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蔓生的視線盯著那塊鳳凰玉佩,任是如何也開不了口。
耳畔,卻再次傳來高長靜的聲音,"不相信?"
她要如何去相信這一切?
那曾經(jīng)以為,是帶給她陽光的少年。
"還是認定我故意栽贓?"高長靜注視著她,只見她抿緊了唇,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不為所動,卻又冰冷無比,她揚起唇道,"我可沒有心思去造假,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我親耳聽見!"
到了此時此刻,即便蔓生再想去否認,卻也清楚高長靜今日會特意等候不是空穴來風(fēng),她信誓旦旦宣告,早已像是抓住了所有證據(jù),她的眼眸終于悄然一動,捕捉到她方才話語中的關(guān)鍵字,"親耳?"
高長靜更是直接道,"就在七年之前,那一天是你父親過大壽!那天晚上,顧席原也有到場!"
蔓生的記憶飛逝到那一晚,壽宴上香檳美酒,父親向所有賓客介紹她,她差點以為自己獲得了幸福。
"他們單獨見面,在酒店那間會議廳里聊了很久,巧的是我正好去找你父親,于是就聽見了。"高長靜此刻道出當(dāng)日一切,雖是三言兩語卻將那幅場景描繪勾勒,"你猜我聽見了什么?"
眼底的玉佩變得有些模糊,蔓生一眨不眨,高長靜笑了一聲道,"其實你父親不是沒有給他機會。但是他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說穿了,顧席原也沒有那么愛你--!"身為長輩的高長靜,早看盡情愛,這總結(jié)的一句話實在是犀利,"要是真愛,又怎么會拋棄你?還親手把你送到溫尚霖的身邊去?"
"就在第二天,你和溫尚霖睡在同一間房間同一張床上,這場婚事是怎么拍板敲定的,你心里比誰都明白!你那個繼兄,到了最后也沒有回頭,只管讓你去嫁人!想想也是,婚事就是他一手促成,他又怎么會反悔?"高長靜幽幽說著,女聲那樣尖銳,"直到這塊鳳凰玉佩被送還!你也大可以去找顧淮北驗證,玉佩的事他知道!"
顧淮北……
他竟然也知道?
蔓生動了動唇道,"如果真是這樣,爸爸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說為什么?"高長靜冷眸睨著她,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笑道,"一來是為了家族利益,你這樣的相貌能力,比起憶珊是差遠了,能嫁給溫家,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趕緊將你嫁出去?"
就連蔓生都無法不認同,的確如此,在父親的眼中,她從未能夠和林憶珊相提并論。
"再來,他也是實在看你可憐!"高長靜故作憐憫嘆道,"畢竟你也是他的女兒,雖然不討喜也不得他歡心!可被心上人這樣算計,他總歸是會憐憫同情!怪只怪你自己不爭氣,偏偏要去喜歡自己的繼兄!"
憐憫?同情?
蔓生不禁扯起嘴角,一抹自嘲的笑容。
"我也是沒想到,平時看著你不聲不響挺乖巧的。居然會做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最可笑的是,還被人算計成這樣!你給你父親丟臉,更是給林家丟臉!"高長靜見她整個人沉靜無聲,似是被挫敗到無言以對,她臉上有著得逞的笑容。
一瞧見她的樣子,便想到了她的母親,高長靜凝聲道,"真不知道馮若儀是怎么教出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女兒!"
女聲刺耳驚心,猶如萬箭穿過身體,蔓生猛地抬眸!
剎那間,高長靜原本還在笑著,卻被她的目光驚駭?shù)剑?
就是這個眼神,從高長靜入林家第一日起,就瞧見這樣冰冷的目光,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忽而,蔓生朝她露出一抹笑容,緩緩綻放開。像是一朵在凜冬悠然開放的花朵,美艷冰冽,她出聲道,"靜姨,感謝你來告訴我這些,讓我當(dāng)了明白人,我一定會報答你這份恩情!"
高長靜似是料不到她會道謝,當(dāng)下一怔。
"這塊玉佩,既然你特意送來給我,那我就收回吧。"蔓生說著,她伸出手將玉佩拿起,"反正,留在你身邊也沒什么用處。"
說罷,她不疾不徐起身道,"今天讓靜姨久等,時間不早了,也請回吧!好好照顧爸爸,他要是見不到你,突然跑出來怎么辦?"
