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川沒有回答方曉染,而是從資料袋里面抽出來兩張薄薄的紙張,翻到最后一欄,給她過目,“老婆,看完后答應我,你先別激動,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都在!”
方曉染被他凝重的語氣給震得心驚肉跳,心底莫名地發慌害怕,“沈梓川,你什么意思?我問你,到底能不能匹配得上?寶兒,寶兒今天早上莫名暈倒了一次,她的病情現在越來越嚴重了,就等著這個結果出來后救她的命啊!”
最后一行給出的診斷結論,就那樣被沈梓川遞到了她視線底下,只要她稍微低一點頭,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但這一瞬間,方曉染完全不敢把視線投到那一行結論中。
期待了這么久的結果,最后竟然不盡人意,和期待的完全相反,她接受不了這么巨大的心理落差,真的接受不了。
沈梓川沉默不言,凝望著她一雙不斷眨動已經潮濕的漆黑眼睛,那個早就爛熟于心的論斷,竟不知道該怎么親口告訴她,心臟一陣陣的抽痛。
也許在他一次次殘忍傷害她的時候,她就是靠著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治愈方寶兒的這個信念來支撐著,支撐她熬過了最痛苦的那些日子。
可現在,她做過的羊水穿刺后的診斷書上面,明晃晃地表達了完全不匹配的意思,期望越大,她的失望就越大,此時此刻,叫他該怎么跟她說?
方曉染深吸了口氣,眨掉了眼角的淚水,眼睛卻根本不敢去看那一欄白底黑字的結論,抬起頭看著他,蒼白的臉龐,掩飾不住滿心的憂傷,泛白的唇瓣微微蠕動,“沈梓川,我不看,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結果。”
“好,我告訴你!”
沈梓川攥緊了手里的報告書,用力過猛,以至于骨節分明的手背顯得森白嶙峋。
他俯身彎腰,張開有力的雙臂,把憂傷無助的方曉染抱緊在懷里,閉了閉刺痛無比的眸子,突然心慌且感到了深深的無能為力。
他把唇貼在了她的耳邊,一字一頓,語氣緩慢又沉重,“老婆,只有兩個點相符,低分辨的移植手術,至少需要都六個點。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和寶兒的骨髓……匹配失敗。”
最后兩個字,說出來很艱難,對她的打擊,也一定是致命的!
但瞞過了今天,瞞不了明天,就算再艱難,沈梓川也還是把殘酷的結果貼在方曉染的耳畔輕輕地說了出來。
“失敗了?!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
方曉染的臉掠起層層慌亂,心臟刺痛得快要破碎了,片刻間血流成河,淋漓洶涌的血液封住了她的體溫她的呼吸,讓她渾身開始激烈地發抖。
她陡然伸手抓緊了沈梓川的手臂,猛烈地搖頭,“不可能的,你騙我的對不對?寶兒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最親密的血緣關系,怎么就匹配不上呢?”
“一定哪里弄錯了,一定是哪里弄錯了!我不相信,不相信這樣的結果是真的。沈梓川,這些天我的身體調養得很好,還長胖了兩斤,你去找醫生,找最厲害的醫生,再給我做一次羊水穿刺手術,再做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啊?”
她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沈梓川的肌肉里面,但她渾然不知,只拼盡全力攥住了男人的胳膊,心里疼得痛不欲生,“這么殘忍的結果,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啊!
沈梓川,你知道嗎,寶兒今天的病情就比昨天加重了一些,頭發也掉落得比昨天更多,可她不哭不鬧,高興的摸著我的肚子說等小弟弟出來,她就帶小弟弟去游樂場坐過山車,還說要帶小弟弟一起去學校念書……她才六歲半啊,天真可愛的年紀,卻因為這場病,從來沒有坐過過山車,如果寶兒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活不了了!沈梓川,你再想想辦法,救救寶兒,救救我們的寶貝女兒,好不好?”
“寶兒,媽咪對不起你,都是媽咪的錯,啊!啊!”
