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海城今日的天空終于放晴。
可是紅葉公館內(nèi)唯有邵璇一人留守,卻是坐立不安。她終于無法繼續(xù)靜待,立刻拿出手機,再次撥打那未曾接聽的號碼。
"嘟嘟--"這一次,在等待中那頭終于被接起!
"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dān)心?我有多擔(dān)心?楊冷清……"幾乎是沒了辦法,邵璇的聲音也不禁放柔,懇切央求,"你和尉容平時這么親近,你要是知道,就告訴我!求你告訴我……"
那頭是楊冷清低沉的男聲傳來,"我真的不知道。"
邵璇還握著手機,登時沒了聲音,"……"
一陣沉默中,楊冷清似是為了安撫她,這才說道,"不過,寶少爺已經(jīng)回了海城,他就在頤和山莊。"
"這是真的?"邵璇愕然追問,得到的是他肯定回答,"千真萬確。"
"你不能讓寶少爺再消失不見!我現(xiàn)在就過來……"邵璇再次請求,女聲如此慌忙。
他又是道,"不用著急,寶少爺不會再走了,他會一直住在海城。所以,你可以慢慢來。"
邵璇幡然醒悟,因為林蔓生已經(jīng)走了,所以再也沒有人和他爭奪寶少爺,他就放心將孩子帶回海城?
不曾再追問,邵璇掛了線后,就開始聯(lián)系林書翰以及曾若水等人。她將寶少爺歸來的消息逐一告知,而眾人聽聞后皆是震驚。
當(dāng)林書翰趕回海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近九點。
又是馬不停蹄趕去頤和山莊,抵達之后,林文和上前應(yīng)門,驚動了山莊內(nèi)掌事周管家,周管家則是告知,"容少爺說了,如果兩位林家少爺前來。就請先前往香頌灣別墅。"
尉容竟然事先就安排通知,只等他們到來?
林書翰倒是沉住氣,他一邊向林文和叮囑,讓他留下守住,自己立即前往香頌灣別墅。
邵璇放心不下,便跟著林書翰一起前去。
夜幕之中的香頌灣別墅,靜悄悄的,邵璇一路跟隨林書翰走入,而帶路的人則是任翔。
任翔將兩人請入別墅大廳,尉容正坐在沙發(fā)里。落地長燈是一抹昏黃暖光,照在他的側(cè)臉,將那份蒼白蓋過。
任翔道,"林總,邵小姐,兩位請坐。"
"不必了!"林書翰可沒有這樣的好興致,他的目光筆直落在尉容身上,"我今天來這里,只是為了小寶!"
"我同意你見小寶。"卻不想,不等他開口,尉容便已給了答復(fù)。
而且,是肯定的答復(fù)!
……
林書翰沒有想到會這樣順利,他甚至還以為一定會想盡辦法多番阻擾,可是誰知他這么痛快。
邵璇也是一怔,只是這樣的結(jié)果倒是讓她松了口氣。
"你會這么好心?"林書翰卻有些不信服。
"你是她的親弟弟,也是孩子的親舅舅,理所當(dāng)然,你可以見。"尉容微微一笑,緊接著卻又道,"不過,孩子不能讓你帶走。"
林書翰自然清楚他不會同意,而他即便是作為舅舅,也無法將孩子帶走,所以這個念頭早被他壓下,"好!既然你同意,那為什么又?jǐn)r著我們!"
"小寶晚上九點就會熄燈準(zhǔn)備睡覺,你到頤和山莊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九點,等明天你再去。"他道出了原因。
林書翰又是瞧向大廳靠著墻的座鐘,在來回奔波后,已經(jīng)近十點。
"書翰。明天早上等孩子醒了,我們再去看他……"邵璇在旁亦是輕聲道,既然是這樣,也不需要急于一時。
林書翰也知再留下來相談,已沒有必要。姐姐的去向,早和他無關(guān),他也不會顧惜她的生死。
可是一想到林蔓生,林書翰一下握拳道,"姐姐只是暫時離開!她還會回來!"
