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本座呢？”

　　一聲略帶著戲謔的聲音傳來，菩提的眉頭分明微微顫了顫，神色凝重地看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鴻鈞！你也來蹚這渾水？”

　　一道清光閃過，在這片血海中緩緩凝出了一片白云。幾乎占據了這畫面之內的整片天空。

　　白云之中，慢慢浮現出了一張人臉。

　　五官清晰，連頜下的胡須都根根可見。

　　正是鴻鈞。

　　菩提看著那張人臉，啞然失笑道：“鴻鈞，你當日化身天道，便已經被天道所束縛。如今連真身都無法降下，難道還要對我出手？”

　　云端中，那張臉慢慢睜開了雙眼，兩顆蒼白的眼球直視著菩提，開口了。那聲音自帶重音回響，飄蕩在整片天地中。原本翻騰的血海也瞬間平靜了下來。

　　“當年，盤古一氣化三清。但同樣的還有口鼻中呼出的一口濁氣。”

　　“那濁氣中，滿是七情六欲。落在了一棵菩提樹上，將菩提樹喚出了靈智，菩提樹中還因此孕育出了一種獸類。”

　　“夢魘獸！”

　　“那棵菩提樹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只夢魘獸，也可以說他便是天下夢魘獸之祖。菩提，這段往事，你可熟悉？”

　　菩提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淺淺的笑意：“是與不是，熟悉與否。有那么重要嗎。濁氣、清氣皆是出自盤古，如太極陰陽，又何必說這么多呢？”

　　菩提沒什么反應，但是元始和鎮元子那表情卻是同見了鬼一般。

　　雖然沒有明說，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何等清楚？

　　這不就是在說菩提的身世嗎？

　　原來菩提祖師還有這樣一個秘辛。

　　鴻鈞笑道：“可是，濁便是污。這個你不能否認。”

　　說著，厚重的云層中，那張臉猛地布滿了殺機。

　　血海再次翻涌起來。

　　“菩提，你有三樁大罪！”

　　“一，屏蔽天道、擾亂天機。令三界不穩，四洲不安。其心不軌、其罪當誅！”

　　“二，縱徒行兇，干擾西行大業。當誅！”

　　“三，孕育夢魘。荼毒萬千生靈，玷污圣人之名。當誅！”

　　“吾以天道之名，賜爾神魂俱滅之刑。爾，可服？”

　　說著，無盡血海中，數萬將士突然出現。身披甲胄，血液不染。

　　天兵天將！

　　菩提淡淡笑著，緩緩開口道：“煞筆，乃公服你二大爺！”

　　那天兵天將和在場眾仙皆愣住了。

　　這是圣人？

　　怎么說話……如此難聽？

　　雖然有些話不大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聽起來明顯就不是什么好話啊。

　　那云層中，鴻鈞臉上也是緩緩浮現出了一片愕然之意。

　　看著眾人的反應，菩提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那徒兒說的果然沒錯。罵娘比修仙舒坦！漫天神佛，皆是沽名釣譽之輩。若有機會，老子不修什么佛道。老子修劍，殺他娘個朗朗乾坤！這個世間，不需要神佛，留個名字給人供奉信仰便足夠了！”

　　笑完之后，菩提的雙眼微微往邊上瞥了瞥。

　　在場眾人并沒有察覺到這個細微的動作。但是唐仲卻是心神一震。

　　這分明就是在看自己！

　　菩提緩緩閉上了眼，淡然道：“看清楚了！”

　　接著，他那盤坐著的身子緩緩虛化。身側，一條條圍繞著盤旋的大道崩斷。

　　一兩條無妨，一瞬間斷掉如此多的大道，直接的讓天道也震顫不已。

　　血海散去，海晏河清。在場眾人除卻那云層中的鴻鈞和元始天尊外，一瞬間具是口鼻噴血，氣息萎靡。

　　鴻鈞和元始雖說是沒有大礙，但是那云層明顯變得單薄了許多。元始的臉色也微微白了白。

　　鎮元子眼中閃過了一絲恨意：“你故意震動天道斷我大道？你以為這樣你就能活嗎？”

　　“我何時說過……我要活了？”菩提的身影已經虛化成了一片煙霧，似是一陣風都能夠吹散。緩緩回頭，看了鎮元子一眼，臉上閃過了一絲譏笑：“我這一生，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嘗試過，唯有死字，終究參不透悟不明。今日羽化，走遍生死，圓滿了！”

　　話還沒說完，那身子已經徹底消失。

　　在他盤坐之地，猛然出現了一棵參天大樹。

　　枝繁葉茂。

　　最后一句“圓滿了”，好像是在樹枝搖晃、樹葉的簌簌聲中傳出。

　　菩提祖師，圣人之軀，沒有過多反抗，而是直接坐化，變作了一棵樹。

　　菩提古樹。

　　還不等眾人發難，天間出現便出現了一道裂縫，直接將菩提樹吞吸了過去。

　　再回過神……

　　唐仲看著眼前的這棵菩提樹，吞了一口口水。

　　這棵樹就在這地底，嗖得一聲就竄了出來。眨眼間就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看著樹干上那蜷曲猙獰的樹疤，樹底深深的一層落葉。明明是剛生長出來的樹，卻像是已經立在了此處千萬年一般。

　　而后，便是血云血雨，天地同悲。

　　那畫面也消失無蹤，就像是一張未著點墨的畫軸懸在半空。

　　“菩提祖師，就這么死了？”唐仲看著這棵菩提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喃喃自語道。

　　剛才那一瞬，他明悟了祖師口中的造化是為何物。

　　親眼見到圣人隕落，見到圣人自戕斷絕大道割裂天道，遠勝過苦修百年。

　　那大道崩斷之時的場景已經深深刻在了唐仲的腦中，已經見過其毀滅，再去感悟，一切皆如水到渠成。

　　唐仲正在回憶那場景，便突然聽到一聲宛若來自九幽的聲音。

　　“你說誰死了？”

　　悲傷、恐懼、驚詫、不可思議……但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殺機。

　　唐仲循聲望去，就見五人齊齊往自己這邊趕來，皆是身著道袍。

　　問話的，是領頭的那道人。一雙眼通紅，渾身的氣機最為恐怖。

　　一瞬間，唐仲便感覺諸身大穴要害皆被那氣機鎖住。

　　不過讓唐仲略有些奇怪的是，這人他好像曾經見過。氣息很熟悉，只不過當初似是遠沒有這般強大。

　　這是真仙？

　　還是天仙？

　　“我再問你一遍，你說誰、死、了！”陳悟念雙目血紅，渾身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