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夜里,王燕回趕來馮宅的時候,蔓生正陪著寶少爺在偏廳里下棋。
不過,更準確一些來說,是寶少爺親自教授蔓生下國際象棋。
王燕回一走進,就瞧見母子兩人認真專注的模樣,他沒有開口打擾,就靜靜坐在一旁。
林書翰已經(jīng)讓傭人奉茶,"小寶剛才就發(fā)話了,不許人打斷。"
王燕回笑了,這倒像是寶少爺平時會下令的話語,孩子一向喜愛安靜,一旦投入于一件事情中就會專心致志。
兩人坐在一側(cè),不時閑談,也不時望向他們母子。
忽然,林書翰低聲提起,"今天姐姐帶著小寶回來的時候,問起我尉老太爺?shù)氖虑椤?quot;
有關(guān)于尉老太爺去世一事,林書翰不曾提起半句,想必余安安等人也不曾。
王燕回自然也沒有,他疑惑道,"怎么會突然問起?"
"我也不知道……"林書翰實則也是不解,一想起林蔓生先前的反應(yīng),又是回道,"不過,姐姐好像并不相信尉老太爺過世這件事,會和他有關(guān)。"
視線落定在不遠處正和寶少爺面對面而坐,一心研究棋法的她,王燕回眼眸微凝。
她又為什么會選擇相信他?
另一張桌子上,寶少爺教了半晌時間后,也終于收起棋子。
蔓生笑著喊,"不是說要教我?"
寶少爺已將棋子擺回棋盤原位道,"今天的講課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不和你來了。我要找人下棋!"
蔓生不禁揚眉,原來是小家伙嫌棄她不會下棋!
"那你要找誰下棋?"蔓生回眸去瞧,驚奇出聲,"大哥,什么時候來了?"
"燕回舅舅。"寶少爺也立刻呼喊。
王燕回微笑回聲,"你們兩個人,一個講課,一個學(xué)棋,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我不得不懷疑大概是自己存在感好低。"
"小寶,你燕回舅舅的存在感低嗎?"蔓生急忙朝寶少爺問,結(jié)果寶少爺回答,"一點也不低,有一回燕回舅舅去學(xué)校接我,同學(xué)的媽媽們瞧見了,都莫名其妙紅了臉。還有同學(xué)后來問我,說他們家的姐姐想要認識燕回舅舅……"
"……"王燕回登時怔住。
蔓生接著問,"那小寶是怎么回答同學(xué)的?"
"當(dāng)然是告訴他們,舅舅已經(jīng)名花有主。"寶少爺如實道。
王燕回可不愿意成為他們母子一搭一唱的主角,趕緊兜轉(zhuǎn)回方才正題,"小寶,你不是要找人下棋?"
"誰都可以。"寶少爺?shù)哪抗猓置髀湎蛄謺惨约巴跹嗷兀瑹o聲邀請著他們之中任何一位。
林書翰自告奮勇,"那就我來和你下一局。"
蔓生也不疾不徐起身,和林書翰交換了位置。這邊兩人開始對戰(zhàn)新一局,蔓生來到王燕回那一桌坐下。
品過一杯茶,她聽見王燕回問道,"蔓生,到了現(xiàn)在,你還相信他?"
……
蔓生緩緩抬眸,卻似明白他究竟在指什么,"事情真相,我并不清楚。在這樣的前提下。我不能認定,就和他有關(guān)。"
"尉老太爺去世的經(jīng)過,我來告訴你……"王燕回選擇將真相訴說,蔓生沉默聽聞那段過去。
那是距離她離開的第一年保利年會,結(jié)束之后,元伯來請他回去尉家。
而這是尉老太爺?shù)囊馑肌?