"所以怎樣?"他出聲反問。
所以--
林書翰總想要為林蔓生做一些事,一些盡管微不足道卻力所能及的事,"小寶留在海城,她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如果你這個舅舅愿意留在海城陪伴,我也不反對。"尉容微笑詢問,"只是你出來這么久,錦悅真的沒問題?"
林書翰掌管錦悅時日不久,根基自然未穩(wěn)。林逸凡留下的余黨以及支持者們,還在暗中搗鬼。而他身邊又沒有了林蔓生,雖然也算應(yīng)對得宜,可卻已經(jīng)投入了所有心力。這幾日為了林蔓生前來海城,公司早就三番四次催促歸期。
林書翰真想陪伴寶少爺。可他又如何能留下……
可是不能這樣,就這樣讓那孩子一個人在這里!
"之前在宜城的時候,趙媽也和鄭媽一起照顧寶少爺!現(xiàn)在鄭媽既然回到海城,那趙媽也該過來!"林書翰想到這個折中的辦法。
就算姐姐不回來,也要時刻告訴小寶,林蔓生是他的親生母親,她會離開,絕對不是因為放棄他!
尉容凝眸一瞬,卻像是明白他的用意。
瞧著林書翰清雅的俊彥,依稀之間,倒是有些像她。
他的凝眸注視,讓林書翰不悅,更是斬釘截鐵道,"趙媽一定要來海城陪伴在小寶身邊照顧他!"
那昏黃的燈光下,尉容只是靜靜坐在那里,林書翰和邵璇都沉默著,而他冷不防幽幽一句,"比起小寶,她同樣放心不下你。"
趙媽從小就照顧林蔓生以及林書翰,如今將趙媽派向海城,林書翰身邊便少了知冷知熱之人,"你少在這里借著姐姐的名義說事!"
"既然你自己愿意,那我也沒有意見,就讓趙媽過來一起照顧小寶。"他的眸光緩緩散開,這一項提議被通過,他忽然問道,"她好像留了書信給你們,不知道有沒有留給小寶?"
自然是有!
"我會親自交給小寶!"林書翰冷眸回聲,卻依舊切齒道,"你放心,她早就對你無話可說,不然也不會在離開之前還要和你解除關(guān)系!"
尉容定睛一瞬,最后吐出兩個字,"送客--!"
林書翰原本就不愿意留下,只在轉(zhuǎn)身之際,他不禁又道,"尉容!你這個人,是沒有心的!"
用鐵石心腸來形容這人,都嫌太多!
……
趙媽是在次日上午,就趕到了海城。
林書翰親自去接,而后又一起前往頤和山莊。
盡管先前出席過尉老太爺?shù)膲垩纾呀?jīng)見識過尉家排場,可直至今日瞧見這樣一座山莊,簡直是嘆為觀止。只是卻給人一種沉重感,所到之處皆是彬彬有禮。也因為太過講究規(guī)矩,這已經(jīng)不像是一個家,而是一個處處有教條的方圓之所。
周管家?guī)е謺惨恍腥俗哌^別墅,又穿過回廊。經(jīng)過山莊里一座又一座別院,終于來到了那座屬于寶少爺?shù)莫毩⒃郝洹?
"幾位里面請,寶少爺早上起來后就在畫畫。"周管家十分有禮回道。
一進到這座獨立公館內(nèi)部,眼前的一切再次讓他們驚愕,大家族的孩子,擁有著這樣驚人的錦衣玉食。一個人獨居在此,一個人擁有的玩具,就像是開了一座玩具城,幾乎是應(yīng)有盡有。
但這樣的完美背后,卻充滿了冷冷清清。
因為,這座公館里沒有一人。
周管家又道,"寶少爺一向不喜歡人多,更喜歡一個人。"
一個孩子,正是需要陪伴需要熱鬧的時候,哪里會喜歡一個人?可是偏偏,寶少爺偏偏正是如此!
樓上的房間里,那小小的身影正站在畫架前方。
孤獨,卻也落寞。
但是這樣挺拔,瞧著讓人有一絲心酸。
他的身旁,是鄭媽在陪伴,突然瞧見來人,驚奇呼喊,"書翰少爺,文和少爺,邵小姐,還有趙媽?"
