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寺廟破敗不堪,墻壁豁了個大口子,露出里面枯黃的雜草和只剩骨架支撐的寺廟。
周圍入了冬的野樹枝頭停了一只漆黑的烏鴉,它黑豆豆似的眼珠盯著樹下的兩人。
大雪飄飄,從仰望無盡的天空跌落,一直落到黑大衣上,被羊毛纖維支撐住,不在下落。
莽君沉默的摘下自己的針織圍脖,骨白冷皮的手離開,病了很久一般的漂亮消瘦臉龐露了出來,自然帶了眼線般的眼睛長細,是蛇類化形經常有的表現。
與之相比,千戟雙手也從兜里伸出,他比莽君要高大很多,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臂膀和胸膛,還有淺褐色的皮膚,以及那觸及臉頰的暗紅圖騰。
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人,一個像要死在冬天里的柔弱書生,一個像在火中焚燒自己的狂躁戰士。
寒風吹亂了大雪快速打進眼睛,紅發飛揚,兩人的視線一直冷冷的盯著對方,從來不曾移開。
看似輕松的狀態,實則是緊繃到要扯斷的殺氣騰騰!
千戟和莽君誰都沒有說話,打架爭地盤才需要不入流的叫罵。
他們是要彼此的命的。
六角的水晶‘花’飄下,地上的兩人同時化成原形!
一龍一蛟騰空而起金鱗閃爍!巨大的龍嘯響徹云霄、咆哮千里!
天空才是他們的戰場!
雪花被瞬間炸裂燃燒的火焰焚燒成霧氣,變成大片大片的云,巨大的赤龍和黑蛟在云霧中穿梭碰撞撕扯,覆蓋天空的大霧遮掩住他們的軀體,之余一部分彰顯他們身軀的龐大,反而讓人覺得犯了‘深海恐懼癥’一般頭皮發麻,震撼不已!
火紅的身影盤旋不止,龍帶著天生就有的威壓,幾乎讓生靈顫抖,不知多少人與牲畜在為此心悸顫抖。
莽君的眼中卻沒有畏懼,只有向往。
他要打敗他,成為真正的龍族!
莽君義無反顧的沖撞過去,黑色的鱗片纏繞著腐蝕的黑霧,而千戟嗤笑,火焰從他的龍吻中泄露,灼燒赤紅龍火在他龍須和龍爪上燃燒,炙烤著冷空氣和雪變成大霧。
“吼——”
是龍在充滿戰意的咆哮!
……
“我市今日突發大霧天氣,由大雪轉大雪大霧,此次大霧天氣轉變非常突然,據我市氣象局報告,天氣寒冷,城市內溫度上升易起霧,目前可見度不足500米,請廣大市民行車……”
電視上氣象主持人正進行著緊急報道。
網絡上大家興致勃勃的議論著突然的大霧。
網友A:“艾瑪,你們不知道有多邪門,我前一秒還在路上走,下一秒面前的路就不見了,全都是霧不說,據說還有人看見了海市蜃樓呢!”
網友B:“什么海市蜃樓,XX路上都是來不及反應就玩了‘碰碰車’的連環事故,不過還好沒啥人受傷,濃霧起來的太怪了,我下意識就剎車了。”
網友C:“什么氣象局什么霧,我看就是污染嚴重,咱們市霧霾多嚴重啊,不帶個防毒面具都容易被熏死哈哈哈!”
