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蕭青鸞連咳幾聲,尚未完全咽下的酸意卡在嗓子眼,酸得她淚眼濛濛,“別埋汰你家主子,我早說過,滿京城的公子哥,沒一個能入眼的。”
“誰家的姑娘,好大的口氣1旁邊經過的游人聽了一耳朵,很不認同,想要理論。
茜桃忙擋在中間,含笑應付兩句,和翠翹一道拉著自家主子離開人群。
走到公主府馬車前,茜桃扶住蕭青鸞小臂,正要助她上馬車,眸光無意中掃過蕭青鸞腰際,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公主,您的香囊呢?”
香囊?
蕭青鸞站直了些,下意識垂眸望向腰際,愣了一瞬,香囊不見了?
紅裙上金絲銀線交錯,織成華美的龍爪花紋,蕭青鸞盯著裙面皺亂的龍爪花出神,從頭到尾細細想了一遍,卻想不出是在哪里丟的。
某些畫面在腦中再次閃過,蕭青鸞怔住,抬眸對上茜桃眼中的困惑。
她爬樹之前,給裙擺打結時,香囊還在。莫非是不小心被樹枝勾住,落在國師府外了?
此處游人甚少,燈也比長街少了十之七八,同晦暗的巷道里一樣清寒。
彼時,她心里惦著事,并不覺著冷,此刻春夜涼風拂過頸后,雖夾著長街上美食、鮮卉的甜香,蕭青鸞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放下小臂,袖口垂下,露在精致袖襕邊的柔夷往里攥了攥,掌心還留著被樹干硌傷的疼。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找找。”
丟下話,蕭青鸞便提起裙裾往巷道方向跑,連新買的面具也沒顧上戴。
經過一處人少的轉角時,忽一道黑影從屋頂躍下,跪在她面前:“公主。”
是燕七。
“起來稟話。”蕭青鸞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行人,不由往暗處走了兩步。
“主子今夜行事,被一公子發現,恐會暴露身份。”燕七起身,雙臂端于身前,恭敬稟道。
被發現了?蕭青鸞狠狠吃了一驚,鳳眸睜大,盯著燕七:“可知是何人?”
燕七搖頭:“公主恕罪,屬下不知。”
連她身邊最好的暗衛,也沒能追蹤上對方,想必身手很是不凡,究竟是何人?對方既然發現她的舉動,為何沒阻止她,也沒把她交給國師府?
正思忖著對方是敵是友,又聽燕七開口:“公主落下的香囊,被他丟入篝火,想必是友非敵。只是,屬下方才想查探對方身份時,被他察覺,跟丟了,請公主責罰。”
聽說香囊被對方燒掉,了卻心事,蕭青鸞心口一松,倒是不打算責罰燕七。
“是友非敵?有趣,原來你家主子在京中還有這么個朋友。”她嗓音清越中又有一絲不經意的慵繾,帶著笑意。
說出的話,她自己都不信。
想必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對方同她一般,跟國師府有仇。
“回去吧,不必追查。”蕭青鸞利落地轉身往回走,裙擺旋如紅浪,穿行在時明時暗的光影里,艷麗無雙。
對方有意回避,自是不想被探查,若是追得緊了,迫得對方主動把她高到御前,反倒不美。
下次這種殺人放火的粗活,還是交給燕七做吧。
從酒肆出來不久,齊輅就察覺到有人跟蹤,帶對方兜了幾圈,終于甩掉。
月光下,僻靜處,他隨意倚著一處粉墻,將紅狐面具往上掀起小半,露出小半張俊顏,如琢如磨。
隨風輕揚的廣袖抬起,天青色細布遮住薄銀月輝,齊輅飲了一口酒,又把壺口塞好,動作瀟灑疏狂。
金吾衛中,沒聽說過有身手這般好的,想來是國師府之人跟的他,把他當成同伙,還是放火小賊了?
重新戴好面具,遮住唇畔淺笑,齊輅拎著酒壺,大步朝自家巷口走去。
今夜雖無宵禁,到這個時辰,也已久不少行人興盡而歸。
前邊便是巷口,齊輅掉轉足尖,正欲往巷口走,忽聞身后一聲輕喚:“表哥?”
嗓音柔婉,似江南春水,是他的表妹謝冰若,也是外祖母前兩年便屬意許給他的未婚妻。
大哥、大嫂帶侄子侄女出府賞燈,三哥又不知去了何處喝花酒,母親讓他和表妹一起,帶三嫂出來賞燈,被他婉言拒絕。
只一瞬,齊輅足尖已放正回來,步幅絲毫未變,繼續大步朝前走去,越過巷口,恍若未聞。
“哈哈,表姑姑認錯人啦1
被十二歲的表侄取笑,謝冰若鬧了個大紅臉,羞得她幾欲落淚,恨不得趕緊回府,躲回閨房。
可她自小沒了娘,又是父親不要了的,江南尚且有外祖母憐惜她,京中齊府卻有不少下人議論她配不上一表人才的解元郎齊輅。
春闈在即,恐怕齊輅很快便不止是解元郎,極有可能高中狀元,她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竭力忍著,總算將淚意憋回去,聽到大表嫂訓孩子,謝冰若面上帶著淺淺羞赧,柔聲勸:“潤哥兒并非有意,大表嫂不必苛責,是冰若自己認錯了人。”
有馬車經過,大少夫人把兩個孩子往道旁拉了拉,謝冰若扶著丫鬟的手,往后退開一步,讓出位置。
隱隱聽到金吾衛的兵甲聲,蕭青鸞睜開眼,撩起窗帷一角朝車后望去,只看到隊伍最后兩名金吾衛,一忽兒便鉆進國師府旁的巷道。
正要放下窗帷,又聽道旁一聲變聲期少年的問詢:“阿娘,國師府怎會走水呢?連金吾衛也趕來了,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話音剛落,惹來爹娘一通訓斥。
訓的什么,蕭青鸞沒聽清,她愣愣望著少年身后的側影,纖婉如柳,風姿嬌柔,竟是齊輅的表妹。
前世她強搶齊輅做駙馬,壞了他們的姻緣,所以齊輅的心從未在她這里,他那般清傲的一個人,甚至養了外室,便是這位表妹。
蕭青鸞長睫輕顫,鳳眸淚光層蓄,下意識捂住小腹,她甚至還記得那日,眼前之人是如何柔弱地倚在齊輅身前,記得腹中孩兒一點點流失的劇痛。
即便后來謝冰若遠嫁,齊輅陪她到老,蕭青鸞心中比誰都清楚,齊輅只是對她和孩兒心中有愧,強迫自己補償罷了。
舊事糾纏心口,越縛越緊,馬車已然駛過謝冰若一行,蕭青鸞仍攥著窗帷一角,僵在窗口。
倏而,她渙散的眼神又凝聚起來,定定落在道旁戴狐貍面具,提著酒壺的人身上。
又是他。
那般像,是她兩世見過的,最酷似齊輅的人,雖然只是身形。
不,他不是齊輅,蕭青鸞繃緊的心弦忽而松快下來。
他若是齊輅,豈會在上元夜丟下心儀的未婚妻,獨自出來買酒喝?謝冰若又豈會認不出?
更何況,此處已過了回齊府的巷口。
察覺到蕭青鸞的打量,齊輅猛然側眸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