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小山坡,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似的。
方曉染用力盡量蜷縮身體,用雙手雙腿,還有腦袋,拼著命護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不斷地往下翻滾跌落。
草叢葳蕤,不時還有亂石突兀,鋒利的棱角,刮擦她的臉,下巴,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膚,劃破了細細微微的血痕。
小傷口,談不上很疼,但大大小小的傷口多了起來,卻還是讓方曉染疼得很厲害,忍不住皺眉嘶嘶抽氣。
跌宕起伏的視線里,只有迷霧茫茫的夜色,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耳邊除了呼嘯刮過的風聲,依稀還隱約夾雜著沈梓川嘶啞的吼聲,一聲沉過一聲,喊出他對她的愛,也喊出了,某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慌。
“老婆,快閃開,危險!”
危險?
什么危險?哪里來的?
她現在這種情況,連站都站不起來,除了順著坡度身不由己地往下滾動著,能往哪里閃啊?
就在方曉染迷迷糊糊胡亂揣想的時候,似乎聽見頭頂一聲脆響,還沒有反應過來,視線里,就突如其來地沖出了江曼夜那個瘋女人,手里,持著雪亮森白的匕首,正朝她的太陽穴位置,尖銳地刺了過來——
“弱雞婊,去死吧!你死了,阿川才會回心轉意愛上我!”
借著微弱的星光,方曉染看清了那把危險而鋒利的匕首,也看清了江曼夜臉上那抹冷血殘忍的嗤笑,立即意識到沈梓川前面吼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這會兒,如果真被江曼夜刺穿了太陽穴,她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可都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陽。
人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總能迸發一股奇跡般的潛力和爆發力。
方曉染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也不例外。
她咬牙忍著下巴痛臉痛渾身的傷痛,呻~吟著翻身往前竄,雙手本能地在空中胡亂揮舞,借以避開江曼夜那把能要了人命的利器。
好巧不巧的,剛好方曉染的左手往前一揮,就碰掉了江曼夜手中的匕首。
匕首落入了茫茫的草地中,猶如一滴水匯入了大海,幾乎是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幸運地避開了江曼夜殺機沖天的襲擊,方曉染來不及回味這瞬時的僥幸,痛苦地縮在一堆草叢中,雙手捂著隱隱刺痛的肚子,渾身汗水如漿,浸透了身上單薄的藍色孕婦裙。
剛才這么一番折騰,大概讓肚子里的孩子感覺到難受和危險,又開始在里面使勁鬧騰了。
也不知是用小手,還是小腳,在里面狠勁踹方曉染的肚皮,疼得她發出痛苦的叫聲,額頭遍布的冷汗,一滴接一滴,往下掉落。
“嘶,嘶嘶!”
疼,鉆心的疼,幾乎能要了人命!
這時刻,方曉染別說像剛才那樣拼了命地翻滾了,就是讓她抬抬手指頭的力氣,都消耗殆盡了。
“弱雞婊,你還他媽逃啊滾啊!”
匕首掉了,江曼夜用腳在附近撈了一圈,沒找到,索性不找了,兩步就跨到方曉染的身邊,出手快如閃電,狠而準地卡住了方曉染的脖子,像老鷹叼小雞一般,輕而易舉一手就把方曉染纖瘦的身子給拎了起來,架在半空中,冷笑棱棱,“掉什么淚,裝什么可憐?最惡心你這種裝模作樣的弱雞婊,就是用你這種傻白甜的弱智白蓮花模樣,哄騙了阿川,賤人,你真該死。”
“咳咳……”
方曉染兩腿懸空,被江曼夜掐住脖子,呼吸困難,頭暈目眩,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感受到死神的腳步,離她這么近,近在咫尺。
頃刻間,她就感受到了江曼夜對自己起了滂沱的殺意,雙手立馬死死地摳撓對方卡著她脖子的那只手。
哪怕摳不動,撓不破,她也不放手,堅決不讓江曼夜很快就把自己掐死窒息而亡。
也不知道沈梓川究竟怎么了,到現在還沒有趕過來,在他趕來之前,自己必須自救,盡量拖延時間,能拖多久算多久。
惟有激怒江曼夜,才能讓對方氣極生亂,才能找到一線逃脫的機會。
于是,方曉染不怒反笑,急促呼吸著嘶嘶冷笑起來,“你這么一個歹毒心腸的女人,咳咳……就算沒有我,沈梓川,他也不可能喜歡你,永遠都不可能!”