高長靜心間"咯噔"一下猛跳,卻見她轉(zhuǎn)身直接離去。
休息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
錦悅副總辦公室,蔓生漫步而來,余安安一瞧見她便上前道,"副總,顧總派了助理已經(jīng)等您很久!"
那位助理原本在會客室等候,這下瞧見林蔓生歸來,也是急忙而出,"林副總!不知道您什么時候方便,可以簽署合同?"
蔓生望向那人,微笑說道,"不著急,你替我轉(zhuǎn)告顧總,合同的事情,我想當(dāng)面再確認,請他一敘。"
"林副總,顧總臨時回了襄城。"助理如實回道,"不過顧總明天就會返回宜城。"
"那就明天晚上,半島酒店恭候大駕--!"蔓生定下約見場所。
……
一月里的襄城監(jiān)獄,高高的圍墻一片慘白。
這里是犯罪之人才會被關(guān)押的場所,這里不分四季都充斥著冰冷寒氣。
監(jiān)獄內(nèi)有一座探視廳,提供親屬和犯人相見會面。傍晚即將來襲,探視廳里已然空無一人,唯有幾名獄警在旁留守盯梢。
在整座探視廳內(nèi),隔了玻璃的外圍有一道男人身影沉靜而坐。
他正在等候誰前來相會。
終于不過多久,玻璃內(nèi)側(cè)的通道口,門被推開后,另一道男人身影慢慢走出。
獄警在旁開口喊道,"你們只有十分鐘時間--!"
這一聲令下,身穿囚服的男人已經(jīng)入座。瞧見玻璃對面前來探視的男人拿起話筒,他也隨即拿起放在耳邊。
但是剛一開口,就忍不住痛快的笑了一聲,"哈!顧席原!這一天終于來臨!我早知道會有今天,你當(dāng)初的狠,全都成了自己的報應(yīng)--!"
似詛咒似誓言的話語傳來,顧席原此刻望著顧淮北,他神情坦然近乎無畏。
仿佛,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到來,早已不愿躲藏。
……
顧淮北卻還沉浸于自己的歡愉中,看著他此刻的鎮(zhèn)定,不禁嘲諷道,"林蔓生的繼母在今天早上派人過來探視,結(jié)果你下午就回了襄城!你是怕事情被抖出來,但是已經(jīng)晚了!早就來不及了!"
"是來不及了。"顧席原應(yīng)了一聲。
顧淮北笑道,"你當(dāng)年派人將那塊鳳凰玉佩送回去,只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誰想到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第三個人也知道!"
顧淮北嘴角是一抹久違的笑意,自從被判刑服刑后,他已經(jīng)許久不曾如此歡樂,"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走了,事情也瞞不住!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收拾!"
顧席原只是握著話筒,他的目光凝然悠遠,像是在望著一片廣闊無際的天地。這個時候,他終于回聲,"二哥,你還真是一直都關(guān)注我。"
顧淮北定睛望著他,那份歡愉突然因為他始終太過冷靜的神色而褪去,仿佛他早已不在意?
"只是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么不一早就揭開?"顧席原低聲反問。
顧淮北眸光一緊道,"這樣不是很無趣?你都能做到這樣狠絕的地步,一早就揭開有什么意思?"
"原來是想將我徹底打垮后,再拿這件事來作最后一擊。"顧席原像是明白了他的意圖,那些年兄弟斗爭里,顧淮北的盤算也算是深不可測。"可惜到了今天,也沒能讓你如愿以償。"
這已然是顧淮北心中的刺,冷哼一聲道,"我是沒有如愿以償,但是你的心愿這輩子也同樣達不成!林蔓生已經(jīng)知道真相!這下子你那位心心念念的繼妹,她可是要恨死你!你以為還有可能?她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你--!"
她恨不得,不曾相識……
顧席原聽著這一聲話語,久久不曾散去。
末了,他笑了笑,是一種絕對勝者的姿態(tài)道了一句,"不管怎么樣,你還是輸給我,敗在我的手下!"
這是顧淮北一生的禁忌,不愿意承認也不行的結(jié)局!
落得今日,一切都不復(fù)往昔,卻茍活于世依舊無法釋然,顧淮北握緊了話筒道,"顧席原!你不要太得意!你現(xiàn)在是失去愛情,終有一天,你會一無所有!這就是你最后的報應(yīng)--!"