抵達頤和山莊后,他前往尉老太爺?shù)姆块g談話,元伯就在外等候。直到元伯聽到藥碗被打碎的聲音,等他再進去,只見尉老太爺抓著他的手不肯讓他走。
結(jié)果,尉容還是轉(zhuǎn)身離去。
再后來,元伯?dāng)v扶住尉老太爺,他卻喊著:你走,你快走……
"為什么一邊抓著他不讓他走,一邊又要喊他走?"蔓生追問,只覺得怪異。
王燕回凝眸,"不清楚。只是隔天的除夕夜,尉老太爺就病危了。"
據(jù)悉,小年夜當(dāng)晚,就在尉容走后,尉老太爺就病癥難愈。只是一夜過后,就徹底病入膏肓,像是經(jīng)受了莫大的創(chuàng)傷打擊,才會灰敗如此。
"尉老太爺臨終前,尉容是最后一個趕到的人!"王燕回沉聲反問,"你知道,當(dāng)時尉老太爺見到他,做了什么舉動?"
蔓生無法想象,對上王燕回一雙深沉眼眸,驚心真相被道出,"尉老太爺?shù)氖郑钢救荩【拖袷窃谥福莾词?-!"
這怎么會?
腦海里描繪出那一幕,蔓生只覺得匪夷所思。
王燕回又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尉老太爺為什么會突然病危,又為什么會在臨終的時候指著他不放?"
竟像是謎題,蔓生不得其解,王燕回朝她道,"尉家為尉老太爺守孝的時候,尉孝禮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和他發(fā)生爭執(zhí),連尉家人都不相信他!蔓生,你不要再相信他!"
思緒有些混亂,蔓生一下無法應(yīng)聲。
可是,如果真如王燕回所說這般,那么自己所見一切又是什么?
蔓生默了下,終究還是道,"我是相信一個人有底線。"
"他哪來的底線?當(dāng)年他就已經(jīng)悔婚違背誓約在先!三年后你回來,在邵璇的事情上,也是他派人去找桂嬸祖孫兩個,他是連孤兒寡老都威脅上了,哪來的底線?"王燕回連番質(zhì)問,極力想要讓她恢復(fù)清醒。
可是她卻說,"畢竟,尉老太爺是他的親爺爺。而且在桂嬸這件事情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已經(jīng)先派人去找,那么我也會。"
她的話語,讓他無法辯駁,可他也不懂,"你為什么還要幫著他?"
"大哥,我不能因為這個人背叛過我傷害過我,就去否決他的一切。"蔓生定睛回望于他,那樣沉靜道。
是她一雙清澈明凈的眼睛,落入王燕回的眸底,這一刻他們距離這樣近,偏偏又那樣遙遠,竟讓他感到焦灼。
一陣寂靜后,他低聲道,"不要和我談公平談公正談一視同仁!蔓生,你是王家的女兒,是我王燕回的親生妹妹,而他是我們王家的仇人--!"
這一回,蔓生徹底沒了聲音。
她的確是王家的女兒,是他的親生妹妹。
所以,他也成了她的仇人。
……
周二上午,蔓生就要帶著寶少爺前去曾經(jīng)就讀過的新華學(xué)校參觀。
出門之前突然傳來一則消息,那是高進來電,"副總!曾夫人突然來了醫(yī)院,她來找曾小姐!不過已經(jīng)被我攔住了,只是曾夫人不肯走……"
蔓生當(dāng)下回聲,"我現(xiàn)在就過來!"
掛斷電話,蔓生又是望向?qū)毶贍數(shù)溃?quot;小寶,一會兒讓安安阿姨開車帶你去學(xué)校。我先去一趟醫(yī)院,然后再趕過去,我們就在學(xué)校門口碰面,好嗎?"
寶少爺當(dāng)然知道,那位曾阿姨還在醫(yī)院里。可是對于她的承諾,孩子顯然有些不信服,卻還是沉默點了點頭答應(yīng)。
……
就在醫(yī)院住院部大樓門口,蔓生果然瞧見曾夫人一行被高進一行阻攔,"蔓生小姐……"
曾夫人這下像是找到了主事者,她冷眸以對,"你的人在這里攔著我,不讓我上去是什么意思!"
