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馬車回府, 陸修的腿已恢復些許,不必攙扶也能行走。
他走得極慢,姿態端直從容, 看不出異常。
“我讓人去請太醫。”蕭青鸞頓住腳步, 輕道。
陸修站定, 回望她, 蒼白的臉上,眸光清湛溫繾:“不用, 我沒事。”
言罷,朝她伸出手:“鸞兒陪我去湯池?放心, 不欺負你。”
蕭青鸞擔心他,卻被他的話逗笑, 輕笑一聲, 望望他的腿:“就你現在這樣, 該擔心我欺負你才對!
片刻后, 茜桃、翠翹將湯池備好, 蕭青鸞扶他走下石階。
他衣衫本就被風雪凍住, 方才又逞強,自己從府門口走進來, 中衣已然被汗水浸濕。
蕭青鸞抬手搭在他衣領處,欲替他脫下中衣,纖手卻被陸修按住。
“鸞兒莫要考驗我的定力!彼凶襁, 大半身子沒于水中。
熱氣透入骨肉, 他面頰漸漸恢復些許血色, 身子似也開始松弛下來。
池水清澈,她下意識朝池水下望望。
他中衣衣擺被水流浮起,看不出什么, 她仍是面頰微熱,移開視線。
“你自己沐洗,我去叫人備膳!笔捛帑[想著吃什么能驅寒暖身,作勢要起來,他卻未曾放手。
按住她手的姿勢,改成握住。
“一起洗。”陸修唇角微彎,手上力道隨之加重些許。
蕭青鸞身形不穩,噗通跌入池水中。
池水濺起無數晶瑩,暖意瞬時將她包裹,蕭青鸞落入陸修懷中。
衣衫濕漉漉貼在身上,蕭青鸞垂眸去掰他扣在腰間的手,輕斥:“又胡鬧!”
扭動著,想從他懷中下來,水流浮起她裙擺,里褲貼在腿上,她清晰察覺到他的異樣,登時不敢再亂動。
三日不吃不喝,跪在風雪中,若非他有武藝傍身,換做旁人,怕是早凍死了。
偏他剛剛恢復些,竟有心思想這個……
扣在腰間的手雖不肯松開,倒也規矩。蕭青鸞正羞赧,卻覺頸側一沉。
他將額頭靠在她頸間,嗓音略顯疲憊:“別動。”
蕭青鸞本就不敢動,聽他這么說,更是連呼吸也放緩,生怕吵著他。
很快,頸側氣息變得勻淺,陸修睡著了。
她長長舒了口氣,動作輕緩側過身,凝著他眉眼間的疲色,心下一軟。
甄氏對她下藥,她心里是有些遷怒他的,可眼下,望著他熟睡的模樣,蕭青鸞心中郁氣豁然散開。
一世能有多長?若為了討厭之人,一直心存芥蒂,才是親者痛仇者快。
若說過得不好,容箏過得比甄氏艱難數倍,怎不見容箏如她一般,滿心仇怨?
甄氏見不得陸修待她好,見不得她和陸修有孩兒,她偏不如甄氏的意。
思及此,蕭青鸞眉眼間多出三分笑意,抬手捧住他側臉,緩緩移至身側石階上。
她坐在石階中央,將他側臉輕輕放在腿上,調整好姿勢,任他倚著能睡踏實。
一綹墨發貼在他頰邊,蕭青鸞唇角彎起,生起玩心。
將發絲捏起,又從自己腮邊捋出一綹,纖指靈巧翻動,細細編出一枚同心結。
編好之后,正要抬頭去尋剪刀,剛抬起些許,被扯得一聲輕呼。
二人發絲被同心結相連,她連坐直身子也不能。
幸而陸修睡得沉,只眉心微擰,并未被扯醒。
見他睡得沉,蕭青鸞也被感染,生出越來越多的倦意。
水汽氤氳間,她俯身,貼著陸修側臉睡去。
迷迷糊糊醒來,蕭青鸞下意識往身側摸摸,卻撲了個空。
睜眼一看,發現自己躺在寢屋榻上,軟帳外印出一道側影。
側影端雅,正捧著一卷書,在燈下看。
“醒了?”陸修放下書卷,伸手撩起半邊軟帳,沖她笑。
她竟然比陸修睡得更久、更沉,連何時被他抱回寢屋也不知,蕭青鸞有些無地自容,纖手抓住衾被邊緣,想把臉遮起來。
陸修卻伸手止住她,從枕邊取過一物,在她面前輕晃。
是她親手編制的同心結。
“鸞兒可是要與為夫永結同心?”陸修眼底笑意,燦若星辰。
“還我!”蕭青鸞伸手欲搶,卻被他避開。
再去搶,他卻將同心結放回枕邊,欺身過來,溫柔廝磨她唇瓣。
翌日,蕭青鸞憶起昨夜情形,料想他的腿應還未好全,她忍著羞,吩咐茜桃:“去請太醫來,看看侯爺的腿!
