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方曉染可能是還沒習(xí)慣逼仄的單人床的原因,睡得很不踏實。
迷迷糊糊中,總覺得有一道緊迫灼熱的視線黏在她的身上,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剛開始以為是來查夜的顧警官在鐵欄外面注視她,但很快,方曉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那目光一直一直地,粘在她身上,不曾移動半分。
懷孕后,她的脾氣變得很不好很焦躁不安。
自從在椰城的醫(yī)院確診懷孕快三個月后,她的孕吐也悄然而至,尤其是住進了關(guān)押氏,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就有大半的時間在干嘔。
今晚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突然察覺到這么一遭,漸漸地,方曉染有些火,到底是誰站在外面,還讓不讓她睡了。
脾氣上來之際她驀地睜開眼,“誰在外面,是顧警官嗎?”
然后,下一秒,她的眼睛突然瞪大,呼吸停止,心跳仿佛也跟著停止,整個人仿佛遭雷劈似的,定定地僵在單人床上。
眼前只剩下站立在床邊的那個男人,黑色襯衫,搭配同色系的黑色西褲,英俊迷人到方曉染自己以為是在做夢。
但很快,就發(fā)覺到她不是在做夢,沈梓川確實真真切切地站在她身邊,察覺到她睜開了眼眸,男人漆黑深邃的視線幽幽一落。
“sorry,把你吵醒了。”
男人嘴里說著抱歉的話,平靜的面容卻沒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方曉染不由得想起她住在別墅客房的時候,深更半夜,也是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對話,這個男人這種欺她太甚的態(tài)度。
方曉染慢悠悠撐著雙肘從床上坐起來,冷著臉嗤笑,“沈梓川,既然知道會吵醒我,你還來打擾我干什么?”
明知故犯嗎?
以為她還會像以前那樣傻乎乎的,不管他怎么傷害都選擇了毫無芥蒂地原諒?
她緊繃得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連諷帶刺的言語,冷冰冰的語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絕然。
仿佛他不再是她深愛了多年的男人,而是一個全然不熟悉的陌生人。
說不上什么感覺,沈梓川只感到心里涌出一股子沉悶的郁氣,那雙深不見底血絲遍布的眸子,低垂,墨眉緊緊擰著,把焦躁的情緒壓抑得很穩(wěn),一時沒說話。
只望著方曉染,沉默地,專注地,隱約的繾綣柔情深深埋藏在眸底最深處。
難道告訴她,他只是想見見她,就來了?
只怕,他實話實說,她未必信。
這一瞬間,沈梓川第一次為以前他對待方曉染太過于輕視和混賬而感到難以訴說的懊悔。
頓了頓,他把手里拎著的食物袋子在方曉染的眼前晃了下,淡淡地說道,“今晚下班的時候碰巧經(jīng)過警局,我還沒吃晚飯,你陪我吃點。”
男人的臉色看似平靜淡然,卻不容拒絕。
方曉染聞言,好似聽見了天方夜譚,抬起頭望著骨子里透出強勢的男人,輕輕地,堅決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只是一個殺人未遂的兇手,沒資格陪你一起用餐。”
真是可笑!
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必須無條件服從,那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里呢?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把她當成什么了?
“很恨我?”
沈梓川目光沉沉地回視著方曉染,略顯疲倦的五官似在發(fā)笑,但那笑意,寒涼逼人。
把兩袋子快餐盒順手放在桌上,再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離她不到十厘米的距離,眸光沉冷地凝視她,“不喜歡我,也不愛我了?理由呢?因為蕭景城?!”
“關(guān)景城什么事?”
方曉染一臉憤怒地嘶吼道,“沈梓川,我為什么從喜歡你轉(zhuǎn)變?yōu)椴幌矚g你,為什么從愛你轉(zhuǎn)變?yōu)椴粣勰悖瑸槭裁春弈悖y道你自己心里沒有數(shù)嗎?”
他微微有些發(fā)涼的長指驀地用力抬起了方曉染的下巴,俯身,灼燙的呼吸噴薄在她臉上,不動聲色的目光鎖住她發(fā)紅的眼眸,“因為你的妹妹方嫣容恨我?她其實,從來都不是問題。”
他只是看在方嫣容那雙像極了多年前記憶里驚慌失措?yún)s澄澈的眼眸的份上,偶爾容忍她的小任性。
一個從不曾讓他的身體產(chǎn)生絲毫沖動的女人,都不曾有興趣走腎,又怎么能讓他走心?
“沈梓川,說方嫣容不是問題的時候,你虧不虧心?”
方曉染忍不住冷然笑道,“你為了方嫣容,處處要置我于死地,如果不是我運氣好,我就是有十條命,都不夠給她賠的。現(xiàn)在你居然說她不是問題,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難道我們之間會鬧成現(xiàn)在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其實都是我造成的?”
“那天在手術(shù)室,如果不是歡歌偷運了一具女尸體把我換走,以方嫣容恨不得我早死的性格,很有可能我那時就死在了手術(shù)臺上……沈梓川,你說說看,如果我死了,你作為親自把我推進手術(shù)室的始作俑者,不知道要不要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
方曉染眼眶發(fā)紅對他冷冷地笑。
她冷若冰霜的小臉上,有對他的怨,有對他的恨,更有對他的狠,卻唯獨沒有對他的愛戀。
沈梓川內(nèi)心涌起一股深深、深深的挫敗,狠狠地瞇了瞇狹長的眸子,英俊迷人的面容有一瞬的失落灰敗。
胃部的刺痛越來越激烈,饒是他再強勢剛毅,也還是疼得忍不住悶哼出聲,把右手從方曉染的下巴收回,緊緊地按在刺痛的部位,喑啞著嗓子說道,“能不能先陪我吃點再說?”
觀他臉色寸寸煞白難看,方曉染就明白了過來,一定是他的老胃病又犯了。
雖然心里恨他對自己太過分也太絕情,但她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受那錐心胃疼的折磨,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實際上,她與他,一個是天之驕子,桐城最矜貴富貴滔天的頂級男人,一個是關(guān)押在警局的階下囚,身份上的天差地別,她也不知道該跟沈梓川說些什么了。
眼看著沈梓川真的坐在她身旁,慢條斯理地打開快餐盒,拿起碗筷,優(yōu)雅地一口一口吃了起來,突然聞到了一陣清蒸桂魚的味道,方曉染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胃部,猛然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酸澀的氣息,順著她的咽喉,一陣陣涌進了她的鼻端,胃部又是翻江倒海的難受……
“嘔!”
強忍著難受的滋味,方曉染從床上爬起來,套上鞋子趔趄地往洗手間走去。
當她趴在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的時候,男人冰冷誚笑的嗓音,迅猛地刺入她的耳蝸。
他說,“方曉染,你終于還是背著我和蕭景城在一起了,很好,好的很!”
字字句句,如鋒利的刀刃,惡狠狠地插進了方曉染的心臟。
她呆呆地趴在那兒,抬起頭,流著淚看著他笑啊笑,任由心臟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