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口,停著三四輛黑色警車,車頂上的紅色指示燈,不斷地閃爍,中間夾雜著一陣陣尖銳的警笛聲,令人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了恐慌和敬畏。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大亮了,噴薄的晨曦,照得醫院的上方亮堂堂,卻溫暖不了方曉染那顆寒涼絕望的心臟。
迎面,是聞訊趕來的趙莉和方信元,看著方曉染雙手帶著手銬被警察推著往前走,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狂喜和得意,但一瞬間,很快掩飾得干干凈凈,露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尤其是趙莉,頭頂上包扎了一層層紗布,配上她欲哭不哭的神色,看上去滑稽和可笑。
“曉染,你……你,你讓媽怎么說你好呢?”
趙莉你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摸了摸腦袋上的紗布,紅了眼擠出了兩滴淚水,“曉染,你突然發狂用藥瓶子砸破了我的頭,我不怪你,都是媽沒有教導好你,才讓你犯下了殺人的罪名,你放心,媽一定會找個好律師,爭取幫你盡量減刑的。”
方信元也點頭附和,“對對對!曉染你就放心地跟警察同志走吧,我們是一家人,雖然你對你媽還有妹妹動手行兇,但我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判死刑,一定還有辦法的,就算我們的能力不夠,也還有梓川幫忙,最多吧,最多坐個幾年牢,你就能平平安安出來。”
方曉染看著養父養母兩個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明明恨不得她早點死,卻一個個說著虛偽和善的謊言,真可笑啊!
明明這兩人從方嫣容出生了以后,就巴不得把自己這個吃閑飯的一腳踹出方家,可為了方家的臉面,又不得不把她留在了家里,每天非打即罵,就這樣兩個恨不得她死的養父養母,現在口口聲聲說不怪她,要找最好的律師幫她打官司……呵,真當她是三歲的小孩子好糊弄呢?
“爸,媽,我謝謝你們了!”
方曉染唇角嘲諷地微微上揚,早些年不懂事的時候面對口蜜腹劍的養父養母心口會有些狠狠的疼痛,但現在,她不會了,不會再感覺到疼和痛。
說完,她的視線緩緩地落在趙莉和方信元的身后,護士推著方嫣容走了過來。
方嫣容小臉蒼白若紙,虛弱地坐在輪椅上,對視上方曉染冷冰冰的目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姐姐,我相信你不是真心要把我推下去,你只是心情不好一時的沖動,我們是姐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坐牢。
姐姐,你放心,我會幫你洗脫罪名,也會在法庭上把這些都告訴警察和法官,相信他們一定會給你從輕量刑的。”
方曉染看著這朵白蓮花般的妹妹假惺惺地當眾說著比蜂蜜更甜蜜的好話,她的身上卻披著自己丈夫沈梓川的黑色外套,手里用來擦拭鱷魚眼淚的白色帕子,也是沈梓川的私人物品……
這是來向她示威的嗎?
莫名地,方曉染覺得諷刺又好笑。
“方嫣容,我變成一個殺人兇手,不都是你設計陷害的嗎?
你一個從四年前就日日夜夜覬覦我丈夫的好妹妹,每天都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現在你突然跑來告訴我你會幫我洗脫罪名,這些騙人的鬼話說得你自己也不可能相信吧?”
“姐姐,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嗎?”
方嫣容小聲地抽泣起來,整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曉染,容容也是為你好,你怎么能這樣說自己的妹妹?”
趙莉狠狠地瞪了方曉染幾眼,轉身跑到了方嫣容的身邊,伸手輕輕拍打自己女兒顫抖不已的肩膀,“容容……容容,沒事了,都過去了,害人的人,終究會受到懲罰的。”
盡管早就習慣了趙莉的區別對待,但看著趙莉在方嫣容面前展現慈母心腸的一幕,方曉染干涸的心瞬間像被劃拉了一刀子,露出汨汨流血的裂縫。
無論在方家,還是在沈梓川身邊,她從來都是多余的那一個。
沒有人真心關愛她,更沒有人真心在乎她!
“進去!”
見方曉染愣怔地發著呆,跟在方曉染身后的兩個小警察猛然嚴肅地喝了一句。
“好。”
回過神后,方曉染沒有再看假惺惺演戲的方嫣容一家三口,平靜地上了警車,靠在座椅上,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那些掠過的風景,視線竟意外地對上站在三樓落地窗前沈梓川深邃復雜的黑眸。
那個男人的那張臉啊那雙眸,方曉染無數次在夢里幻想了成千上萬遍。
夢里的每一次,他都是柔情蜜意溫柔款款地看著她笑,仿佛她是他捧在手心里歡喜的愛人。
可夢中再多的甜蜜,回到現實,都被他的冰冷無情擊打得粉碎。
他不愛她,從未愛過她!
她生命里所有的苦難,都是拜他所賜。
在她以為已經承受到極限的時候,他又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讓她徹底心死如灰。
愛他,那么那么的痛,愛他,也是她做過的最錯誤的事!
那就不愛吧!
不愛了,就不會痛!
方曉染長吁了口氣,飛快地眨掉眼角瑩然欲滴的淚水,把視線從沈梓川的臉上靜靜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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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VIP病房的窗邊,沈梓川盯著警車飛馳而過,連同那個靜如止水的女人,一起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
墨色長眉狠狠地擰起,掏出手機給遠在深山叢林中的紀穆遠打電話,“穆遠,你在部隊里經常與各種禁藥打交道,有沒有哪種藥物可以令一個人突然狂性大發又很快恢復了神智?”
那邊,紀穆遠大概在執行任務,電話雖然接通了,卻沒有及時接聽。
就在沈梓川蹙眉不耐煩之際,終于等來了期盼已久的紀穆遠開腔說話,聲音很低沉,刻意壓得很小,“梓川,據我所知,確實有一種名叫‘迷迭香’的禁藥,僅需要一毫升的劑量,就能讓十頭大象發狂自相殘殺,但這種禁藥只控制在少數幾個黑道梟雄的手里,市面上根本沒有流通的渠道,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我能處理。”
得到想要的資訊,沈梓川迅速掐斷通話,目光落在手機上,狹長的眼眸瞇了瞇,思索紀穆遠剛才的那番話。
方曉染很有可能確實是在迷迭香的刺激下,失手把方嫣容推下了窗臺,擔下了殺人兇手的罪名。
但以方家區區一個億的身家,根本不可能手眼通天得到——這種禁藥。
到底是誰在背后幫著方家?
長久的沉默過后,沈梓川緩緩地回過神,抬眸,目光沉冷地凝視著窗外那棟正在給方嫣容做手術的急診室大樓,寒氣逼人的眸子里飛速掠過一抹冰霜般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