“……”
魏多葉興致勃勃的刷著網頁,手指快速打上‘應該是有龍在打架,龍出現才會突然出現大片云霧,而且有龍就有蜃氣,會看見幻象。’
他認認真真的敲下真相,感覺自己有種內幕人掌握大秘密的竊喜,但回復他的評論沒有一個認真嚴肅的,不是在笑話他腦洞大,就是在瞎起哄。
魏多葉嘆息一聲,沉浸在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蒼涼中。
穿著病人服的阮行舟站在床邊,他的黑發被自己的汗打濕,衣服也潮乎乎的,護士和護工進來給他換了好幾次也擦了好幾次都沒用。
因為太過難受了。
他的皮膚白的快要透明,眉毛下的眼睛因為忍耐閉起又睜開,透出一種虛弱的無神,挺直的鼻子下,那雙粉粉的嘴唇起了皮,干癟的抿著。
唇下的小痣還是很漂亮。
可阮行舟后背彎著,不過是兩三個小時,他就暈倒了超過兩次。
君華站在一旁扶著阮行舟的手腕默不作聲傳送靈力。
但那并不能阻止龍卵的吸收。
成年龍族很強大,他們的成長就勢必需要更多苛責的條件和大量靈力。
無底洞似的怎么都填不滿,快要被榨干的君華皺起眉,終于知道為什么天道要滅那些上古神獸了。
力量太強,破壞力也大就算了,而且吃的多還養不起!
阮行舟動了動嘴唇:“千戟,一定能贏是嗎?”他聲音很小,因為虛弱。
君華看眼他凝視天空的側臉嘆息:“這個其實不好說,你肚子里那個小東西一天要需要多少靈氣你也體會到了,如今是末法時代,本來天地靈氣稀薄,那些靈寶之類的早已不見,你本身又不是修者。龍珠在你身體里的損耗特別大,龍珠又不是電池,拆下來安裝上就能繼續用,他給你后在取出,中間也是要有回復期的,所以說……”
阮行舟抿緊唇,汗順著他的頭發發根劃過臉頰和喉結,順著脖頸的弧線落盡衣領中。
君華也同情他,一個人類,偏偏和千戟走在了一起。
于是安慰:“你也不用自責,幾百年的修為沒有了而已,不影響千戟那頭暴躁龍打架。”
阮行舟死魚眼:……
幾百年的修為啊……我想死一死。
眼看著阮行舟自閉,魏多葉無語的站起來瞪了君華幾下,說:“你這是安慰人呢還是趁著千戟大佬不在就怪罪金主爸爸?”
他又對阮行舟說:“大佬你別想太多,生孩子這玩意你見過一個人就能生的,肚子是你的,把種子弄進去的不還是千戟大佬嗎,養孩子是兩個人的事兒……”
君華笑瞇瞇指指自己:“我是一個人生的,一個人養的哦~”
魏多葉:“……你是人嗎?草不算!”
就煩你們這種一天天從根上自己能長孩子的根莖派!不知道我們為了找個對象生孩子多麻煩嗎!?
君華瞇起眼:小光頭你敢跟我頂嘴?
魏多葉瞪圓眼睛:怎樣!誰也不能動我的金大腿!
阮行舟沒有注意他們兩個,望著窗外根本看不見的東西的大霧,仿佛看到了騰云駕霧的赤龍。
……
……
天空中。
蛟和龍互相廝殺,黑霧纏繞著蛟身不斷腐蝕龍鱗,而龍身上的烈焰也在灼燒黑霧。
天空被烏云壓住,無數的妖族變成原身頭仰向天空發出嚎叫,道行高深的修行者有多少人,不顧穿衣穿鞋,奔向戶外,看向烏云疊積那片地方或者方向,睜大眼睛用盡法力去看也看不清,嘴角顫抖說不出那句話。
是龍……
時隔千年,這片土地也還記得曾經被萬獸跪拜,被生靈恐懼的那一族!
紫藍色的閃電在大霧中發出隆隆的聲響,驚得人們趕緊跑進室內,不知道這天是怎么了,又是雪又是霧,這次干脆還打起了雷,難不成真人渡劫不成??
“砰——!”
龍身和黑蛟撞擊在一起,帶著山崩地裂的氣勢,他們下面的城市渺小不可見,赤紅龍火幾次纏繞在巨蛇身上都被黑霧腐蝕,卻沒徹底熄滅而是在蛟龍鱗片上留下無數的傷口!