"啪--!"很輕的一聲,電話已經(jīng)被掛斷,顧淮北的聲音被終止,隔了玻璃再也聽不見一點聲響。
顧淮北猛然起身,開始拍打玻璃。
顧席原朝他一揮手,人已經(jīng)默默走出探視廳。
離開監(jiān)獄的路,寂靜無比,每一步都像是踩踏在心間,顧席原穿越過回廊,走在高墻而立的道上,那些慘白的顏色,在冬日里將眼底染上一片灰蒙。
前方盡頭,是助理還在等候。只是瞧見他折返,對方就要上前。
顧席原像是早已知曉,所以不慌不忙。
助理上前后,聽見他道,"顧總,錦悅林副總邀您明天晚上半島酒店一敘--!"
顧席原微笑頜首。
報應(yīng)之日,也該來了。
……
同一時間宜城,酒店的健身房里,女人正在積極復(fù)健。
"霍小姐,您完成的很好!"專業(yè)醫(yī)師在旁陪同,不斷給予鼓勵。
完成了幾組運動之后,霍云舒額上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她微笑接過毛巾擦拭。視線一轉(zhuǎn),就見到秘書前來。
"霍董事!"對方走近后呼喊,朝她匯報,"保利已經(jīng)回執(zhí),尉總明天會準時赴宴!"
……
二十四小時之后,又是一天傍晚到來。
斗轉(zhuǎn)星移間,時日總是太快,快到無法細數(shù)。
這一天的半島酒店,那間貴賓包廂被人預(yù)定留用。不過多久,宴客的主人已經(jīng)到來,正是霍云舒一行。
包廂中霍云舒靜待著,不過多久后她聽見下屬來報,"霍董事!尉總到了--!"
話音剛落的瞬間,只瞧見門被敲響,霍云舒抬眸望去,那道門一推開,正是一道醒目身影從容而入。
他眉眼自帶極雅致的風(fēng)韻,是世間男子之中少有的仙風(fēng)道骨,許是因為性情一貫淡漠,過往雖溫柔也愛笑,卻一直虛無縹緲。孤獨的俠士,從來都是浪跡天涯,他不愿與人為伍也不需要有人相伴。
悄然間,那人已經(jīng)走到面前,徑自入座。
霍云舒這才回神,"尉總。"
尉容望向她,"霍董事,最近氣色不錯。"
"一切安好,所以心寬,氣色也自然會好。"霍云舒微笑回道,卻也發(fā)現(xiàn),他那張臉龐不知為何還是依舊太過蒼白,"尉總倒是好像不太安好。"
尉容抬眸道,"如果霍董事一早就答應(yīng)今天洽談的主題,那我又何必再跑一趟。雖然現(xiàn)在交通便利,但總是費了一些時間。"
他可從來都不是會嫌麻煩的人,那樣健朗的體格,就算是一夜不睡也是精神奕奕,霍云舒有些生疑,卻也沒有再多想。此刻已然談起公事,她也是直接道,"凡事總要考慮。不想清楚就決定,太過草率。"
"現(xiàn)在這里有一份文件,請尉總先過目。"霍云舒說著,一抬手比向身旁的秘書。
對方立刻遞上文件,由霍云舒親手轉(zhuǎn)交給尉容。
他接過翻開,垂眸一瞧,文書內(nèi)容倒是讓人意外,霍云舒輕聲道,"地皮可以授權(quán)開發(fā),但是惠能必須要參與保利的新項目,而且是和錦悅聯(lián)手負責(zé)宜城板塊!"
尉容溫聲道,"怪不得霍董事今天約我到錦悅名下半島酒店。"
"原本我還約了林副總,但是她貴人事忙,雖然也在酒店,卻約了另外一位。"霍云舒淺笑回道。
尉容劍眉忽而一揚,今日半島相邀,卻終于似是避無可避。
霍云舒見他沉默不言,忽而眸光深邃,一剎那神情竟是狠絕。
酒店高層的豪華會議廳,那兩扇門正緊閉著。
前方處,一道身影已經(jīng)由人帶領(lǐng)下到來。
突然,"哐--"一聲里,大門被緩緩?fù)崎_。
顧席原終于走了進去,踏進這座安靜大廳。他看見林蔓生就坐在前方,那是曾經(jīng)林父所坐的位置。
而今,她冷漠的眼眸正望著他到來。
這一刻,他思無旁騖,只為聆聽一席審判!