"這里是醫(yī)院大樓,怕是不大方便說話,不如換個地方再聊。"蔓生朝她微笑道。
待到無人處,兩人一停下步伐,曾夫人冷怒道,"我今天來看若水,難道連這也不可以?"
"當(dāng)然可以。很感謝您的心意。只是若水的身體剛剛康復(fù),醫(yī)生囑咐她需要靜養(yǎng)。"蔓生禮貌回道,"您的這份心意,我會轉(zhuǎn)告若水,但是看望,還是算了。"
曾夫人被三番兩次拒絕,臉上更是掛不住,"我不只是來看望她,也有事情對她說!"
"不管是什么事情,我想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蔓生輕聲道,"我只想告訴您,她不會再找曾樓南,所以請您放心。"
曾夫人一怔,隨即冷聲道,"你憑什么在這里向我保證?那天她是怎么被送到醫(yī)院,又是怎么倒在高架上,你以為我不知道?"
蔓生望著面前這位美麗優(yōu)雅的貴夫人,"既然您要提起這些事,那我也有些事情,忍不住想提一提。有關(guān)DNA報告,究竟是誰造假,曾若水是不是曾家的親生女兒,您心里和明鏡一樣。"
"曾樓南和曾若水走到今天這一步,誰是誰非不能下定論。感情的事情,也只有他們最清楚。"蔓生不曾提起從王燕回口中聽聞的一切,有關(guān)于曾夫人的過去,亦或者有關(guān)于曾樓南的身世,而她只清楚,任何一段感情,就算是陰謀詭計利益牽扯,從來都不會是一人導(dǎo)致。
"我可以理解您作為母親,擔(dān)心他們兩個人沒完沒了糾纏下去,但是也請您理解,我作為她的朋友,也有立場有權(quán)力維護她。不管您信不信,她的確不會再找他了,也請您不要再打擾她。"蔓生以平和的女聲訴說,忽而記起周一時候帶著寶少爺前往醫(yī)院看望曾若水。
離開之前,是她告訴自己:蔓生,等我出院了,我就想去看看這個世界。
那是曾若水的離去之意,已經(jīng)下了決定。
"就算她是犯了錯,也為自己付出了代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外加這一身病痛,難道還不夠,您以為她還有力氣去爭?"蔓生不禁詢問。
哪怕她喊著:可是我還愛他,我愛曾樓南--!我要怎么才能不再愛他--!
卻也沒有了再去爭取的那份勇氣那份執(zhí)著。
可是,曾夫人卻依舊質(zhì)疑,"她要是肯安安分分放手,就不會仗著自己失去過一個孩子,擺出委屈的樣子,死活不肯結(jié)婚!是她心思多,不知道檢點不知道分寸!"
蔓生只覺耳畔一陣尖銳刺痛,她言語不善,根本就是在指責(zé)曾若水勾引了曾樓南!
一剎那,蔓生收起了笑容,她太過肅穆的神情讓曾夫人愕然,"就算在您心里,那個沒有來得及出世的孩子是個孽種,可到底是誰的骨肉?孩子是曾家血脈,難道您敢否認?"
此刻無論曾樓南又或者曾若水,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并非是曾父親生,可總有一人是曾家血脈!
"……"曾夫人剎那間失聲,像是被震撼。
蔓生又是幽幽道,"有時候我也會想,為什么遭到報應(yīng)的人是若水?而不是別人?可是又一想,因果有循環(huán),天理倫常也有安排,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曾夫人,曾家最近這樣多的事情,您有時間也該操心曾大哥的婚事,指不定好事將近。還有如意,也要多關(guān)心照看,不然一個不小心媒體報出一些婚變新聞,那就不好了。"蔓生說完,她已經(jīng)告辭,"我就先走了,我也不上去看若水了,她需要靜養(yǎng)。"
可這擺明就是警告威脅!