茜桃將新折的花枝插在花觚中,笑道:“昨日公主剛進湯池,圣上便派了太醫來,已替侯爺細細看過,并無大礙,只需休養些時日!
原來,她睡著時,太醫已替他診看過。
蕭青鸞側過臉,轉向陸修,正好對上他溫繾眸光,心口驀地一跳。
他定是故意不告訴她,想看她關心他,心疼他。
“隨我去縣主府!笔捛帑[紅著臉起身,沖茜桃道。
茜桃應是,拿起氅衣,正要替蕭青鸞披上,卻被陸修接過去。
將氅衣披在她肩上,陸修抱起她,大步朝外走:“我陪你去。”
陪就陪,為何要抱她出去?
“放我下來,仔細你的腿。”蕭青鸞扭著。
想掙脫,卻未能如愿,反被他抱得更緊。陸修輕笑,嗓音極低道:“鸞兒身輕體軟,壓不壞的!
聞言,蕭青鸞耳尖立時紅透,此等孟浪言語,他在書房說過,昨夜也說過。
分明是……
綺麗畫面一股腦鉆入腦海,蕭青鸞有些受不住,心口微熱,耳尖幾欲滴血。
“三個月內,不許再胡來。”蕭青鸞咬咬唇,秀眉一豎,嗔道。
“好!标懶廾佳凼嬲,笑意漫開,鸞兒的意思是,他可以停藥了吧?
為確保孩兒康健,停藥的三個月內,他確實不能胡來。
不過,宋嬤嬤送來的箱籠里,那些東西倒是能派上用場。
容箏體內毒素已全然清除,季藝姝離開前,還特意為她寫下一幅調養身子的補方。
縣主府是蕭青鸞親自挑選的,里面一應陳設,皆按容箏喜好來,她住得舒坦,便不再想著回鐘靈山去,蕭青鸞很是歡喜。
初八這日,新年的第一場朝會,陸修出現在御殿上,幾乎所有人都盯著他的腿瞧,卻未看出絲毫異常。
沒有人在風雪中跪三日,還能有雙好腿的吧?傳言一定是假的!
只有定國公知曉,傳言句句屬實。
散朝后,定國公刻意走在陸修身側,腳步放得緩,落在百官之后。
“你的腿,可還好?”定國公開口時,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他腿上。
“勞父親掛念,并無大礙。”陸修淡淡應。
原本便不親厚的關系,如今似落入數九寒天,定國公自知對不起兒子,因為圣上賜鴆酒,兒子本不想管,是他硬逼著兒子一道求情。
若非兒子替夫人求情,圣上或許也不會盛怒,降下賜和離的旨意。
可阿妍縱有千錯萬錯,也是他的夫人,子遠的母親,子遠不能不管。
“你母親病得厲害,你若得空,便回去看看她!倍▏L嘆一聲,“她一心為你打算,若見著你,興許能好得快些!
他語重心長,句句出自肺腑,以為能打動陸修。
誰知,他話音剛落,便見陸修頓住腳步,望過來,面上無一絲溫度:“母親生恩,陸修面圣求情之日,已還清。日后,陸修不會再踏足國公府半步,母親若不能好,亦是生死有命!
定國公望著他決然的背影,唇瓣翕動,半晌未發出一個音。
“子遠呢?”甄氏從美人榻上坐起身,朝定國公身后看,“他為何沒同你一道回來?你有沒有告訴他,我病倒了?”