寶少爺停下了畫筆,不再作畫了。
鄭媽立刻上前,牽著寶少爺轉(zhuǎn)身,"寶少爺,舅舅他們來看你了!"
寶少爺一張粉雕玉琢的臉龐,實在是精致可愛,他的童聲柔軟,卻沒有興奮,"舅舅好,邵阿姨好,趙媽好。"
趙媽忍不住來到寶少爺面前,她瞧著孩子,安然完好,還是和在宜城那時一樣,"小寶,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有。"寶少爺回答。
"有好好喝牛奶嗎?"
"有。"
"……"
趙媽事無巨細(xì)一一問過,孩子也似明白這份關(guān)心,所以十分配合的回答。等到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問題,趙媽這才收了聲,她高興道,"我們小寶真聽話。"
林書翰等人亦是高興,能瞧見孩子健康成長,還能求什么?
可是,寶少爺卻突然道,"我要是一直聽話,媽媽也會回來看我嗎?"
眾人當(dāng)下怔住。
誰能想到,孩子會這么問,原來那是內(nèi)心深處。還存在的一絲希望……
然而他們又要如何回答?
趙媽哪里能忍心說一個不字,她開口道,"當(dāng)然會,小寶要一直這樣聽話,媽媽她就會回來的!"
寶少爺這才點點頭。
邵璇再次哽咽,她并不想落淚,只能喊道,"書翰,快把蔓生留給小寶的東西給他!"
林書翰回神上前去,他將手中捧著的紙盒子放在孩子的手中,"這是你媽媽走之前,留給你的。"
寶少爺雙手捧著,"是個盒子?"
"舅舅幫你打開?"林書翰輕聲問道。
寶少爺卻搖了搖頭,"不要,我一會兒自己看。"
林書翰也沒有再勉強,他微笑道,"好。"
……
這天來到尉家山莊,林書翰等人陪了寶少爺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時分,這才由寶少爺送別離開。他們終究要走,不可能一直留下。唯獨欣慰的是,有趙媽陪伴寶少爺,也能夠放心。
臨走的時候,周管家回道,"書翰少爺,蔓生小姐留給寶少爺?shù)亩Y物,已經(jīng)全都搬進去了。"
林書翰再也沒有了任何想要交待之事,瞧了一眼寶少爺,他上車離開。
等再回到紅葉公館,曾若水也終于趕回,便問起孩子,"小寶怎么樣?"
"挺好的……"邵璇回道,"只是小寶問起蔓生,會不會回來看他。"
即便是沒有兒女的曾若水,聽聞之后也是默默良久。
手機卻響起鈴聲,林書翰拿起來瞧,他按了接聽,那頭是秘書來報,"林總?請問您什么時候回公司?幾個項目都被暫時擱淺,對方客戶聲稱要和您當(dāng)面詳談!因為您的延后,幾個負(fù)責(zé)人大概是不高興了,方秘書已經(jīng)為您去解釋了……"
這讓林書翰感到詫異,"她不是還在休養(yǎng)?"
"是方秘書自己來公司報到的……"秘書又是回道,林書翰只得應(yīng)了一聲,便匆匆結(jié)束。
邵璇卻也瞧出端倪,"書翰,公司是不是催你回去?"
"不能再這樣所有人都繼續(xù)去找!"曾若水則是出聲道,"錦悅不能沒有當(dāng)家人!"
林書翰哪里會不知這一點,可他又如何能丟下姐姐不顧。可是如果這樣下去,公司動蕩不安,那姐姐的心血豈不是白費……
當(dāng)下,林書翰沉思一瞬道,"以一個月為限!如果一個月之內(nèi),還沒有一點消息!那我就回宜城!至于姐姐的下落,再安排人去找!"