曾夫人定在原地,她是如何得知,此次曾樓南趕赴國外,一家大型集團千金對他十分中意,極有可能訂婚。而曾如意這邊也不太平,那日后和鄒育愷吵鬧不休不曾停歇。
瞧著林蔓生遠去的身影。下屬上前將手機遞上,"夫人,是汪管家來電……"
曾夫人接過,聽見那頭汪管家焦急喊道,"夫人!姑爺喊著要和如意小姐離婚!他還說……"
"他說什么!"曾夫人大驚失色。
汪管家難以啟齒道,"他說如意小姐騙婚!她根本就沒有懷孕,他們兩個人是奉子成婚,結(jié)果這一切都是作假--!"
竟是一陣空白,整個世界都像是天旋地轉(zhuǎn),曾夫人望著前方,那道纖細身影早已不見。
那竟是預(yù)言成為現(xiàn)實,因果有循環(huán),報應(yīng)已至。
……
前方就是新華學(xué)校,一輛車從不遠處的盡頭緩緩行駛而來,余安安駕車,她突然喊道,"寶少爺,你快瞧,你媽媽她已經(jīng)到了!"
原本一直閉著眼睛,在聽CD機的寶少爺猛地睜開眼睛,果真看見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來,一早就駐足在學(xué)校門口。
余安安將車一停下,寶少爺就下了車。
隔了一條馬路,少年瞧見女人駐足在對面,那雙眼睛溫柔微笑注目,記憶黑暗一片,卻是她來到學(xué)校送他上學(xué)接他放學(xué)……
"小寶,過馬路要看紅綠燈!"她開始喊,可是少年已經(jīng)飛奔向她。
余安安側(cè)目瞧見,少年朝她喊,"媽媽--!你站在那別動,我過來找你--!"
陽光閃耀,是少年奔向女人,像是奔向了那份久違的幸福。
……
寶少爺開口喊了"媽媽",對于孩子這樣迅速的轉(zhuǎn)變,眾人都感到詫異喜悅,也同時徹底放心。
近日里的喜事,不只是這一樁,曾若水也終于出院。
當(dāng)天,沈寒接曾若水回到了翠屏公館,宴請所有人來家中做客。
眾人自然歡喜前往,蔓生帶著寶少爺和趙媽,林書翰以及林文和都趕至。
余安安、高進還有程牧磊三人亦是前來。
當(dāng)然王燕回也沒有例外,同在相邀的名單之列。
曾若水更是叮囑,請王燕回一定到席。
午餐豐盛,眾人齊聚一堂歡聲笑語不斷。這樣的時刻,真的已經(jīng)久違,所以誰也沒有顧忌,敞開了酒杯觥籌交錯彼此玩鬧。
余安安喝了整整一瓶酒,她的酒量比起從前那是不可估量,只是也已經(jīng)微醺,幾人正在餐桌上開始行酒令。
寶少爺還年少,只給了他一小杯甜酒。之后要是輸了,便讓沈寒頂上代替認罰。
誰想,孩子小小年紀,卻將一桌子的大人都贏了個遍。
"我可以說不來了嗎?"余安安有些苦惱問道。
寶少爺坐在座位上,十分堅持也十分體諒道,"安安阿姨,今天任翔叔叔不在這里,你耍賴也沒人心疼。"
"……"余安安郁悶了,誰要他心疼了!周遭全都是旁人的嬉笑聲,她不甘示弱回道,"我們接著來!"
