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的大門緩緩地打開,里面走出來兩個女人,一個胖胖的、神色莊嚴(yán)的女獄警;一個瘦弱的、臉色蒼白的女囚犯。不,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囚犯了,她終于成了自由人。
跨出大門的一剎那,她迫不及待的仰起臉,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其實,外面的空氣和里面的空氣并沒有什么不同,然而對于她,這道監(jiān)獄大門就是一道結(jié)界。只有跨出這道結(jié)界,她呼吸到的才是真正的空氣,是生而為人的感覺。
“沈暮雪,出去后好好做人,我可不想看到你再回到這里。”胖胖的獄警叮囑她,嚴(yán)肅的語氣里透出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關(guān)懷。沈暮雪抿抿嘴唇,她可能想笑一下,以此來回報長官的好意,然而,終究還是沒能笑出來。
身后,厚重的監(jiān)獄大門又緩緩的關(guān)上了。沈暮雪舉目四望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從外面看這個她待了四年的地方。高高的紅磚圍墻上交織著猙獰可怖的電網(wǎng),塔樓上有扛槍的士兵來回的走動,警惕地注意著樓下的一舉一動。圍墻四周,是一大片黃燦燦的田野,似乎很遠很遠的地方才有一兩戶人家。原來,她就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荒野度過了4年青春時光。是青春時光嗎?似乎也不是,她進來的時候才22歲,可現(xiàn)在,她儼然已經(jīng)是個老人,因為她的心已經(jīng)足夠滄桑。
“我,沈暮雪,永遠永遠不要再回到這里!”她在心里狠狠地對自己發(fā)誓。
監(jiān)獄門前的土路被輪胎軋的坑坑洼洼,一直向前延伸,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沈暮雪不知道,在道路的那頭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
她往前走了走,離監(jiān)獄更遠了些。這里只有一條主路,即使站遠些,也一眼就能看到來接她的人。從監(jiān)獄里辦好手續(xù)出來的時候是10點10分,她特意看了掛在墻上的時鐘。看看頭頂?shù)奶枺@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吧,她猜想。她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手里拎的行李就是幾件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她要等的人還沒有來。
她不焦也不躁,索性坐在路邊一個土堆上,百無聊賴的掐著狗尾巴草玩。她堅信不管打雷下雨,地震還是海嘯,她等的那個人一定會出現(xiàn)。
太陽從頭頂轉(zhuǎn)到了腦后,終于,道路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裹挾著滾滾塵土。沈暮雪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黑色的奔馳轎車嗞的一聲在她身邊驟然停下。車門打開,先露出一雙精致的高跟鞋,接著是白皙細(xì)長的一雙美腿,一個干練時髦的漂亮女郎站在了她的面前。女郎摘掉太陽眼鏡,眼里閃著亮光。她走向前,激動的抱住沈暮雪,哽咽地喚了一聲“暮雪!”
肩膀上傳來一上一下的抽泣聲,沈暮雪攤著兩只手,不知道該放哪里。畢竟她手上剛拍過土,青草汁還沾了一手。終于,肩膀上的人兒似乎平靜了些,她開口喊她,“夕顏?”
白夕顏抬起頭,妝已經(jīng)哭花了,睫毛膏糊滿了眼圈周圍。“我餓了。”沈暮雪又補充道。夕顏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笑著說道,“快上車,我?guī)闳コ院贸缘摹!?
兩人坐上了車,白夕顏往后視鏡一看,瞧見了自己慘不忍睹的花臉,趕緊拿紙巾擦起來,擦干凈后又稍微補了下妝,這才發(fā)動車子。汽車在監(jiān)獄門口拐了個大彎,然后把監(jiān)獄遠遠地甩在了身后。沈暮雪從倒車鏡內(nèi)看到監(jiān)獄愈來愈小,愈來愈小,終于看不見了,她才坐正身子,深深的舒了口氣。
“一會想吃什么?”白夕顏問她。
“什么都行。”
“那我們?nèi)コ源ú税桑抑酪患倚麻_的,味道還不錯。”
“嗯。”
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
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城市的街景,越往前開,越是繁華熱鬧。這里建了新樓盤,那里開發(fā)了一個新商業(yè)中心。街道更寬了,兩邊的綠植更多樣化了。車子路過她之前工作過的大廈,那棟大廈已經(jīng)不再一枝獨秀,旁邊還聳立著兩棟更高的建筑。
一路上,沈暮雪的兩只眼睛應(yīng)接不暇,才短短四年,就發(fā)生了這么多變化,她對自己接下里的生存狀態(tài)已經(jīng)開始隱隱有些擔(dān)心。
車子在一家裝修典雅的餐館門口停下,有服務(wù)員馬上迎了上來。白夕顏要了一個包間,兩人從餐廳大堂經(jīng)過的時候,不斷有人頻頻回望。顯然,那些目光都是聚焦在白夕顏身上。沈暮雪此時的形象多少有點不入流,身上的外套是四年前的過時款式,許久不穿,已經(jīng)有點灰蒙蒙的感覺。她低著頭,緊緊跟在白夕顏的身后閃進了包間。可能是太久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讓她感到既陌生又局促。
白夕顏點完了菜,看到沈暮雪定定的盯著桌上的兩道贈送涼菜,一疊腌黃瓜,一疊紅油小筍。
“暮雪?”
“嗯?”沈暮雪答應(yīng)一聲,眼睛仍然沒有離開那兩碟小菜,喉頭還一鼓一鼓。
白夕顏本想和她談?wù)劷酉聛韺λ纳畎才牛此臉幼樱谑钦f,“你要餓了,就先吃吧。”
沈暮雪穆的轉(zhuǎn)過頭,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她,“可以嗎?”
“嗯,你想吃就吃。”白夕顏點點頭。
沈暮雪如得了指令一般,拿起筷子伸到了紅油小筍里。不一會的功夫,兩碟小菜已經(jīng)消滅殆盡。沈暮雪顯然沒有得到滿足,不時張望著門口。傳菜員一盤接一盤的上來了菜。沈暮雪根本就停不下來,仿佛每一樣都是山珍海味,一個勁兒的往嘴里塞菜。
“你慢點吃,我們有時間。”白夕顏給她遞過去一杯水。
“呵呵,”沈暮雪不好意思的笑著看她,“夕顏,你不知道,在里面,要是吃慢了,就沒得吃了。我覺得我這幾年從來沒吃飽過。”
白夕顏鼻子一酸,心里像堵了塊大石頭,她轉(zhuǎn)過頭去,眼睛看著別處,狠狠的咽下了眼淚。她轉(zhuǎn)過身來對溫柔的對沈暮雪說,“暮雪,以后我每天都帶你吃好吃的,再也不會讓你挨餓。”
“嗯。”沈暮雪埋首在菜堆里,根本無暇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