……
夜里過九點,頤和山莊的別院里,寶少爺已經(jīng)在房間內(nèi)睡下。
就在寂靜的時刻,寶少爺卻悄悄爬起來,沒有開燈的房間,孩子依舊靈活的打開抽屜,將那紙盒子拿出。再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小型錄音機,錄音帶已經(jīng)放在里面,孩子將耳機放入耳中。
他摸著錄音機的按鍵,按下開始鍵,錄音機開始運作,一陣靜音過后,是一道女聲響起,那道女聲柔和而動聽,緩緩不斷訴說著。
寶少爺不知道來回聽了多少遍,最后困倦的睡了過去。
那只錄音機被他緊緊抱著,不肯松開手。
夜深人靜的時刻,樓下那間儲物室里,卻有人出現(xiàn)在這里。將壁燈開啟,騰的照亮整間屋子。
屋子里卻堆滿了紙箱,這是周管家命人搬到此處的紙箱。
他打開其中一只紙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錄音帶。那是全新的空帶,供人錄音使用。
再是將所有紙箱子都打開,等到最后一個紙箱子里,終于發(fā)現(xiàn)留下的一張卡片。
上面寥寥數(shù)字寫著--小寶今天十八歲,終于長大了,不用再給媽媽說故事了。
距離那日,卻還有十年之久。
十年相思盡,吾兒終長成。
……
四月開篇,轉(zhuǎn)眼就至中旬,林書翰一行人不得不終止漫無止盡的尋找。
余安安已是心力交瘁,卻仍舊不死心,"還沒有找到副總!不能就這樣放棄!"
其實在座眾人,誰不想能夠找到她?
可是他們不能一直這樣找下去!
"如果……"邵璇在此時開口,幾乎是狠了心,這樣冷靜理智道,"如果蔓生現(xiàn)在真的已經(jīng)出事,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被發(fā)現(xiàn)!如果她沒有出事,真的只是出去走走,那她現(xiàn)在離開也是好事!總有一天她會回來!就算是出了家,總能找到那座庵堂!"
雖然眾人全都不愿承認(rèn),可邵璇所言的確是事實。
若真不在人世,他們找下去也不過是徒然。若她還在世,那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待有一天歸來。就算是跑得了和尚,卻也跑不了廟……
這個時候。林書翰下了決心道,"文和,你現(xiàn)在就訂機票!"
"林總!那我們?nèi)齻怎么辦?"高進急忙追問。
林書翰應(yīng)道,"你們是姐姐的得力下屬,誰都沒有你們了解她,也沒有你們知根知底!如果你們愿意,尋找姐姐的事情,我就交給你們!由高組長和程牧磊輪番負(fù)責(zé)!余秘書就留在總部,隨時聯(lián)系接洽!"
三人聽到安排,一瞬沉默后回道,"我們愿意!"
"好!現(xiàn)在尋找的事情,就先交給高組長!余秘書和程牧磊跟我回宜城!"林書翰已然下令,又是吩咐一聲,"文和,機票就定在晚上!"
"余秘書,有什么私事需要處理就盡快。"林書翰是給了機會,他知道余安安和任翔是一對戀人。
余安安心中感激,"謝謝林總。"
又過不久,卻有客來訪,來人竟是--王家大少王燕回!
王燕回的出現(xiàn)實在有些突然,他此番前來是因為聽聞林書翰一行都聚集歸來,所以才來一瞧究竟。只是一對上他們灰敗的神情,便已是心照不宣,同樣沒有林蔓生的消息。
"書翰,你和王首席慢慢聊。"曾若水招呼一聲,便和邵璇一起上樓。
林書翰對上王燕回,在經(jīng)歷了林蔓生的突然失蹤后,整個人已然變得極其沉靜,他直接道,"我要回宜城了。"
王燕回望向他,"不找了?"
"找!"林書翰回了一聲,"但也要回去!"
王燕回聽明白了,林蔓生要繼續(xù)尋找,然而他們總要繼續(xù)生活,不能無止盡荒廢下去。他眼眸一沉,低聲說道,"你盡管放心,你姐姐所遭受的一切,我會加倍奉還!絕對不會放過他!"
那是狠戾的眸光,證明誓言絕不虛偽!
"我更不會!"林書翰同樣決絕的誓言立下,而后卻是微笑,"我知道錦悅比不上王氏財閥,林家更比不上王家,但是哪怕我的力量再渺小,我也不會就這樣算了!"
