次爆炸,當他們再去尋找時,已經找不到鄭源一絲一毫的蹤跡。
慕離帶著人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甚至將離爆炸不遠的懸崖下都毫無遺漏地搜查了幾遍,可是就連鄭源的尸首都沒有尋到。
他失望而歸,那時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鄭源死了。
雖然看不清眼前的人,慕離聽著聲音越發覺得熟悉。難道真的是他?
鄭彥趁他分神的一瞬,一出手便將小刀飛出,慕離躲閃不及,避開時手臂不穩,落下了林青。
慕離低咒一聲,卻見幾米開外陽臺上身影閃動,再下一瞬,鄭彥從他手中搶過林青,將已經昏迷的女人攏入懷中。
“放開她。”慕離眸光一寒,他們離得很近,這回慕離看清了鄭彥的臉。
這并不是他認識的那張臉。
“怎么,換了張臉,慕軍長就不認識了?”鄭彥手上的動作引起慕離注意。
慕離眉間驟然一緊,視線落在鄭彥手中抵著林青的那把刀子。
“你到底想怎么樣?”
鄭彥看得出,他很緊張。
緊張到一向冷靜自若的男人此時的呼吸竟然明顯地沉重。
林青還昏迷不醒,那把刀鋒利的刀尖就抵在她纖細的脖頸處,在她細軟的皮膚上淺淺劃過。
“我說了,只是想把當時的痛苦,全都還給你而已。”鄭彥被仇恨吞噬的眸子陰暗晦明,林青若是死了,慕離必定生不如死。
慕離的黑眸越發陰鷙,每個字都如墜冰潭:“當時的爆炸并非意外,是梁家的人動了手腳。”
“我不在意是不是意外!”鄭彥突然揚聲,一雙眸子狠狠瞪著慕離,“我恨的是,那時我已經自己要死了,卻死得那么不值!你知道被人拋棄是什么感覺嗎?當我渾身是血看著你們的車越來越遠,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他嗓音顫抖,仿佛要將三年來所有的痛苦都發泄出,抵在林青頸間的刀子不停地晃動。
慕離眸子冷瞇起,拉出鋒利的弧度:“放開她,你想報復就沖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