……
會議廳內(nèi)的裝修復(fù)古大氣,陳設(shè)都是實木,一桌一椅看似十分厚重,質(zhì)感更是絕佳。卻也因為這份一板一眼,也將整座大廳襯的愈發(fā)凝重。地毯是暗紅色,平整的紋路。
這家半島五星,是當(dāng)年林父親自建造,可謂是煞費苦心精益求精。
只是在經(jīng)過了許多年,會議廳內(nèi)早已翻新修整過,所以在顧席原的眼中,似和從前一樣,卻也好似有那么一些不一樣。
顧席原后方的門被帶上了,外邊回廊最后一絲光線也被隱去,只剩下周遭壁燈不算通透的燈光,照耀在臉上,也照耀在林蔓生的臉上。
有一絲昏黃,卻是暖色調(diào),但是照不暖眼底的冰冷,更照不暖一顆冰冷的心。
顧席原沉默望著她,可她也只是回望于自己。
自從他進入后,她都不曾開過口。
終于,在他走上前后,她紅唇一動,開口卻道,"說你沒有,說不是你。"
很輕的女聲,平靜到像是心電儀不再有任何起伏,可是顧席原卻感覺有人的手突然插進自己的身體,一把握住自己的心臟。
因為他又聽見她說,"只要你說!"
可他不應(yīng)聲,一句話也沒有,她冷聲道,"說啊--!"
但是那些過往,終究還是過不去,縱然想要欺騙自己,卻還是被揭開,顧席原眼中沒有任何光彩,最初的僥幸,也曾設(shè)想這一輩子或許都不會被提起,如今唯有坦然坦白。
他低聲道,"是我做的。的確是我。"
竟是如此直接,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蔓生對上他,面前的顧席原,和記憶里的少年一模一樣,他們之間的區(qū)別,不過是年歲相隔,她一直這樣以為,可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謊言。
"呵!"蔓生笑了一聲,"你連說謊都不會!"
竟然連謊言也不愿再有,此刻已不知是為了自欺欺人,還是不愿面對人性中最殘忍最黑暗的一面,面對那片陽光,雖不再憧憬將來是否擁有,可怎能連過往都唯有灰暗。
顧席原瞧見她一雙眼睛愈發(fā)冷漠,可眼眶卻紅了起來,這讓他顫了聲。"蔓生……"
"顧席原!"蔓生突然冷聲喝止,對上他道,"我現(xiàn)在問你,那天爸爸六十大壽,其實當(dāng)天晚上你也有來半島酒店?"
"是。"顧席原回道。
所以,根本不是在事后才和他在宜城相遇,也不是因為得知她即將結(jié)婚而前來和她見上最后一面。蔓生那時候還以為,他也不舍,他也留戀,他雖無法和她一起,可他們彼此之間是有對方的,是在彼此心間的人。
可是誰想,會是這樣不堪,蔓生接著問,"你們那晚就是在這里見面,都說了什么!"
顧席原回想那夜,雖然間隔遙遠,卻在此時深刻無比。然而,他只是道,"事已至此,什么都不重要了。"
所有一切,荒誕無稽不值一提,的確不重要!
可唯有一點,只有一點,讓她撞上南墻也無法明白。
"你怎么能這樣做--!"蔓生凝聲質(zhì)問,將痛全都強忍壓下,"你怎么能把我送到溫尚霖的床上--!顧席原,你告訴我,你怎么能--!"
……
顧席原以為她會問他原因,問他當(dāng)年之所以會這樣的緣由,他想過要如何回答,卻不知要如何回答,可她只問他--怎么能!
顧席原,你怎么能。當(dāng)年你怎么能夠這樣做?
他瞧見她的眼睛越來越紅,神情卻也越來越冷,這份冷靜下,眼神漸漸空洞,她問他,"你不是我的大哥嗎?"