黑色的血像黑色的雨從天空洋洋灑灑落下來,在地上的植物和動物身上燙出來一個個冒煙的點子。
畢竟是神血。
對邪物和生靈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千戟被莽君瘋狂的撞開了,接著他們身體盤繞互相回頭再次撕咬起來,火焰和黑霧互相排斥冒出滋滋的聲音。
千戟被他纏繞,卻猛地低頭,尖銳的龍角狠狠把莽君肚皮頂出一個窟窿!
“吼——!”
莽君吃痛的大吼,血像水潑!
他不甘的咬住千戟的左爪,狠厲無比的想要留下對方點什么,千戟憤怒之下一口咬住了莽君的脖頸。
勝負已經分曉。
黑蛟從天空無力的垂直墜落,風刮的獵獵作響,蛟龍的瞳孔里能看見赤龍因為勝利和浴血奮戰而激動的朝天咆哮。
我輸了……
他下落的時候,在想,為什么當年自己那么努力的修行,聆聽佛法,樂善好施,最后去跟住持討封的時候,住持要說否認的話呢?
住持明明是認識他的,明明看過他曾經潛入寺廟內修行,甚至還曾經撫摸過他的頭頂,給他眉心點了一抹紅胭脂,夸贊他的鱗片比墨色的寶石還要好看。
他很喜歡住持,也覺得住持很喜歡他,所以當莽君度雷劫后,就變成人形興奮不已的跟住持討封。
一身墨色長袍,笑盈盈的莽君問:“住持,天上雷行雨烈,是否有蛇在此化龍?”
他覺得住持一定能認出他,回答是,那樣他就一躍成龍,從此沖向云霄脫離妖族變成神族!
但住持看了他很久很久,他背著佛像坐在蒲團上,面朝著他,眉心皺起想了半晌,久到讓莽君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才招手,叫莽君過來。
莽君高興的蹲下湊到他身邊,住持溫柔的笑著,拿出懷里的印泥給他眉心抹了一抹紅,他說:“天下早已無龍,所以此處沒有蛟蛇化龍。”
莽君的笑僵硬了。
一句話,仿佛天上有人敲了鐘,蓋了烙印,判定了此處無龍化形,莽君身上的金光也散了。
損了五百年修為從頭再來,他憤怒至極,腦袋瞬間變成蟒蛇的頭顱撲向住持,咬在了住持肩膀上。
住持沒有掙扎,很溫柔的摸了摸怪物一般人身蛇頭的莽君的鱗。
莽君下不去殺手,又恨他不顧以前的情分毀了自己的前程,憤恨離去,后來他偶爾云游至此,才知道住持第二天就坐化圓寂了。
而那并不是他第一次討封,實際上,他討封了三次……
……
赤龍一飛沖下,快落地后轉眼變成人身,發現地上被他重傷的莽君不見,只剩下了一副龍皮和一張紙條,看來是用了保命手段,脫殼而逃了。
千戟想了想,沒有追,莽君已經重傷,不閉關修行個上百年是不可能在對他們造成威脅,而他即將化龍,對于族人凋落的龍族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
所以千戟收了地上龐大的蛟龍皮,和寫了云沉老巢住址的紙條,有意給了莽君一線生機,轉身離開了。
寺廟后山小路,莽君脖頸上有四個手指頭粗細的大洞,咕嘟嘟的往外噴血,打濕了厚重的衣服,他一只手捂著,喉嚨里傳來粗糲的喘息,腳步艱難的往山下走。
血點在他身后,像是一條不會斷的線。
樹頭上烏鴉張開嘴發出云沉的咆哮,斥責莽君是個可笑的蟲子。
莽君冰冷的眼睛掃了它一眼,下一刻黑霧就講烏鴉變成了一灘肉泥。
莽君繼續走。
空氣好冷,身體好冷,他呼出白色大片大片的哈氣,眼神無神的回想著他的第二次討封。
他的第二次討封,也是在相同的寺廟,遇見的,竟然是那住持的轉世……
【作者有話說:其實標題是給莽君的。
莽君很慘,挨了三次劈,渡了三次雷劫都成功了,但是最后討封的時候卻每次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