回府路上,定國公將過往近二十年,細細回想一遍。乍然驚覺,他守著最愛的女子,卻是歡喜少,憂愁多。
子遠丟失前,他們一家三口,也曾其樂融融,可自從子遠走丟,阿妍便性情大變。
她沉浸在痛苦中,不愿走出來,也見不得他有絲毫歡喜,須得他同她感同身受,一起憎惡蕭氏,一起竭力找尋子遠。
子遠是他唯一的兒子,定國公是帶著期盼找的,那是他曾抱在膝上親自教養,寄予無限期望的兒子。
可兒子找回來,一切似乎并未變好,反而更糟。
今日,他心中所有關于父子情深的期待,被兒子親手掐滅。
對待陸勇時,兒子曾對他失望過,雖未明言,可他心中清楚。
眼下阿妍觸及兒子逆鱗,卻還盼著兒子回頭。
和好?他不敢癡心妄想。
“阿妍,我想再生個孩兒!倍▏缡,神色凝肅,沉聲道。
再生個孩兒,他親自教養,把對子遠的虧欠,全都給那個孩子。
“你說什么?”甄氏震驚到身形微晃,下得美人榻,幾乎站立不穩,歷經歲月侵蝕的美目狠狠盯著定國公,“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她嗓音微顫,有些哽咽。
“對,我知道你服過藥,再也生不出孩子!倍▏裆,將她圈在懷中,嗓音同從前哄她時溫柔無異,“阿妍,待我找到人選,便由你做主納她入府!
大雪過后,天氣晴好。
蕭青鸞和容箏約在茶樓,身側還有一張空椅,是蕓娘的,她去了旁邊的書局。
雅間不隔音,堂下聲音大些,便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聽說了嗎?”一位男子朗聲開口,賣了個關子,等人起哄,才繼續道,“鐘靈山上的霍神醫,把他的女弟子逐出師門了!
“嘖,這有什么稀罕?神醫性情古怪,誰不知道!绷硪粋呷一口茶輕嗤。
先頭那人急道:“誒,我話還沒說完呢!那女弟子被逐出師門,不是因為惹神醫不悅,而是她跟隨南黎長老回南黎,她竟然是南黎圣女!”
“什么?那女弟子不是狀元郎季大人的妹妹嗎?”有人驚呼。
“是季大人的妹妹沒錯,可她是撿來的!
“胡扯,隨隨便便撿個女娃娃就是南黎圣女了?那你也去撿個我看看!
后面如何起哄,越扯越遠,蕭青鸞沒聽進去。
“季家妹妹真是圣女嗎?”容箏不確定地問蕭青鸞。
蕭青鸞略略頷首,鬢邊步搖輕晃,美目明燦:“對,別擔心,長老們不會苛待她!
因為,把季藝姝送到巷口那日,她在季藝姝身上,看到過辰王令。
再入宮時,蕭勵也聽到風聲,問蕭青鸞:“前些日子你去過鐘靈山,可知是怎么回事?南黎圣女怎會在我大琞?”
他得知消息時,已尋不到南黎長老蹤跡。否則,他定要將人扣下來,替他解毒。
可皇妹出入鐘靈山數次,又與季家交好,難道事先一點也不知?為何不告訴他?
“季家小姑娘確實是南黎圣女。”蕭青鸞唇邊帶著笑意,把小姑娘在合歡樹下的承諾之言,說給蕭勵聽,“皇兄只需好生將養,五年之后,季妹妹定能帶著情蠱回來,替皇兄解毒!
皇嫂雖對她誤解頗深,對皇兄卻是真心,到時若要皇嫂種下情蠱,幫皇兄解毒,想必皇嫂會很樂意。
話說開,蕭勵有了盼頭,眉宇舒展不少。心中對蕭青鸞更看重幾分,果然只有至親手足,才會想方設法為他謀劃。
自入冬后,皇兄身子便時常不好,日積月累,紫宸宮里縈著清苦藥香。
“皇兄,朝中有那么多大臣,你該歇就歇歇,不要過度傷神!笔捛帑[忍不住勸。
蕭勵停下手中朱筆,將批好的奏折放至一旁,不在意地笑笑:“那么多大臣,又有幾個能全然相信的?皇兄是勞碌命,皇妹若有心,便多入宮替朕教養太子。”
教養太子?她可不敢有這個心思。
蕭青鸞笑笑,隨口道:“別人我不敢說,至少陸修不會害皇兄。”
只是隨口一說,并不是讓蕭勵提拔陸修之意。說完,她便告辭,轉而往慈寧宮去。
母后宮中的小佛堂已被拆除,許是存著與甄氏斷交的心思,她時常召官宦家眷入宮賞花,卻再未召見甄氏。
沒想到,在慈寧宮中,遇著薛皇后。
“皇嫂也來看母后么?倒是巧。”蕭青鸞坐到太后另一側,接過宮婢手中美□□,輕輕替太后捶腿。
“幾日未見,皇妹生得越發美艷,正好尚衣局新進一批料子,有幾匹品色上佳,唯有皇妹壓得住,待會兒本宮叫人送去公主府!毖屎笳f著,便沖心腹宮婢吩咐。
許久未被皇嫂熱誠相待,蕭青鸞甚至有些不適應。
目光掃過薛皇后,又在太后臉上落了一瞬,看到旁邊憑幾上的賬冊,心下明白幾分,皇嫂是在借她討好母后。
從前,母后萬事不管,也不必請安。如今恢復晨昏定省,多半是想讓慈寧宮多些人氣,并非要奪權的意思吧,皇嫂會不會想岔了?
