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坐在落地長窗前,就會有老婆了嗎?”
郭弘文十分反感兒子這個嗜好。
每次來看兒子,他都是這樣無動于衷似的坐在那里。
平時除了打理餐廳,郭挽歌就是坐在窗子前,看著外面。
空閑的時候,可以一直從湖水綠的黎明,看到明媚午后,看到紅日西斜,再看到星光璀璨,霓虹閃爍。
并不覺得孤單。
因為當年最后一次在現實當中見到姜豆豆,就是在餐廳上面的套房里。
當時他就坐在這扇窗子前。
如今,如是人非。
不是再也見不到,只是現實總見不到,新聞里經常有姜豆豆陪同慕容御參加某個活動的報道。
姜豆豆站在慕容御身邊微笑,而在他看來那是笑的沒心沒肺。
只有在這個房間里那次,和姜豆豆的談話,她才是屬于他的。
雖然最后姜豆豆面對他的表白,逃也似的跑了。
近幾年,郭弘文和兒子之間的矛盾有一些緩和,想管,怕說過了頭,讓兒子厭煩自己,不管吧,血濃于水,有哪個家長愿意看著自己的孩子這么頹廢。
三十多歲了,就算優秀的男人晚點結婚沒什么,可是看郭挽歌這個樣子,哪里有想要結婚的樣子?
難道天底下就姜豆豆那一個女人?
其他女人都不是女人?
郭弘文百思不得其解。
郭挽歌也明白父親的心思,只是他的心思不是父親能明白的。
只因為,父親愛一個人沒有愛到底。
當年父親和母親明明相愛,卻沒有告訴對方,導致父親有了外遇。
在郭挽歌看來,有沒有表白,愛就是愛,要永遠在一起。
可是,父親沒有和母親一路走到底,這樣的男人是不會明白什么叫做曾將滄海難為水的。
所以,每當父親明里暗里的表示想要抱孫子的時候,郭挽歌就來個雕塑造型,不言不語。
這樣倒也好,省去很多麻煩。
開始的時候郭弘文還苦口婆心的勸,后來也就是說幾句了事。
不是不再關心,而是覺得自己說什么都是對牛彈琴。
果然父子天性,郭挽歌也覺得對父親解釋什么都是對牛彈琴。
郭挽歌可以不在意,但是郭弘文是真的上火了。
難道真的讓兒子一輩子孤孤單單的?
答案自然是不行。
兒子不爭氣,老子就要給力。
一個冬日的下午。
郭挽歌處理好餐廳的事情,又坐在窗子前。
窗外是漫天飛雪。
這個城市冬天的雪花特別潔白,襯托的現代化水泥建筑也有了童話的感覺。
郭弘文又來到了郭挽歌的房間,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都五年了,你就不能醒一醒?”郭弘文老生常談。
郭挽歌只裝作沒有聽見。
現在一個字都懶得說。
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是容不得任何人走進這個世界的,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親。
“小子,我可告訴你,今天你不能再不理會我了!”堂堂世界銀行組織的會長,在面對兒子的時候束手無策的像個無賴。
郭挽歌習慣性扮演雕塑。
郭弘文破罐子破摔,索性蹲到落地長窗前,蹲到兒子的腿邊。
不過到底上了幾歲年紀,沒有年輕人那么優雅了。
郭挽歌斜靠在窗框上,一條修長的腿伸直,另一條彎曲,俊臉四十五度看著窗外,最完美的側顏。
“我給你約了個女孩子,今晚你要去相親!”郭弘文說出今天來的最終目的。
郭挽歌還是裝作沒聽見。
相親和他永遠沒有關系。
“這個姑娘可是名門之后,知書達理,聰明懂事,家里人口簡單,將來絕對是賢妻良母,我很中意。”郭弘文侃侃而來。
“你中意?”郭挽歌終于有了一點反應,開口說話了,但是坐在那里的姿勢沒有變。
“對,很中意!”見兒子終于有了反應,郭弘文興致漸濃,以為兒子動了心思,正在思索詞匯,想要更好的介紹一下那個女孩子,好讓他晚上去相親。
但是郭挽歌不濃不淡的聲音打斷了郭弘文的思維,“你不是娶了當年的外遇了嗎?這是要離婚再娶?”
“你——咳咳,你這個逆子,我當初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兒子!”老人家恨鐵不成鋼,氣的咳嗽起來。
“那邊有飲水機,里面有熱水,自己去倒吧。”到底是父親,郭挽歌不想看他咳嗽難受的樣子。
可是也只是說上這樣一句,不想取來自己去倒水。
不想動。
不想影響看著窗外的感覺。
以往郭挽歌可沒有這樣“關心”過他,郭弘文頓時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以為兒子回心轉意在乎自己了。
那他當然就是倚老賣老了。
“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我就坐在這里不起來了!”郭弘文由蹲改為坐。
這種坐法一般流行于廣大農村婦女之間,美其名曰“坐地泡”。
意思就是,你不答應是吧,你不答應我就坐在這里和你軟磨硬泡,直到煩死你,或者你答應。
郭挽歌卻沒有再說話。
哀莫大于心死。
但給一個人的心已經是了的時候,還怕什么坐地泡?
