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酆都羅山。

　　陳悟念覺得自己還是有些異想天開了，居然還想著登到山頂居高遠眺。

　　這酆都羅山實在是太廣太高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根高十萬六千里，底部周長五萬里的碩大圓錐體。四周還有黃泉環繞。據說，甚至連黃泉之下都還有部分山體。

　　前世的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在這座山面前，也不過就是個高度不到其十分之一的小矮子。

　　在神識不起作用的情況下，他們只能用雙腳寸寸丈量，用雙眼去尋找。要想在其中找到什么別樣的東西，難度著實太大了。

　　甚至于，陳悟念和孫悟空都根本不知道要來這山里找什么東西！

　　陳悟念看著那高聳的山頭，暗暗嘆了一聲。

　　真要這么找下去，就算是仙人體魄也遭不住啊！

　　不只是累，而且這氣溫也越來越惡劣。

　　低溫混上直入骨髓的陰風，已經讓陳悟念和孫悟空的眉發上布上了些許白霜，呼氣成霜。

　　再加上陳悟念不讓孫悟空用修為驅逐這天地陰氣，這一趟走上來，陳悟念表現的倒是還要強上一些，但是孫悟空已經被凍的直打哆嗦。

　　若是沒有修為護體，恐怕早就已經被凍死在路上。

　　“師兄，我們為何不能飛上去？或是施展遁法也行啊！”孫悟空敲了敲膝蓋，活動了一下手腳，有氣無力地說道。

　　“飛？你飛啊！”陳悟念朝著那些高大的樹木努了努嘴，揶揄道。

　　說著，腳在地上一踩一挑，硬生生從那堅實如精鐵的巖地中挑起了一塊頭顱大的石頭。在陳悟念這一腳的力道下，那石塊朝著天際飛去。

　　在孫悟空驚詫的眼神中，只見這山中的風突然變得猛烈了許多，樹上的枝條隨著風吹而瘋狂擺動起來，張牙舞爪。枝條上那似刀劍般的樹葉也根根直立起來，就像是布成了一張長滿利刃的大網，三百六十度圍繞著那顆巨石剿殺過去。

　　只聽幾聲低不可聞的輕響，那塊大石頭直接被枝條纏了個結實。一息剛過，枝條散開，里頭哪還有什么巨石。只有一蓬細密的石粉四散落下，風一吹，什么都未曾留下。

　　枝條也恢復了原狀，那些利刃也服帖地貼著枝條垂下，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孫悟空看著這樣子，默默吞了一口唾沫。

　　這山中的草木，居然這么恐怖？

　　“可是師兄，我分明聽說，有鬼差可以在這山中飛行吶！”

　　“你也說了，人家是鬼差！”陳悟念翻了白眼：“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尋常鬼差，至少要是牛頭馬面那個等級的才行，唯有他們才有資格載入天書，受天地萬物敬仰供奉。這些草木才不會加害于他們。要不然你以為這地府中不讓鬼魂隨意飛行只是因為什么森嚴的等級嗎？在這地府中，四處是危機，不小心一點的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原來如此。”孫悟空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遁法呢？為何不能動用遁法。”

　　陳悟念回道：“一來，動用遁法，我們有可能會錯過沿途的一切線索。畢竟我們現在連自己要尋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二來，這酆都羅山中，無人知道地底下究竟有什么。其他的不說，若是有什么地下泉水通向黃泉，說不準便染上了黃泉的性質，只怕我們有命去沒命回啊！”

　　孫悟空微微吸了一口涼氣，雙眼打量著酆都羅山的山頂。

　　山頂環云，這幾近如登天啊！

　　看著看著，他那看向山頂的目光猛地凝住，有些不大確定地問道：“師兄，山頂是不是有人在？”