另一邊,曾若水已經(jīng)下了餐桌,蔓生陪著她坐在一旁說話,王燕回也在周遭。
當(dāng)著他們的面,曾若水開口道。"王大哥,我要謝謝你。"
她突然道謝,讓蔓生怔住,王燕回微笑道,"什么事情,要讓你謝我,我可不記得。"
曾若水道出感謝的緣由,"當(dāng)年如果不是你,來到曾家力保我,之后我也不會這樣快能夠太平。"
那是曾若水曾經(jīng)請求王燕回不要對第二個人提起,因為那段過去實在太為人不恥,連她自己都無法面對。可如今,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舉杯,敬向了王燕回,又是說道,"蔓生,你大哥他很守約。連你也沒有告訴。"
王燕回的確守住了信約,他不曾主動提起一句。盡管是她想要追問,也只是吩咐孟少平事先提醒。
其實蔓生已經(jīng)隱約猜到,當(dāng)年曾若水出事,王燕回顯然知情,而且不曾袖手旁觀。可他不說,她也不追問,直到現(xiàn)下曾若水坦然道出過往。
"若水,大哥是自己人,幫你是應(yīng)該的。"蔓生也不客氣回道。
王燕回微笑頜首,對于"自己人"這三個字,只覺得心中順暢。
"燕回舅舅!"寶少爺在餐桌上喊,"安安阿姨快要不行了,少一個人不好玩!"
聽見寶少爺召喚,王燕回起身前往餐桌入席,加入了行酒令的戰(zhàn)局里。
望著那一行人之中,王燕回溫文爾雅的貴公子身影,曾若水不禁道,"有這樣的大哥在身邊,你去了海城,我很放心。"
"蔓生,今天是周三,小寶的假期要結(jié)束了,你也一起回海城吧。"曾若水終于提起離別,卻因為止不住的不舍傷感,所以故意道,"你欠我和邵璇的人情,已經(jīng)還清了,這下不欠了。"
……
突然之間,蔓生也記起曾經(jīng)往事。
那時候她和溫尚霖的婚姻正面臨敗亡,在窮追猛打逼迫之下,她請了曾若水和邵璇幫忙。當(dāng)時她前往北城找他,而她們卻被溫尚霖請到南湘居。當(dāng)她終于歸來,她們才被放出。
她還坐在車里。焦急給她們撥電話,確認她們平安無事。
許是得知她不安,于是曾若水最先道:林蔓生,你記得欠我們兩個一個大人情。
邵璇緊接著也道:就是,欠我們每個人一個啊!改天我們來收債!
回顧往事,卻真發(fā)現(xiàn)遙遠而不可及,如果不提起,自己也會忘記誓言,忘記那些曾經(jīng),蔓生笑應(yīng),"你們的債收完了。"
"若水,告訴我,你要去哪里?"蔓生又是追問。
曾若水那樣平和從容微笑著,朝她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先去國內(nèi)的大好河山瞧一瞧,然后大概再去國外。你和小璇不要羨慕我,誰讓我現(xiàn)在有閑又有錢。"
還記得年少,邵璇在那里感慨富家少爺千金就是肆意快活: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錢,就不需要在傷心的時候以淚洗面,就可以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馬爾代夫的藤椅上敷著面膜止住眼淚。
可過了天真懵懂年少后,才發(fā)現(xiàn)有些傷心,是再多錢也止不住的。
但是幸好她們一直以來努力不懈,所以還有這個資本。
當(dāng)天午后,醉酒的余安安等人,直接在公館客房里午睡。
蔓生沒有再詢問曾若水,有關(guān)于沈寒的去向。他是否會陪同一起,又是否會分道揚鑣。因為結(jié)果已經(jīng)清楚,他絕對不會讓曾若水一個人,哪怕他們現(xiàn)在不是戀人,這輩子或許也成不了戀人。
傍晚來臨之前,蔓生一行終于出發(fā)去機場。
曾若水沒有再陪同前往送機,只送到公館門口處。
這一次。蔓生是由她送別,"我走了。"
……
從宜城終于前往海城,林書翰將余安安三人全都派在她的身邊隨行,趙媽也當(dāng)然隨同。如若不然,他實在是不安心。
待抵達海城機場,夜幕已經(jīng)降臨,一行人陸續(xù)而出。
車子已經(jīng)備好,就要歸去。
蔓生朝余安安三人吩咐一聲,"安安,你們先回紅葉公館。"
三人立刻上車駛離。
不等她再出聲,王燕回已經(jīng)道,"我送你們?nèi)ノ炯摇?quot;
……
頤和山莊--
當(dāng)王燕回陪伴在側(cè),蔓生帶著寶少爺再次進入。瞧見山莊的門被開啟,載著他們的車輛穿越過林蔭道。漸漸的,那幢別墅就在眼前,是周管家上前迎接。
那座富麗無比的茶廳里,當(dāng)周管家將門推開--
蔓生定睛望去,她看見上方的正座上,那原本屬于尉老太爺?shù)奈恢茫呀?jīng)是尉容端坐其中!