方曉染越說越激動,說到后面,聲帶撕裂,從顫抖的唇瓣里發出尖銳的破碎慘痛聲,一聲接著一聲,幾乎泣不成聲,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悲痛的漩渦中,找不到盡頭的出路。
她凄厲的痛苦慘叫聲,仿佛無數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穿沈梓川的心臟,讓他疼到極點,也疼到了麻木。
焦慮她的情緒太過激動,可能會傷害到她自己以及肚子里的孩子,他眼角眥裂,顧不上雙臂傳來的刺痛,繼續緊緊地抱住她顫抖如秋風中飄零落葉的身子,血色染紅了瞳孔。
“老婆,抱歉,sorry,怪我,都怪我!”
“寶貝,別哭了!”
“曉染……”
沈梓川柔聲呼喚,卻怎么也喚不醒沉浸在自責與悲痛中的方曉染,眼睜睜看著她雙手無力地從他的胳膊上垂落了,滿臉的淚痕泠泠,滿目慘然空洞,“沈梓川,怎么辦?寶兒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也許會來不及給寶兒找到匹配的骨髓了,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啊?”
“疼,肚子,好疼……”
她嘶嘶地慘痛吼叫著,發白的嘴唇哆哆嗦嗦,手指從她自己的身側慢慢挪到了凸起的腹部,隨著她的呼吸越來越紊亂急促,肚子也隱隱傳來了一陣陣的痙攣抽動,汨汨冷汗從她的額頭雨點般滑落,整個身體也支撐不住地往病床的后面仰頭栽倒。
滴答,滴答,濺落在他握著她纖腰的手腕上,灼痛了他的皮膚,更灼痛了他的心。
“老婆,你怎么了?”
病房里,沈梓川陡然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聲,一把摟住了陷入虛弱昏迷的方曉染,猛地轉身飛速往門口飛奔而去。
“醫生,救人,趕緊踏馬給我救人!”
寬闊的走廊上,霎時掀起了一片颶烈的狂卷風。
*
紀穆遠腦子里一直都記掛著方曉染做的羊水穿刺檢測今天拿結果,一大早給沈梓川打電話,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
再打,照樣不接聽。
想了下,轉而給方曉染打電話,很快就通了,但和沈梓川的手機一樣,也是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
紀穆遠的心立即高高懸了起來,抽了點時間,特意趕來醫院瞧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剛走出電梯,就看見沈梓川抱著明顯昏厥不醒的方曉染,風卷殘云般飛竄在走廊上,嘴里怒喊著要醫生救人。
幾十年的兄弟,紀穆遠從來沒有見過沈梓川像此刻這般失態瘋狂,心口一震,驚得眉心狂跳,連忙疾步如飛走過去,蹙眉問道,“梓川,發生什么事了?”
“肚子里的孩子,和寶兒做不了匹配,曉染她難受啊,然后就痛暈了。這一切,都怪我,我該死……”
沈梓川瞠目嘶吼,感覺到懷里的方曉染身子體溫越來越冰涼,震驚地眼眶驟縮,一片濕濕的水霧。
霧氣氤氳中,他慢慢地恢復了理智,狠瞇了瞇眸,滿目潮冷,“我先把她送去手術室搶救,穆遠,你在這里陪護她,一有消息馬上給我打電話,我得馬上去找宋子健,通過他的人脈再去各大器官庫搜尋,看看還有沒有能和寶兒匹配得上的骨髓。”
如果寶兒有個三長兩短,方曉染估計也活不成了。
她們是他最親的人,如果就這樣失去了她們,他活在世上,不過行尸走肉,還有什么意義呢?
見他臉上明晃晃的悲痛,紀穆遠忍不住也逼紅了眼角,沉然點頭,“行,梓川,這里交給我,趕緊去辦你的事。”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醫生和護士很快得到消息,紛紛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手術室,準備搶救陷入昏迷中并有了先兆流產跡象的方曉染。
沈梓川回頭,最后依依不舍地凝了眼即將被送入手術室,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的方曉染,狠閉上了眸子,猛地轉身就走。
出了醫院,他跳上自己的黑色轎車,一路猛踩油門,狂飆著駛向市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