心下正思量著,便聽太后輕嘲一聲,取過賬冊,遞給薛皇后:“后宮由你打理,哀家很放心,往后不必再給本宮看這些!
薛皇后略垂眸,恭敬接過賬冊,面上笑意訕訕:“是,謹遵母后吩咐。”
從慈寧宮出來,薛皇后身邊的方姑姑低低道:“主子,太后娘娘恢復晨昏定省,卻不看賬冊,主子可猜出其中用意?”
“不管她是不是想掌管后宮,本宮都不怕,幾年過去,宮里處處都有本宮的人!毖屎髶嶂鹄劢z護甲,面色微臣,“都怪甄氏多事,否則太后豈會拆除佛堂?”
不拆除佛堂,日日念佛經,繼續清凈,對大家都好。
她嘴里怪甄氏,心下卻有些怪蕭青鸞,若非蕭青鸞不得甄氏喜歡,甄氏怎么會給她下藥?
待太子長大,他的太子妃,她定要親自挑,家世自然要好,還要好相與。
轉眼已至暮春時節,公主府中處處淺香撲鼻。
月色正好,蕭青鸞著合歡紅寢衣臨窗看話本。
院外劍聲漸歇,陸修走進來,收劍入鞘,邊解袖口綁帶,邊朝她走過來。
待他朝她伸手,蕭青鸞橫他一眼,拍他一下,嗔道:“一身汗臭,快去洗洗!
其實并未聞見汗味,甚至聞到院中清淺花香,蕭青鸞卻刻意抬手掩鼻,做嫌棄狀。
“嫌棄為夫?”陸修微微挑眉,猝然躬身將她抱起,輕咬她耳尖笑道,“那就幫我洗,洗得干凈些!
“我才不要!”蕭青鸞想到他日日換著花樣折騰,便知他又憋著壞,當下便雙腿發軟,想逃。
沒等她落地,便被陸修三兩下挑開寢衣,丟進浴桶中。
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蕭青鸞鉆出水面,將口中水吐出來,他卻已閃身擠進來,水面溢出桶沿,嘩啦嘩啦往外流。
未及喘氣,便被陸修堵住唇瓣,徐徐往她口中渡氣,似在救她這個險些溺水之人。
氣息倏而通暢,感官卻被放大,鼻尖凝著他身上獨有的干凈雅香。
她攀著他的頸,身形發顫,忽而狠狠嗚哼出聲,險些落淚。
睜開眼,美目盈盈凝他。
卻聽他附耳輕道:“三月之期,鸞兒不可反悔!
及至盛夏,太醫診脈過后,向蕭青鸞道喜,陸修竟當著太醫的面,將她抱起來,放到榻上躺著。
“才剛兩個月,何至于此?”蕭青鸞聽到外面太醫忍笑的聲音,也有些哭笑不得。
說完,自顧自起身,繞過陸修,吩咐茜桃給賞銀,去宮里報喜。
待茜桃從宮中回來,卻帶回一道圣旨。
要長公主同圣駕一道去行宮避暑,另加封靖寧侯陸修為攝政王,在京中監國。
蕭青鸞拿到圣旨,反復看幾遍,仍驚詫不已,皇兄未免太過兒戲。
他自己身子不好,前些日子中了暑氣,也沒說要去行宮避暑。她懷身孕的喜訊剛報入宮中,皇兄便當即擬旨,甚至要把朝事全權丟給陸修,和他一起去行宮?
“不成,我得入宮!笔捛帑[踢開足上軟鞋,正欲躬身穿外出的云頭履,卻被陸修攔住。
他躬身,蹲在她身前,細細替她穿好。
隨即抬眸,沖她笑道:“圣上此舉并非沖動為之,兩月前,我便同圣上議定,若你夏日有孕,便去行宮養胎。本是我陪你去行宮,卻拗不過圣意。”
“……”想到他們二人在紫宸宮商議,誰跟她去行宮避暑的情形,蕭青鸞忍俊不禁,“難怪前些日子皇兄未提避暑之事,原來在等我呢!”