他已是尉氏當(dāng)家人,看著她將寶少爺送回,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
這里的一切陳設(shè)還似從前,已恍如隔世。
他幽幽開口,卻不知對誰在說,"你回來了。"
……
眾人也是一怔,因為此時尉容的視線,分明就是同時落向林蔓生以及寶少爺。
王燕回眉宇微皺,又是忽然,聽見尉容開口喚了一聲,"小寶。"
寶少爺沉默著,少年倔強回以目光,卻沒有聲音。
還是蔓生應(yīng)聲道,"我送小寶回來了。"
音落,蔓生亦是望向茶廳里另外兩位,那是尉孝禮以及岑歡,她朝他們微笑頜首,算是打了個照面。
實則今夜山莊內(nèi)兩位大少都在,氣氛顯得十分壓抑。自從老太爺過世后,容少爺和孝禮少爺之間早已經(jīng)關(guān)系破裂,每次同處都讓尉家上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
不過今日難得,尉孝禮似乎心情尚可,瞧著眼前這一幕,想要目睹結(jié)果如何。
當(dāng)下接收到林蔓生的問候,他亦是輕輕回眸算是回應(yīng)。只是心中不是沒有錯愕,一早就知道他們已經(jīng)重逢相見,可確認這般平靜相處,還是會覺得簡直奇跡。
岑歡有些回不了神。
曾經(jīng)的林蔓生,為愛瘋狂為愛癡狂,闊別三年后氣質(zhì)沉靜若蘭,十分賞心悅目,如今的她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一見傾心。
"辛苦你們了,請坐。"尉容又是招呼,王燕回則是回道,"不必客氣了,這幾天我們帶著小寶一直在外,孩子也累了。今天回來時間不早,明天又要上學(xué),還是早些休息。"
他們帶著小寶……
的確是他們。
"多謝你們照顧陪伴。"尉容應(yīng)聲一句,朝寶少爺?shù)溃?quot;小寶,還不道謝說再見。"
"謝謝媽媽,謝謝舅舅,再見。"寶少爺聽從致謝道別,豪門子弟一派從容。
媽媽……
岑歡有些驚訝,寶少爺這樣快接受了林蔓生的重新歸來。就連尉孝禮也不曾想到,寶少爺這一次會這樣坦然接納。
尉容望著母子兩人在面前,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都刻入眼底,他聽見她的聲音很輕很柔響起。"小寶,一會兒就早早睡覺,明天還要上學(xué),改天媽媽再來看你。"
寶少爺點頭答應(yīng)。
母子兩人告別過后,寶少爺由趙媽帶領(lǐng)著,走出茶廳回到自己的院樓去。
然而,尉孝禮卻注意到,少年離去的步伐比往常要慢一些。這是孩子在不舍留戀,他想念著自己的母親。
"那我們也告辭了。"王燕回立即道,就要帶林蔓生離開。
"慢著!"尉容卻冷不防喝止,兩人步伐定住,只見他一雙眼眸冷漠,"下次再帶小寶出去,請事先說明!"