冷不防定睛,林書翰朝他冷聲道,"我和你就各走各的路,各報各的仇!"
實則王燕回也不曾想過,王家會和林家聯(lián)手。雖說當(dāng)年,林父才是始作俑者,可是王父卻也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其中一人。
林書翰無法磨滅這段過去,恐怕林蔓生也無法抹去!
王燕回對上他,他緩緩應(yīng)聲,"那我就不送你了。"
林書翰瞧著他起身離去,這才又拿出手機,撥下另一個號碼,一開口便是質(zhì)問,"為什么不聽我的話?你的傷才剛好,怎么又去公司了?方以真,你是想惹我生氣?"
院子里,那道身影已經(jīng)消失--
紅葉公館外,王燕回信步而出,孟少平卻上前報告,"大少爺!容少突然去了梧桐書院--!"
……
梧桐書院是王父素來喜愛的地方,這家書院由王父入股斥資而建。閑來無事亦或者心緒煩悶之時,王父便會來此處。
近段時日,王父一直居住在書院。
只因為林蔓生的失蹤,再加上寶少爺一事,讓王父不得安寧。從王宅里搬離后,就到了這里修身養(yǎng)性。
半個多月以來,王父才漸漸能夠平靜下來。
誰知今日,卻有不速之客到來!
就在書院的院子里,桃花已經(jīng)開的爛漫,王父原本是由鐘叔扶著在散步,卻不想前方的涼亭中,有一道身影已經(jīng)安然入座。
遠遠的,他正望向自己,而后起身微笑駐足相迎。
"老爺!是容少爺……"鐘叔詫異喊,王父也瞧清了那人,正是尉容沒有錯!
可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又來書院等候自己?
王父一瞧見尉容,就會想到那日在頤和山莊內(nèi),寶少爺?shù)墓蓹?quán)權(quán)限是如何被釋放,他這一盤棋是如何一步步下成如此,結(jié)果將王家攪的一團亂!
王父沉默了片刻,他邁開步伐慢慢走上前去。
"王伯父。"待他走近,尉容已經(jīng)問候。
王父瞧著他出聲,"你今天怎么會來這里?"
尉容回道,"聽說王伯父最近身體一直不好,所以今天特意來看望。但是不便去打擾,就在這里等著,知道您午后都會來散步。"
這話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在這里靜養(yǎng),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盯著?王父心中一驚,愈發(fā)感到惱怒,面色一沉道,"你有這份心意,我已經(jīng)很高興。只是你既然來了,那我也有話要和你說!有關(guān)小寶!"
聽見王父此言,尉容微笑道,"剛好。我也是想和您談一談小寶的事。"
如今股權(quán)已被他握住,還有什么可相談?王父凝眸以對,聽見尉容不疾不徐道,"也沒什么特別重要,只是希望王伯父您下次再見到小寶,當(dāng)著孩子的面,有些不該說的話就請打住!"
"否則,王家不管是哪一位,我都不會再準(zhǔn)許他瞧小寶一眼--!"忽然,男聲猛地一冷,王父對視于他,只見這雙眼睛,帶著冰冷怒氣。
他方才明白,尉容此行是來算賬!
王父怒極,"你有什么資格!蔓生要是在這里,她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事實就是,她已經(jīng)走了,放棄了小寶。"尉容卻徑自接聲,一下打斷讓他無話可說,"距離她離開,已經(jīng)一個月了。"
一個月了,竟然已經(jīng)一個月了!
而今只見桃花,卻不見人。
……
那些粉嫩的桃花迎風(fēng)綻放,春日時節(jié),當(dāng)真是花開時節(jié)。
可是書院內(nèi)卻格外寂靜,突然誰也不曾出聲。
王父不是沒有派人尋找,這一個月以來,所能調(diào)動的人手,全都付了出去。所有能夠打探的渠道,也全都尋找。但是林蔓生竟然就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能耐,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也沒有被找到。
心中的怒氣,卻從來不曾消磨,王父眉宇一凜,怒視于他道,"如果不是你!她會放棄小寶?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會離開!我那天說的話,哪一句有錯?是你害得她遠走他鄉(xiāng),竟然還要剃度出家!"