心臟被人狠狠一握,痛的滋味瞬間襲擊全身,這一聲"大哥"讓顧席原驚覺,記起過往太多時刻。
"我們一起念書,一起玩耍。放學(xué)路上,你給我買冰棍,你帶我去放風(fēng)箏。被人欺負了,你就會替我出氣……"她忽然談起年少往事,讓人不忍回顧。
顧席原喊了一聲,"蔓生……"
她卻仿佛聽不見了,自顧自還在細數(shù),"盛夏的時候酷暑,你買了冰棍給我吃,自己卻不吃,走在我的身邊,拿了一本書給我擋陽光。你對那些欺負我的人說,不許他們再來找我。也是你看見我的鞋子濕了,背著我回家,挨了爸爸的罵……"
"蔓生……"顧席原竟是無法面對,那些一直都不曾忘卻的美好,此刻想起全都是刺,"不要再說了……"
他不愿意再聽,聽她用這樣懷念的聲音訴說。
但他攔不住,因為即便他阻止,可那些曾經(jīng)就是在。
"我第一次見到你,爸爸讓我喊你哥哥,我不愿意喊。我曾經(jīng)那樣討厭你,我以為是你搶走了我的爸爸。可是后來,后來……"蔓生彷徨的聲音響起。她笑著道,"是你對我說--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討厭我,可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這一瞬間,顧席原喉嚨處好似被什么堵住!
"我那么相信你,那么的相信……"蔓生想到這些溫暖,又想到當(dāng)年被捉奸在床,最后一幕是在咖啡館里,是她對他說:顧席原,我要結(jié)婚了。
還以為是她對不起他,是她先放棄了他們的感情,是她無法對抗家族,只能選擇被迫的婚姻。更何況,當(dāng)時她早已借腹生子,她也似乎再也配不上他。可是,終究還是她負了他,是她傷害了他一顆真心。
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真是好啊!"蔓生笑著,卻也在問,"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嗎--!"
好似是一股腥甜直沖鼻息,顧席原想要道歉,可對不起這三個字還有何用?
他想要上前,但擁抱安撫都那么無力,他再也不能夠,再也不能夠碰觸靠近。
就在那癡狂笑聲里,突然會議廳大門被人強行推開--
一道頎長身影閃身而入,后方處有兩方人糾纏起來,一方阻止進入一方偏要入內(nèi)!
就在爭執(zhí)中,門被再度關(guān)上,蔓生一對上來人,突然凝眸質(zhì)問,"你來這里做什么!誰準你進來--!"
顧席原側(cè)身一望,只見是尉容赫然出現(xiàn)在前方。
三人在此時狹路相逢,可她一路從未贏過只有失敗!
……
就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尉容只聽見那笑聲驚心傳來,再對上暢快淋漓在笑著的她,雙眼通紅無比,滴血一般的紅。
她的質(zhì)問聲隨即傳來,尉容低聲道,"于公,我來邀林副總洽談項目。"
顧席原眉宇一皺,他不知尉容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這種時刻他竟然聲稱是來洽談項目?
蔓生也是整個人一怔,前一秒癡狂笑著,這一刻倒是恢復(fù)沉靜,她似是在想,卻終于想通,也好似記起,"我知道霍董事今天宴客,邀請你在半島酒店。但是我也已經(jīng)向她說明,今天我有約,不能招待。"
"就算霍董事真有急事要找我商議,也該是她派人來請,哪里需要尉總親自到來!尉總這樣貿(mào)然闖進來,也沒有找人通報一聲,還派人和我的下屬起了沖突,請問你到底是什么意圖!"蔓生連番發(fā)問,思路敏捷更是氣勢驚人。
尉容并不立刻回她,卻對顧席原道,"顧總,方便的話,請先離開!"
他竟是來趕他走!
顧席原這才明白用意,但這一刻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既不愿林蔓生再和他對峙而受傷,卻更知他繼續(xù)留下來也不過是惹她傷心。
卻在當(dāng)下,蔓生一聲令下。"今天我做東,在這里邀顧總見面!我還沒有吩咐散席送客,尉總就要請人走,這是要喧賓奪主!"
"林副總,我想你清楚,審時度勢才是明智之舉!"尉容對上她回道。
他一直在緊盯項目,所有話語都是在圍繞項目,這份迫切卻讓她起疑,"保利可是知名集團,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雄厚資本,尉總這樣急切,我會誤以為是保利來求合作!而不是我們錦悅相求!"
"你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蔓生突然心中一凜,思緒在突然之間混亂,混亂里又好似記起更多的過往。猛然間,高長靜先前所言一句冷不防跳出--你也大可以去找顧淮北驗證,玉佩的事他知道!