陸修扶她走在湖岸邊,望著湖中碧葉嬌荷,緩緩道:“其實圣上將我留在京城,也是防備我!
“胡說什么呢?”蕭青鸞抬手,在他小臂內側狠捏一把,“皇兄若防備你,豈會讓你處理朝政?”
“他不是防備我奪權,是特意將你我隔開,怕我沒個分寸,傷著你和孩兒!标懶迋壬恚瑢⑺龜埲霊阎,眸光微閃,“好在行宮不算遠,我夜里騎快馬偷偷去看你,鸞兒記得替我留門!
蕭青鸞懷有身孕,不宜舟車勞頓,此次避暑的行宮離京城近,在鐘靈山下。
五年后,上元燈會,長街璀亮如白晝。
蕭青鸞身著月光衣,戴著紅狐面具,左手被陸修攥著,右手牽著一只小團子。
一大一小,皆戴狐貍面具。
“娘親,珞兒要兔子燈。”小團子晃著蕭青鸞的手,望向不遠處紅眼睛的兔子燈,嗓音甜甜糯糯。
蕭青鸞含笑,從陸修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摸摸女兒精致的小發髻,眉眼柔和。
未及開口,便聽陸修道:“爹爹替你買!
“不要!”小團子蕭珞瞪陸修一眼,小短手抱住蕭青鸞小臂,“娘親選的好看,就要娘親選!”
陸修和蕭青鸞面面相覷,雙雙笑出聲。
那些兔子燈差別并不大,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近來珞兒總要她陪著入睡,醒來后卻找不著她,覺得娘親被爹爹搶走,分明是對陸修這個爹爹有怨氣。
不止兔子燈,近來陸修如何哄她,珞兒都不留情面,只在皇帝舅舅面前,才會給陸修一絲好臉色。
“都依你。”蕭青鸞牽起珞兒的手,往琳瑯滿目的攤位前去。
選中一只,正要抬手去取,身側卻有另一只手伸過來,嗓音溫婉:“我要這個。”
是位年輕女子。
選中同一只,攤主面露難色,看看女子,又看看蕭青鸞牽著的小團子。
女子愣愣,取下兔子燈交到珞兒手中:“你也選的這只嗎?給你吧!
蕭青鸞側眸望去,倏而愣住。
眼前女子容色婉麗,眉眼溫柔,腕間、腰際皆系銀鈴,行動間叮當作響。
卻是故人。
“季妹妹。”蕭青鸞摘下面具,含笑望她,“許久不見!
季藝姝特意趕在上元節回來,卻晚一步,誤了晚膳時辰。索性來街市轉轉,想給侄兒季昂買些小玩意。
沒想到,因一盞兔子燈,遇上蕭青鸞。
季長祿位居二品,已從深巷搬出來,住進御賜宅邸。
同季藝姝約定好入宮時辰,蕭青鸞便派人送她去了季府。
翌日,蕭青鸞親臨季府,稍作寒暄,便迫不及待帶季藝姝一道入宮,替蕭勵解毒。
近兩年,蕭勵的身子越發弱,時常病著,蕭青鸞怎么不揪心?
紫宸宮中,季藝姝替蕭勵診脈后,從袖袋中取出一枚玉瓶,瓶中用特制的藥溫養著一只情蠱,通體雪白。
她講的解毒之法,同蕭青鸞記憶中大同小異。
“若讓心意不相通之人解毒,會如何?”蕭勵沉吟片刻,擰眉問。
“被情蠱反噬,無藥可解!奔舅囨褫p應。
此法風險太大,她并不認同,所以一直在想別的解法。
“皇兄與皇嫂鶼鰈情深,皇嫂定能為皇兄解毒!笔捛帑[不明白,蕭勵為何還要遲疑。
蕭勵并未立時應,沉默片刻,方沖殿門處道:“傳皇后來紫宸宮!
等待時,蕭青鸞緊張又歡喜。
終于,皇兄身上的毒可以解除,她不會再經歷一次失去至親的痛苦。
薛皇后步入紫宸宮,聽到季藝姝講解解毒之法,她眸光有些躲閃。
待季藝姝將玉瓶湊至她指尖,望著里面救人的情蠱,她只覺可怖。
猛然收回手,藏至身后,薛皇后在蕭青鸞等人震驚的目光中,穩住心神,面露難色:“并非本宮不愿替圣上解毒,而是……”
她垂眸掃一眼腹部,心下對這個及時到來的孩兒,感激不已:“本宮腹中懷有皇兒!