"她會有今天的下場。全都是拜你所賜,是你一手造成!尉容,不管今天是到了哪里,哪怕是上了法庭,你都難逃這些罪孽!"王父朝著他怒聲痛斥,每一句話語都如利刃,"就算是判死刑都不夠--!"
鐘叔在旁聽得心驚,卻是沉默不言。
尉容默默聽完,他也并不打斷,只是那神情卻是極其淡漠,仿佛對于生死,早已不屑一顧。
"您的教訓(xùn),都說完了?"最后,他反而問了一聲。
"……"王父愣住了,究竟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他只是繼續(xù)聆聽,仿佛站在此處,任他如何斥責(zé)都無謂。
王父回過神,愈發(fā)胸悶氣急,"你先逼走了她,又拿住了她的兒子!你這個人心狠手辣,這一切都是你故意布局!尉容,你不要想著能夠得逞!"
"您剛才所說的一切,我都記下了,感謝您的教誨。"可他竟然全盤接受,又是說道,"以后有什么不高興,可以直接找我,不管您是要說十句,還是一百句,我都會站在這里,慢慢聽您說!"
"我的意思,您一定明白,也不用再說一次。王伯父,您剛剛好心教訓(xùn)了我那么久,也應(yīng)該有些累了,我就不再打擾。"尉容溫聲一句,就要告辭離開。
王父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再辯駁,瞧著他的身影走出涼亭,他不禁道。"她現(xiàn)在走了,總有一天也能被我們找到!這筆賬不會就這么算了!"
尉容站在那片桃林深處,回眸一笑幽幽應(yīng)聲,"我等著那一天到來。"
……
王燕回在不久后就趕到。
書院的書屋之中,王燕回一進入,就聽見王父朝著下屬發(fā)令,"停止一切搜尋,不要再找她!"
王燕回是意外的,父親竟然突然終止尋找。
下屬立即應(yīng)聲,便匆匆退下,走過王燕回身邊的時候呼喊了一聲,"大少爺……"
王燕回則是上前,開口詢問,"父親,您不再找蔓生了?"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只當(dāng)沒了這個女兒!就當(dāng)她是死了!"王父將決絕的話語道出,顯然對于林蔓生的離開無法原諒。
王燕回凝眸道,"那小寶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王父冷聲道,"那孩子姓尉,不姓王!能將他從尉家要回來?"
"父親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管不問了?"王燕回又是問道。
王父定睛坐在椅子里,似是在沉思,忽然陰霾道,"就算要不回來,也不能就這樣當(dāng)作沒有這個孩子!每個周末,輪流去看望那孩子!不管怎么樣,他都是王家的外孫,他的母親不管是王子衿還是林蔓生,他身上都流著我們王家的血脈!"
血親是不容更改的事實,這是大家族引以為豪的權(quán)威,卻也是枷鎖鏈條!
王燕回望著前方,只見王父神色格外陰沉,"等到他十八歲成年,他終有一天會明白,自己的母親下場這樣凄慘,全都是因為尉容!誰說,他就不會反了自己父親--!"
未來之事,太過漫長,太過玄妙,誰也不能夠保證,可是誰又能確準(zhǔn),不會有這樣一天?
兒子反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呵……
一想到那可能會變成現(xiàn)實的一幕,王燕回卻是眉宇緊皺。
"林家那邊,現(xiàn)在又是什么態(tài)度?"王父則是追問。
王燕回漠漠回聲道,"林書翰已經(jīng)帶人回宜城。"
"他難道沒有想要為自己的姐姐報仇?"王父抽了支雪茄,吞云吐霧中問道。
王燕回應(yīng)聲,"他是有這個想法。"
"林家倒是生出一個狠角色,比起他的父親,他才是個聰明人。知道將自己的人送到尉家,陪在孩子身邊。"王父也已經(jīng)收到消息,那位趙媽已經(jīng)前來海城陪伴寶少爺,他沉聲道,"燕回,聯(lián)系尉家,周末的時候去看小寶!"