先前不曾能夠徹底醒悟,她的理智已被凍結(jié)。此刻一對上他,卻突然清醒無比,她凝聲追問,"你都知道什么!"
顧席原卻覺得今夜一切都隱藏不住了,不單是當(dāng)年那一場他親手造成的錯誤,亦或者多年后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一切。
微笑間,尉容應(yīng)道,"剛才的話我還沒有說完!于私,我來看一場笑話!"
一場笑話!
又是一場笑話!
徹頭徹尾,卻不容她狡辯半句!
蔓生忽然定住,她尚且坐在椅子里,整個人像是扎了根一樣,雙腿有千斤重。她的視線凌亂,卻從顧席原身上轉(zhuǎn)移,直直停向另外一人--尉容!
他還在笑著,她早已分不清那笑容里帶著何意,卻只覺全都諷刺嘲諷!
"你居然知道--!"這一句話語。蔓生切齒道出。
可是竟然,到了這一刻之后,周遭眾人皆知,唯獨她被蒙在鼓里,他們都在笑話她,一場又一場。
"你……"蔓生就連聲音都快拼湊不齊,她一下起身,手也隨之舉起,筆直指向他,"你居然也知道--!"
……
尉容并不否認,更甚至道,"我好心勸過你,要是想嫁人,千萬別選你這位繼兄!你不聽,又要怪誰?"
是啊,她又要怪誰?她還能怪誰!
顧席原內(nèi)疚自責(zé)到無法形容,一切都被硬生生揭開。那是她的傷口無法再愈合當(dāng)作不曾存在。他無力阻止,更無力反駁,他站在原地,耳畔全是嗡嗡聲響。
"你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蔓生不禁發(fā)問,聲音顫到好似不是自己的,"一個月以前?還是更久?"
"顧淮北……"蔓生念著顧氏二少的名字,突然一下驚住,"早在那時候!"
當(dāng)時她前往襄城,駐守襄城期間發(fā)生了許多狀況。顧淮北出現(xiàn)后,更是歷經(jīng)危險才得以逃生。可在風(fēng)波過后,以為世事境遷,能夠重新開始的時候,為了他的未來,為了他不背負被人控訴的案底,她試圖想要找顧淮北商議。
那一天,顧淮北主動相邀,她獨自前往拘留所。
她人已抵達,也由警務(wù)人員帶領(lǐng)入內(nèi),眼看著就要和顧淮北面對面,可他卻一下出現(xiàn),在最后時刻拉住她,將她帶離探視房。
又在拘留所外,他問她:你來這里做什么?是不是該告訴我一聲?
對于顧淮北,他不止一次相告:你答應(yīng)我,就算他主動找你,也不要再來見他。
卻原來,是這樣久之前--
"當(dāng)時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一切?現(xiàn)在你站在這里,又來看我的笑話?"這樣的前后反差,足以讓人心寒,蔓生不禁又笑了,"哈哈--!"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她青春懵懂時一心一意信以為真的少年,一個是她鼓足勇氣后用盡全力拼命去愛的男人,可就是這兩個人,一個陷她于泥沼任她自生自滅,一個將她拉出泥沼卻又將她再次狠狠推入不得脫身!
喜歡一個人,怎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愛上一個人,怎么會是這樣的下場?
"很好--!"一聲長嘆的笑聲里,蔓生突然握住衣服側(cè)邊口袋中顯出輪廓之物。那笑容里,起了一絲恨意,一絲從未有過的恨意,她突然之間將手一揣口袋,而后高舉起手!
"蔓生!"顧席原驚魂不已,卻喚不回她。
尉容眉宇凜然,眼中倒影出她近乎瘋魔的笑容,正望向自己。
"我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個傻子--!"道不盡心間各種滋味,數(shù)不盡萬千悲涼,卻在最后喊出這么一聲來,蔓生一揚手,將手中之物狠狠砸向墻!
"砰--"一聲里,被砸之物撞擊墻壁,落地后猛然碎成兩半,更碎成了一些玉礫。
正是那枚鳳凰玉佩!
此時此刻,玉碎不復(fù)心傷無痕,她卻笑著往前方走,一下拉開會議廳大門,外邊還在纏斗的人止住,在眾人注目中,她神色冷漠,孑然一身離去。
別問天下還有多少有情事。
這個世上,不過又多了一個無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