　　陳悟念聞言，也仰頭看去。

　　沒錯，山上的確有東西。但因為距離過遠，遙遙望去，只能勉勉強強看見兩個模模糊糊的黑點。

　　莫說樣貌了，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鬼魂還是兩塊石頭。

　　是人嗎？

　　陳悟念想著，體內那黢黑的鬼氣澎湃涌動，細細聽去，甚至能聽見其經脈中傳出的似如浪潮洶涌的海浪聲。

　　鬼氣自丹田而出，往頭顱竄去。聚在雙瞳之中。

　　孫悟空皺了皺眉，微微往后躲了兩步。

　　這龐大的鬼氣讓他略微有些不適應，心頭甚至隱隱有些恐懼。

　　就好像是身邊這讓人親近的師兄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尊極為強大的惡鬼。

　　孫悟空扭頭看去，便見師兄那雙眸子此刻也變成了極為深邃的黑色，沒有眼白，眼眶中只有那好似要吞噬一切的黑色。

　　而在陳悟念眼中，整片天地瞬間暗淡了下去，在四散飄逸的絲絲“道”的包圍下，唯有一點清晰可見。

　　就像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點亮了手電筒，一道光柱從手電筒中射了出去。唯有那光柱對準的地方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其他地方仍然是漆黑一片。

　　而那“手電筒”照亮的地方，便是山頂的位置。

　　視線慢慢變動，就像是一臺攝像機在慢慢調動焦距。不多時，那遠在山頂上的事物便好像是近在眼前。

　　孫悟空也好奇地看著陳悟念，只見陳悟念那眸子也在慢慢發生著變化。就像是強光照射下，貓的瞳孔一般，一點點縮小著。

　　“是有人，熟人！我們正好歇會兒！等他們下山了，我們再上去。”陳悟念說著，扭頭四處打量著，那黑色的眸子時大時小，不停地變換著。

　　緊接著，陳悟念一屁股坐倒在地。

　　“什么人？”孫悟空好奇道。

　　“牛頭馬面！”陳悟念低著頭在地上勾畫著，頭也不抬地說道。

　　山頂上，牛頭馬面兩人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看著下方。嘴里窸窸窣窣的，不過陳悟念沒學過唇語，倒是認不出他們說的是什么。

　　這樣看來，以后還是得找機會把唇語學了，到一些時候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而且，這幾眼看下來……他心底總有些怪異的感覺。

　　這地府的模樣，好像有古怪啊。

　　“牛頭大哥……”孫悟空聞言，喃喃說著，又往山頂看了一眼。

　　這種時候在那種地方，估計也是想著居高臨下，好好看看這八百里黃泉。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發現什么問題啊……估計可能性不大。

　　想著，孫悟空低頭一看，之間那堅硬的地面上已經出現了一片符號。

　　各種線條錯綜復雜地勾連在一起。

　　“師兄，這是什么？”孫悟空疑惑道。

　　“這是這地府的構造。我總覺得，這地府的結構好像有些問題。”說著，陳悟念指了指一個線條，形狀有些像躺倒下來的“6”，那個大肚上還接了一條曲線。

　　“你看，這是黃泉，從東往西流過！正常來說，河水侵蝕沖刷，不是在這山間沖刷出一道河谷，又或是直接繞道而行。更何況是如此大的山峰。在水流的侵蝕下，應該會出現一面凹一面凸的水道，而且隨著常年累積，這種凹凸的模樣還會更為明顯，說白了就是凹岸侵蝕，凸岸堆積。

　　正常的河水都會如此，更莫說這腐蝕性極強的黃泉水。據說這黃泉水當初還是從城下穿過，你覺得有可能嗎？會有人將這么大的一座城池蓋在黃泉之上嗎？若是地基被河水沖散，頃刻之間恐怕便會城毀人亡！除非是，這座城先立起，而后黃泉才慢慢侵蝕掉了城下的土地。但既然能夠穿城而過，為什么又要繞山而行？”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這么一說，孫悟空也看出來了不對：“大道至簡，萬事萬物都是按照一種極為簡單的規則而運行著。這河流怎么可能繞著故意放著近路不走，反而去繞著如此巨大的一座山峰繞行一周。”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我有一個想法，聽起來倒是有些不切實際，但是你看看，若是將這些全部遮掉……他像什么？”

　　陳悟念說著，雙手十指伸開，將其余的符號全部遮住，就只留下了那代表這黃泉的線條。

　　“元？”孫悟空瞳孔猛地一縮：“這是云篆！”

　　“沒錯！元！云篆度人經中的元字！”陳悟念點了點頭，右手微微挪開，露出了一方的三座煉獄。

　　“你再看，現在呢？”