林書翰派人陪伴寶少爺?shù)囊饬x,再對比自家,王燕回卻是有些說不上來。只是一雙眼眸,卻漸漸冰冷。
"還不快去!"王父又是斥責(zé)一聲,王燕回轉(zhuǎn)身離開。
……
就在書院前院處,王鏡樓亦是趕至,他撞見了前方的人,"大哥?"
王燕回緩緩?fù)O虏椒ィ蹒R樓急忙追問,"大伯怎么說?"
"停止尋找。"王燕回低聲道,這讓王鏡樓驚訝,之前這樣惱怒勢必要找到林蔓生,現(xiàn)在竟然截然而止。
"我知道怎么做了……"王鏡樓輕輕回聲,卻聽見他道,"有些事情,父親吩咐了你,你應(yīng)下就是,不是一定非要照辦。"
王鏡樓眼眸一睜,這話說的明白,而另一種意思則是--王父可以終止尋找,但是他們私底下再派人繼續(xù)!
"大哥,她會不會真的想不開?"王鏡樓此刻只疑慮這一點。
王燕回卻有許多疑問想不通,比方說那些書信,又比方說她的末尾留言,更比方說最后時刻她深夜前往服家法……
如果這一切都是尉容安排。那么他不信,他一點破綻也不露出。如果這一切是林蔓生自己的意思,她又在不在這個世上,不管如何--
"要是找到她,見到她安好,就不要打擾!"王燕回當(dāng)下吩咐,他又是凝聲道,"要是找到的,是她的遺體,那我一定要讓尉容陪葬!"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以命抵命天經(jīng)地義!
就算下到黃泉,閻王殿上也要讓他魂飛魄散!
……
海城四月天氣已經(jīng)開始微熱,這里的春季如此之短。
一家咖啡館內(nèi),兩個同樣風(fēng)姿卓越的男人面對面而坐,不時引來驚艷的目光定睛。但是這兩人,卻根本不顧旁人。
"多謝王首席這些日子的款待,今天我是來告辭。"溫尚霖終于出聲道。
王燕回應(yīng)道,"可惜了,你不能成為我的妹夫。"
婚事自然已經(jīng)告吹。
其實就算林蔓生尚在,這樁婚事也不可能再成。溫尚霖早就清楚,之所以會停留至今,不過是因為放心不下。如今又想起她,他最后唯有一句,"我和她相遇太晚。"
王燕回卻只是沉默微笑。
相遇太晚的人,其實并非是他。
"如果有她的消息,還請告知我一聲,這樣老太太也能安心。"溫尚霖低聲請求。
若真能尋到她,王燕回也自然愿意相告,只是卻也感到有一絲困惑,"我倒是有些不明白,溫老太太為什么會這樣喜愛她?"
"就像是蔓生說的,誰讓她有老人緣。"溫尚霖垂眸微笑,隨即起身離席。
……
車子駛離咖啡館,往前方而去,車內(nèi)溫尚霖靜靜而坐。他將車窗降下少許,那些微熱的風(fēng)迎面吹來,將那不為人知的回憶吹起。
他無法再去說明那原因,因為早已經(jīng)事過境遷。
其實這個問題,溫尚霖也曾經(jīng)想過。
那是當(dāng)年被林家"捉奸在床"后。林父直接聯(lián)系溫家,將丑聞曝露在溫家人面前。縱然母親反對,可是老太太卻是十分支持。溫尚霖彼時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會讓她這樣贊成。
那時,溫尚霖就萬分莫名的問過:奶奶,您到底為什么那么喜歡她?