“你可以不在乎我這把老骨頭,但是你媽媽在天有靈會很傷心的。”說道郭挽歌的母親,郭弘文想起了年輕時候兩個人相親相愛的樣子,不由得悲從中來,開始的時候還是演戲想要勸說郭挽歌,到后來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傷心,“哪個做父母的想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孤單,古人常說天倫之樂,這才是最大的樂趣,什么功成名就都比不上這種樂趣,我這一輩子經過的風浪太多了,現在什么都看淡了,就想有一天能抱孫子,可憐天下父母親啊!”
郭挽歌忽然轉過頭,收回了看著窗外的視線。
迎上父親的目光。
老人家淚光盈盈。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晚上在哪里見面?”郭挽歌緩緩的問。
“你同意去相親了?”郭弘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趁著兒子沒反悔,趕緊說,“在右岸咖啡廳,七點,喝完咖啡你們可以去旁邊的法國料理吃西餐,附近還有電影院!”
老人家的確考慮周到。
其實,在那附近還有五星級酒店,只是老人家比較單純,沒有往那方面想。
“嗯。”郭挽歌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定下來了。
“你的照片我給人家姑娘看過了,這是那姑娘的照片。”郭弘文將一張彩色照片放在兒子面前。
不等郭挽歌說話,郭弘文逃之夭夭。
反正現在兒子答應了,只要他跑了,兒子想反悔也不可以。
“對了,記得,那個姑娘叫陸婷婷!”郭弘文扒著門框丟下這一句,徹底的跑了。
郭挽歌置若罔聞。
叫什么都沒有姜豆豆這名字親切可愛,此外不堪行。
至于那照片上那個女孩子長得是圓是扁,和他有什么關系嗎?
答應去相親,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郭弘文太呱噪了。
去了,讓那姑娘失望一次,以后郭弘文就不會再動這樣的歪腦筋了。
一勞永逸。
郭挽歌又轉頭看著窗外。
漫天飛雪繼續飄飄灑灑。
那天和姜豆豆在這個房間里的對話還歷歷在目。
甚至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是最美麗的回憶。
直到天色暗下來,街燈映襯著琉璃白雪,郭挽歌才懶洋洋的起身。
不需要任何熟悉,更無須換什么衣服。
直接披了一件大衣就出了門。
下面餐廳里正是營業的高峰期,郭挽歌處理了一些瑣事才出門。
引得身后幾個餐廳的服務小姐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這么帥的男人,連背影都這么瀟灑!”
“絕對是本市最值錢的鉆石王老五,可他怎么就不結婚呢?”
“那是因為在等著我啊!”
“切,不要臉。”
服務小姐正在幻想,領班走過來,“上班時間聊天,一人扣一百塊錢!”
嗚嗚嗚!
幾個服務員當即一臉哀怨。
可是,能夠看看郭挽歌那么帥氣的背影,一百塊絕對物超所值!
右岸咖啡廳距離餐廳不是很遠,而且路面的積雪都被機動車的尾氣融化的泥濘,郭挽歌隨隨便便的散著步走了去,沒有開車。
冬天天黑的比較早。
即使萬家燈火了,也不過才六點而已。
記得約得時間是晚上七點。
站在右岸咖啡廳門口瑩黃的燈光下,郭挽歌看了一下手表,六點半。
他沒有走近餐廳,站在了門口。
女孩子約會有遲到的慣例,七點整的時候陸婷婷還沒有影子。
倒是郭挽歌在咖啡廳門口站了這么半天,引起了一些誤會。
“這咖啡廳什么時候請這么帥的男人來當迎賓了?以前怎么沒見過?”
“真的帥啊,咱們都快冷死了,看這個男人,身段瀟灑,翩翩濁世佳公子啊!”
進出咖啡廳的幾個女孩子竊竊私語。
“美麗的男子,你,一晚多少錢?”一位婀娜多姿的洋婦說著蹩腳的中文上來搭訕,但是眼神一點也不蹩腳,貪婪的看著郭挽歌。
“我下半生都有人買下了。”郭挽歌用純熟的英文答道。
洋婦遺憾的離開。
七點三十五分。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囂張的停在了郭挽歌身邊。
駕駛室里下來一個一身名牌的女孩子。
“你就是郭挽歌吧?我看過你照片了,我是陸婷婷,咱們進去吧!”女孩子嚼著口香糖說道。
這就是郭弘文眼里的知書達理?
郭挽歌終于明白,父親老年眼花了,記得回去的路上有眼睛店,順道給父親帶個老花鏡回去。
“喂,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陸婷婷不滿。
“聽見了,那個,你也一起進來吧。”郭挽歌看著陸婷婷身后說道。
陸婷婷下意識的轉身,身后什么都沒有,“你在看什么?”
“你身后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不讓她一起進來喝杯咖啡暖一暖嗎?”郭挽歌很有耐心的說。
“啊!見鬼了!”陸婷婷嗷的一聲竄進法拉利,歪歪扭扭的將車子開走了。
郭挽歌站在原地,莞爾。
這么簡單的謊言都看不穿,還聰明懂事?
給郭弘文買老花鏡的時候,一定要挑一個度數深的。
郭挽歌踏著雪往回走,一個人的世界不孤單。
因為姜豆豆早已經買下了他的余生,用一個微笑。
姜豆豆可能永遠都不記得什么時候朝郭挽歌微笑過。但是郭挽歌永遠記得。
琉璃島上,看煙花的時候。
煙花瞬間燦爛,心里的愛卻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