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染牽著女兒,一步步朝沈梓川那邊走去。
走廊的盡頭,是消防通道,也是唯一的上下樓梯。
方曉染一時的恍惚過后,才發現,宋子健和紀穆遠行色匆匆,早一步就沿著樓梯把沈梓川往樓下送。
此刻,蕭景城配合著被醫生推進手術室,眼看著方曉染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仿若再不伸手抓住,她的人她的心就會永遠離她而去,從今往后,他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得到她的機會。
心口澀滯,忍不住開口喊道,“染染!”
方曉染懷著幾重的歉疚感,還是遵從心里真正的感覺,撇下了被沈梓川重創一頓的蕭景城,亦步亦趨走向了沈梓川。
她站在走廊邊,抱起了方寶兒,右腳正要拾級而下,但是蕭景城的這一聲喊叫,令她纖細的背脊僵了僵。
在這個時候,蕭景城為了寶兒又為了她接連受了傷痛之際,于情于理,她都要留下來陪著他,直到他從手術室里平安出來。
可是,她心里面記掛過多的,仍是沈梓川啊!
左右為難中,她聽從心的安排,選擇了跟隨沈梓川,她應該,應該沒有錯的吧?!
劉頌適時地插了一嘴,“方小姐,蕭總他現在的情況很緊急,你看能不能等蕭總平安無恙了你再離開呢?”
“可是,我……”
方曉染抱緊了懷里的方寶兒,雙臂用力很大,都快要把女兒箍疼了。
她臉上有糾結,有進退兩難。
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樣做都難。
心底有兩個聲音,在不停地輪流播報。
一個聲音說,如果這次蕭景城被沈梓川揍出了什么事,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以后會不會內疚一輩子?
另外一個聲音辯駁,如果你留在這里,沈梓川萬一這次也出了什么事,你連他的最后一面都沒見上,這對于你,對于寶兒,還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太過遺憾?
“方小姐,求你,多陪陪蕭總幾分鐘,好嗎?”劉頌站在不遠處,轉過身抬頭看著方曉染,苦苦哀求。
蕭景城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看不到方曉染的人,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心里門兒清,就算把她的人勉強留在這里,她的心,也早就不在這里,留下她來有什么用呢?
心口一痛,激蕩得蕭景城的嘴里再次涌出了一口鮮血,點點滴滴沾染在他身上穿的白色病號服上面,令人觸目驚心。
主治醫生不贊同地盯了他一眼,“蕭先生,不想早點死就別激動。”
“咳咳!”
蕭景城沒有理會醫生的壞態度,張了張嘴,用盡全力,朝外頭啞聲喊道,“染染,沈梓川腦里面的傷估計比我的更嚴重,你先去看他吧,我這里沒事。”
劉頌聽了后,嘆口氣,沒有再出聲挽留方曉染。
唉,蕭總明明迫切渴望方曉染留下來,卻還是親手把她推向另一個男人的身邊,這般口是心非,又是何苦呢?
聽了蕭景城的話,方曉染心都快揉碎了。
她抱著寶兒轉過了身,蕭景城卻已經被推送進去,手術室的門也關了,留給她的,只有砰然閉門的一聲脆響。
劉頌站在原地,回頭臉色平靜地看著方曉染,說道,“方小姐,剛才如果我說的話哪句傷害了你,我向你鄭重道歉。”
“沒有。”
方曉染搖頭,移開了目光,沒有與劉頌對視,其實是怕從對方的眼底見到失落和不認同。
在M國的六年,她沒有工作,帶著寶兒,要租房子,要生活要開銷,哪里都需要錢。
離婚后沈梓川也確實補償了她一大筆錢,但那筆錢全部花在了方寶兒的病情上面,甚至還差了很大的缺口。
她最最艱難的時候,都是蕭景城陪著她,給她資助,給她支持。
這個亦兄亦友的男人,對她的拳拳心意,總是充滿了一片赤誠肝膽,并且不求任何回報的對她好。
尤其這一刻他自己也傷重送上了手術臺,卻依舊對她寬容,主動開口讓她離開去找沈梓川,避免了她尷尬。
這樣左思右想著,方曉染最終決定留下,等蕭景城從手術室出來。
*
另外一棟距離很遠的急救室外。
宋子健和紀穆遠一左一右,立在急救室大門的兩旁,如兩尊守護的門神。
紀穆遠緊盯著緊閉的手術門,宋子健卻時不時扭頭看往電梯方向,嘴里噼里啪啦說個不停,“小紀子,從蕭景城那兒到這里,貌似沒多長的距離吧,為毛小嫂子和寶兒還沒走回來?”
紀穆遠聽了只是沉默,視線卻下意識掃了眼左手手腕上戴的名表,立即皺緊了眉頭。
這都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就算是蝸牛也該爬來了,這方曉染兩母女竟然還沒出現,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她決意留在了蕭景城那邊。
宋子健也反應了過來,立馬像只炸毛的公雞,煩躁地一腳踹在墻壁上,怨氣沖天地罵了句,“草,她留在蕭景城那兒是什么意思?趁著梓川哥哥病重,要給他戴頂綠油油的帽子嗎?
還有那個寶兒,藍眼睛高鼻梁,典型的歐美人種,怎么瞧都不像是梓川哥哥的種啊?
如果親子鑒定書不是我親自走一趟去做的,我真的一萬個不相信寶兒會是梓川哥哥的親生女兒。”
“梓川的女人怎么樣,也該輪到梓川操心,你那么惱火干什么?”
紀穆遠好笑地掀起兩道眉頭,淡淡嗤笑,“該不會你這段時間欲求不滿吧?怎么,搞了快三四個月,還沒搞定你的小辣椒?”
宋子健狂躁地抓了把頭發,“別提了,草,那只擰巴的小辣椒,老子遲早把她辦了。”
“你敢辦了她,她就敢告你強~奸,信不信?”
“我信!媽地,老子算是栽在那只朝天椒手里了。”
宋子健長嘆了口氣,郁卒得想要跳樓。
以黎淼淼一點就爆的性子,她確實會這么狠心對他的。
更何況,她還有個從小喜歡到大的竹馬,盡管那就是個背地里勾搭不少純情小妹子的渣男,但扛不住黎淼淼喜歡啊。
他堂堂一院之長,哪點不如那個超級渣渣男了?
這陣交談過后,兩人沉默了很久。
沈梓川的手術持續了將近五個小時,直到天色將暮,急救室那扇厚實的乳白色大門才沉沉被醫生從里面推開。
腦部神經動手術,麻藥用的很少,沈梓川剛被推出來,人就醒了。
身上插滿了各種透明的管子,一張俊臉白慘慘的,忍著頭部和身體鉆心的痛,目光勉力地四周掃了圈,除了宋子健和紀穆遠,再不見他心中記掛的那個女人,連影子都沒見著,眼底迅疾劃過一絲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