可彼時年少氣盛,當(dāng)老太太要告訴他真相的時候,卻被他一下打斷:算了,您不要告訴我,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直到一切終止,那場婚事也宣告結(jié)束,他才又再次問她。
這一回,他耐心聆聽,他終于等到了那個答案。
老太太拿出了一本書籍,是她最珍愛的一本書。亦是溫父英年早逝前,送給老太太的最后一件禮物。
就從書籍里,老太太取出了一枚紙花,紙花已經(jīng)有許多年,所以那樣的陳舊。就連那花瓣的紙張都開始泛黃,可是卻被保存的異常完好整潔,沒有一絲絲的損壞。
老太太對他說:這朵紙花,是蔓生送給我的,在你父親意外去世以后的那一年。
溫尚霖零星那么幾次見過這枚紙花,老太太一直當(dāng)是書簽夾在書頁里,可他從來沒有遲疑過,這朵紙花的來歷。
間隔了多年后,他方才知道那段過去。那一年是父親去世的第二年忌日,老太太祭拜歸來,就一個人傷心難忍獨自外出。那一天她坐在一處公園的椅子里,她將紗巾裹住了頭發(fā),不想被人瞧見,她其實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那些來往的人,誰也沒有去瞧向她,世上的人,誰又會去在乎誰。
可突然之間,有個女孩子走過,她已經(jīng)走過幾米遠,之后又倒退回來。她詢問老太太是怎么了,為什么在這里哭的這樣傷心。
老太太也是一手打理家族,闖蕩商場之人,哪里會容許自己在一個外人面前顯露如此狼狽姿態(tài)。她只是將紗巾裹住自己,雖一言不發(fā),卻眼淚不住往下掉落,甚至是說了謊:和家里人鬧了不開心跑了出來,現(xiàn)在太餓了,沒有吃東西。
這個女孩子直接將書包里的早餐給她,又怕不夠,拿出一些錢放在她的手中。
她卻對老太太說:這多好啊,婆婆,還有人陪您鬧不開心,我最怕安靜了。
她送她去車站,送她上了巴士,這才揮手離開。
待巴士發(fā)動駛離,老太太瞧向手中的幾十元錢,發(fā)現(xiàn)那紙鈔中夾雜了一枚紙花。大概是夾在里面,遺漏的紙花。
這一朵紙花,讓老太太記住了那張笑臉。
直到溫家和林家再相逢,老太太一下就認(rèn)出了那個說著最怕安靜的女孩兒。
怎么就能這樣巧?
怎么就剛剛好會是她?
溫尚霖不知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只是當(dāng)他終于得知的時候,那樣懊惱追問:奶奶,您應(yīng)該早就告訴我,不管怎樣都應(yīng)該告訴我!
其實當(dāng)時,除卻老太太那一點的自尊心驕傲心之外,最關(guān)鍵的卻是--
就算強行告訴他,他也不會認(rèn)同,不會改變自己對她的看法!
因為,那時的他并不懂得如何去愛。
……
保利集團總部--
大廈頂層,這里是最高掌舵人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
溫尚霖此番前來,是以合作方身份前來辭別。其實意思明了,簡單幾句寒暄過后便要結(jié)束。
他也不愿久留,只是瞧著面前這個冷漠如初不為所動的男人,他低聲道,"這個城市還真是有些冷清。"
"海城如果是冷清,那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城市都是空城。"尉容漠然回道。
海城所屬一線城市,堪比法國巴黎英國倫敦,溫尚霖卻是微笑,"對我而言,這個城市少了一個人,就顯得空空蕩蕩。"
"溫總這樣情深真是難得,可惜她聽不見。"尉容亦是笑應(yīng)。
她是聽不見了,其實他也不需要她聽見。
在這一刻,一切都將如風(fēng)逝去,溫尚霖對上他的雙眼,不再詢問與她有關(guān)之事,只是好奇問了一聲,"請問尉總,你這一生到今天為止,有沒有做過后悔的事?"
尉容坐在椅子里,他一言不發(fā),眸光淡然。
"不用回答。"溫尚霖又是道,他并不給他回聲的機會,卻只是道,"祝愿尉總坐穩(wěn)保利總經(jīng)理的位置,擁如花美眷享人間富貴,余生永不后悔--!"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的位置已空,整座辦公室也空了下來。
坐在大廈最高層的云端。
這座城市,竟是這般的空。
……
又過三個月--
海城貴圈忽然傳出內(nèi)幕,保利現(xiàn)任總經(jīng)理,尉氏容少涉嫌北城一起謀殺案,由警署傳喚配合調(diào)查。
一時間,眾人非議流言紛飛。
盛夏光年,正值芳菲,卻如凜冬將至。
這是林蔓生離開的第一百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