果然,江曼夜最不能聽的,就是沈梓川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上她,怒氣上頭,怒不可遏地手上加力,“看起來弱不禁風,沒想到,你嘴這么賤啊!想死就早點說,我成全你!”
方曉染立即感受到脖子那里,傳來一股窒息的鈍痛,呼吸差點就停滯了,但她的面容,卻足夠的沉靜如水,“要殺我,你早就殺了,不用等到現在。我猜,你還想用我的命,去跟沈梓川談條件。”
至于江曼夜的條件是什么,很簡單,無非就是逼著沈梓川喜歡她睡她愛她生生世世只能與她糾纏不清直到死。
方曉染忍不住搖頭,徐徐笑了。
這世間,無論多么身手不凡無堅不摧的女人,一旦陷入情愛的魔障,也和她這等普通的女人一樣,為了個男人,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干盡了蠢事傻事,甚至不惜手染鮮血搭上性命,偏執而癡狂。
“對,我就是要拿你的命,和阿川講條件。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阿川還有點在乎你的話,像你這樣的弱雞婊,早就被我開膛破肚了。”
江曼夜陰森冷笑,頂著一張冷妖的臉,半邊臉龐,早就被鮮血浸透了,越發顯得猙獰可怖,余光里,看見傷了腳一瘸一拐卻速度極快地朝這邊沖來的沈梓川,手中拿著不知從哪個死尸身上撿來的手槍,槍口毫不猶豫朝她對準,心口像是澆灌了冰水進去,一下一下,剜心地疼。
沈梓川站在兩步之遙,冰冷的眸子射向江曼夜,“放開我太太!”
“阿川,你說放就放,我面子往哪擱啊!”
江曼夜面容陰戾地笑了聲,目光下意識繞到了男人的右腿,瞳孔幾不可見地縮了下。
他比她遲了一步趕到方曉染身邊,那是因為,他的一條腿的腳筋,幾乎要被她用匕首給隔斷了。
如果硬撐著要趕過來,遲早他的那條右腿,得變成殘廢。
而她,相應的,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那就是,她的腹腔,被他用鐵錘般的拳頭,幾乎全部震碎了,從今以后,她徹底失去了作為母親的權利。
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對她,沒有半絲柔情和憐惜,只一心想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不會放過他,更不會放過手里捏著的弱雞婊。
在場剩下的三個人,只能活她一個!
作為頂尖特工,江曼夜曾經經受過無比慘烈的訓練,五官的敏銳性,非同小可,立即就從潮濕的空氣中,聞到了大江大河的味道。
眼看著沈梓川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再次對準她的眉心,江曼夜悄然往后退了兩步,滑到馬路的邊緣,再往后踏一步時,沒有踩到實心路面,反而差點一腳踏空,立即反應過來,身后是什么東西,當即朝對面不遠處的男人,妖艷如蛇地瞇起了眸子,“阿川,你最好別逼我,你知道,我瘋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光棍一條,我怕個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你呢?有兒有女權勢地位盡在手,舍得就這樣陪我一起死?”
眼看著方曉染被江曼夜牢牢地箍住脖子,呼吸如龍卷風一般急促,連他趕來了都不怎么有反應,整個人奄奄一息的凄慘樣,沈梓川抬眸,盯著江曼夜半邊血跡斑駁半邊蜜色妖媚的臉龐,面無表情冷惻惻地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的條件,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