尉孝禮接了聲笑道,"他們一個是小寶的媽媽,一個是小寶的舅舅,也不會出什么事。"
王燕回就要開口。蔓生又搶先道,"下次我們會注意,告辭了。"
說罷,兩人轉(zhuǎn)身一道離開。
那兩道身影慢慢遠去走出茶廳,尉孝禮回眸,只見尉容正盯著前方,他笑了一聲道,"林蔓生走了三年,沒想到一見面,母子兩個感情還是這樣好。瞧得出來,小寶很想她。不過二哥,你這個親生父親,天天都能見到孩子,距離這樣近,還抵不過一個三年沒出現(xiàn)的人!"
尉容瞥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冷冽,"你必須承認。小寶回來了。"
尉孝禮驟然收了聲。
如他所言,他就在這里,等到了孩子歸來。
……
離開頤和山莊,王燕回開車送她回紅葉公館。
就在公館門口處,蔓生朝他道,"你也不用送我進去了,快回去陪著映言。"
王燕回沒有再執(zhí)意相送,只是叮囑道,"蔓生,明天我陪你去見父親。"
"大哥,我自己去就好。"蔓生卻道,又見他有些憂慮,于是接著道,"走了三年,我也該去拜見他,單獨陪他聊聊。"
王燕回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不便再陪同。
分別之前。蔓生笑著叮囑一聲,"告訴映言,回頭我就去拜見大嫂!"
……
今夜夜色未深,暢海園內(nèi)亭燈亮起,楚映言站在落地窗前,雖然已經(jīng)五月初夏,可她畏寒,所以披著一條大圍巾。她已經(jīng)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傭人前去院門口將大門打開。
瞧著那輛車徐徐駛?cè)耄逞阅朗撬K于回來了。
等到王燕回上樓,推門進入臥室,房間里亮著一盞昏黃的暖燈,他瞧向周遭,看見楚映言捧著換洗的毛巾衣物出來。
"送蔓生和小寶回去了嗎?你也累了吧,洗澡水已經(jīng)給放好了……"楚映言笑著朝他道,為他將衣服送入洗浴室。
王燕回脫下了西服,瞧著她為自己而忙碌的身影,他亦是走向洗浴室。站在門框處,他朝著她道,"映言,這些事情我自己也會做,你不用每次都替我準備。"
手伸入浴缸中,試探水溫,剛剛好的溫?zé)幔逞暂p聲應(yīng)道,"好。"
復(fù)又走出洗浴室,楚映言靠向了墻。
夫妻之間,所謂的相敬如賓是不是就是這樣。
……
夜色之中,一輛車子駛離頤和山莊,守門的家傭恭敬送行,"容少爺,您慢走。"
車子行駛在城市里,穿越過這座霓虹都市,卻像是一抹孤獨的游影。
忽而,手機振動而起,那是一串?dāng)?shù)字,不斷閃動于屏幕。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接起,那頭傳來一道聲音,"終于回到海城,恭喜母子團聚……"
他不出聲,但是下一秒就要掛斷。
然而那頭卻又鬼魅一般道,"你不要忘記,她是王家的女兒,你對她而言--"
這一刻,他遲遲沒有按斷。
風(fēng)聲過耳,滿目而過的都是星光月光,卻照不亮他的眼眸。
"只會是仇人!"又是一聲驚心話語,猶如誓言而起,他直接結(jié)束通話,將手機丟到一旁。
"哐--"手機墜落在車子一角,砸落出微弱聲響,卻像是砸入心里。
他漠漠望著前方,這才回了兩個字,"當(dāng)然。"
黑夜里,是他一雙眼睛清醒不過,耳畔卻猛然回響誰的話語--對我而言,這個城市少了一個人,就顯得空空蕩蕩。
呼吸著這個城市,五月時節(jié)夾雜些微微潮濕的空氣。
蒼穹之下,兩千三百一十六萬人口之中,多了一個人。
今夜,海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