聽她這般說,蕭勵反而松一口氣,宮中美人如云,個個可心,可即便是皇后,他也不敢拿真心考驗。
“朕明白了,皇后且回去靜心養胎!笔拕顟B度溫和,派御輦送薛皇后回坤羽宮。
蕭青鸞望著薛皇后的背影,心下生出怪異感,皇嫂不愿為皇兄解毒,真的只是因為身孕嗎?
“不必擔心,再給我半年,我有別的法子,只是需要驗證效用!奔舅囨瓫_蕭青鸞淺笑,安慰道。
出宮候,坐在馬車中,蕭青鸞仍忍不住問:“果真有別的法子救我皇兄嗎?”
“藝姝不敢欺瞞長公主,更不會欺君!奔舅囨p道,“這法子有些冒險,我并未有萬全把握,需去鐘靈山向師父請教一二,就怕他不認我這個徒弟,不肯相助!
蕭青鸞掃一眼她腰間羊脂玉佩,也就是辰王令,心念安定,淺笑:“他會的!
只是,蕭青鸞怎么也沒想到,霍庭修會自己服用情絲草毒來驗證。
半年后,霍庭修身上情絲草毒解除,季藝姝便入宮以同樣的法子,替蕭勵解了毒。
鐘靈山上,合歡花開得正好,無數粉粉白白的流蘇小扇綴在枝葉間,燦若云霞。
“神醫相信我能解毒?”季藝姝仍按照少時的習慣,替霍庭修烹好茶,遞至他手邊,面上笑意溫婉。
霍庭修抬眼,目光淡淡掃過她發間無意中落下的合歡花,又移開視線,望向山下煙嵐松濤:“你回南黎,確實長進不少!
聞言,季藝姝面上一喜:“那我還能做師父的弟子嗎?”
霍庭修望著滿目黛青,并未作答。
體內余毒全清,蕭勵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康健,面色也好許多。
有他處理朝政,任勞任怨數年的陸修,處理完公務,終于在天黑前回府。
天邊斜陽灑落宮苑,將影壁上新嵌的琉璃映照得璀璨生輝。
影壁前,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正有來有往踢五彩羽毽,笑靨比天際云霞還耀目。
聽到門口侍衛問安聲,蕭青鸞側眸望過來,美目越發明燦,提起裙裾便朝他跑過來。
陸修長腿邁過門檻,帶著淺香的身影撲過來,被他穩穩接在懷中,他輕笑:“鸞兒今日這般歡喜?”
“今日是你的生辰啊!笔捛帑[仰面,含笑睇他。
溫香在懷,陸修恍惚一瞬,悠長霞光晃過眉眼,將他思緒拉至數年前,他接她一道去江南的那日。
此情此景,正是他當初立在府門外,望著她從影壁走出來時,想象的情形。
美好得分不清是夢是醒,若是夢,他寧愿長眠此間。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珞兒姓蕭,跟我們公主姓蕭,名出自齊輅的輅~
可能還會有幾章番外,看靈感,按慣例不會很多,一周內會更完~
這本書剛入v的時候,有兩天情緒波動很大,非常感謝挺身而出和默默支持的小天使們,真的每一份善意都會深深記在心里,非常非常感謝!!
等番外更完,會專心準備下一本,預計11月上旬開,大概會往輕松里寫,求預收呀~~
《權臣白月光做了寵妃》文案如下:
月下宮宴,舞姬甄蓁,姿若驚鴻,面如桃李。
皇帝見她同最得寵的云妃有幾分像,甚至更美艷惑人,當下直了眼。
正欲封妃,卻被漆眸沉冽空無一物的權臣裴硯截了胡。
甄蓁是公子撿回來的,前塵往事盡忘,一心隨侍公子左右。
可是公子一朝入京,再無蹤影。
她為了尋公子,無意中入了教坊,卻發現他是天下人口中最囂張的權臣裴硯。
世人皆道,當年裴硯的未婚妻被昏君搶了,他才特意搶來甄蓁做替身。
甄蓁寧愿做奴婢,也不想做替身。
卻被公子捉住手腕,他拿齒尖輕磨她雪腕細骨,漆眸幽沉道:“溫琴心,你既苦苦尋來,便別想讓我再放手,否則,我會一寸一寸啃了你的小骨頭!
甄蓁:???溫琴心不是罪臣之女,當朝云妃?且溫家敗落,還是裴家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