　　孫悟空看著那三點，越看越熟悉，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失聲驚叫道：“符頭，這是符箓！整個地府便是一個符箓！”

　　“元”字云篆上的三點，赫然便是符箓的符頭。

　　一塊符箓，無論是何種符箓，都有三個必不可少的部分——符頭、符膽、符腳。

　　這符頭，便是符箓最上方的的符文，有敕令，雷令等。而這三點……準確的說，應該是三勾，便是一種三清符頭，分別代表著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那下面……”孫悟空遲疑道。

　　“也有。”陳悟念說著，將手微微挪開了些許。在那“元”字下方依舊是三點：酆都城，奈何橋，三生石。

　　這三點，放在符箓中，便代表著三昧真火。便是符箓的符腳。

　　如此一來，以“元”字作為符膽，這符箓便全了。

　　“符箓，這居然是符箓……”孫悟空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但是有些牽強，畢竟周圍的這些東西若是再加進去，這整個符箓便有些畫蛇添足了。而且，若是在加上酆都羅山，這元字也不成立。但若真有人能將整個地府煉作符箓對敵……無論是煉制之人還是他要對付的人，都不是我們能夠匹敵的存在。而且，這“元”字符箓，我所學中，并無這樣的一個符箓。”

　　“所以，我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巧合！或者說，這會不會是類似先天靈寶一般，由天地自己是生出的先天符箓呢？”

　　陳悟念搖了搖頭，手似是一柄鋼刀，慢慢將地上的字跡抹平。

　　但是心頭，卻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說出來。

　　畢竟說出來，實在是有些駭人了。而且，也沒有半點證據去證明這個猜想——

　　倘若這符箓的目的，不是對敵，而是鎮壓呢？

　　目的就是為了鎮壓黃泉之下的那個種族！

　　而且，這黃泉之下，既然無人能去……為何會有人知道這酆都羅山，還通到了這黃泉之下呢？

　　這酆都羅山是否就是當初那設下這大手段的前輩，為了穩固陰間和黃泉之下的那個世界的一個定子？由他之口，將此事說出去的？

　　如果是這樣，這酆都羅山上，肯定還有某處存在異處！

　　能做到這般的大能，知古今通未來。如今那種族既然已有復蘇的跡象，那大能當年必然會心生感悟，留下后手，也能讓后人知曉對敵之策。

　　而師尊讓自己在這酆都羅山中尋找的東西，估計就是在那個地方。

　　可是這山中，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尋常呢？

　　陳悟念皺著眉頭四處一打量，苦笑之意瞬間布了滿臉。

　　什么地方不尋常。

　　這山里就沒有尋常的地方！

　　什么地方土地硬如金鐵？

　　什么地方這花葉長成了刀劍的模樣？

　　什么地方這樹枝還會自動攻擊？

　　什么地方萬事萬物都沒有半點顏色？

　　這種種，隨意拎出來一點放到陽間去，都足以成為讓人驚嘆的奇觀了！

　　“師兄，牛頭大哥走了！”孫悟空看著山巔，突然開口說道。

　　陳悟念聞言，仰頭看去，山頂上牛頭和馬面已經不見了蹤影。

　　“好，那我們也準備上山！還是如原來一般，靈氣護住識海。其余地方不要管！”

　　“是，師兄！”孫悟空乖乖應道。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明明能夠舒坦點，卻讓你受這罪？”陳悟念看著孫悟空那被凍得烏青發抖的嘴唇，含笑道。

　　“不管為什么，反正悟空知道，師兄不會害我便是了！”孫悟空笑道。

　　陳悟念笑著往山上踱步而去，邊走邊解釋道：“我們修士一共有兩個弱點。一來，是丹田。丹田一破，修為瞬間跌落。二來，便是神識，或是說魂魄。不說受損，即使是魂魄震蕩，日后恐怕也會出丑。這一點，師兄可是嘗過厲害的。”

　　“如今我們只余魂體，而這陰風便是鍛打魂體的巨錘。只要你護住識海，也就是魂核。便不會有消亡的危險，可若能夠抗下來。被這陰風將生鐵錘煉成精鋼。之后，只會有無盡的好處！”

　　“是，師兄！”孫悟空點頭應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

　　“可是師兄，真的很冷啊！”

　　“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