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大殿之上,高堂龍椅兩翼,侍女不動聲色,像兩根雕柱規規矩矩拿著羽扇站著。
金碎珠粒在男人的額頭前搖搖晃晃,他屏住呼吸,免不了身體由內而發的抖擻,護在膝蓋之上的雙手緊緊抓著金絲龍袍。
圣上靜靜盯著朝堂上岳凍陽的臉色,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他無心去細聽老家伙究竟說什么,但卻不得不做出這樣一番讓人找不出把柄的樣子,否則那老東西還不活生生撥下他一層皮。
岳凍陽停止了講話,忽然間轉臉看向他,老謀深算仰仗自己皇叔貴族先帝愛弟的身份居功自傲,甚至全然沒將高堂上還有著這一身份的皇帝放在眼里。
“身為皇子卻為了兒女私情無視大周律法,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輕易饒恕,圣上覺得該如何處置此人?”
老家伙突然一句發問,問的圣上兩眼發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在問什么,更不知道方才他那一番嘟囔在說什么。
注意到在場的眾臣皆一言不發低著頭,又之表情凝重。圣上哽咽,這話一時便不知從何回對。
“朕……朕……”圣上尋看四周,本想尋得幾句暗語,也好來應付,誰知這群該死無用的臣子皆屈身默作。
“嗯——?”岳凍陽挑了挑鼻下的胡須,花白上挑的眉眼讓他看起來極為跋扈。
在旁的官人彎身曲指輕咳了兩聲,細聲提示道“圣上,要保全其身啊。”
圣上抿了把腦門上的冷汗,眼前的珠碎搖晃的更加厲害,他捂著胸口用力咳嗽,樣子雖顯浮夸,不過眾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宮人為他呈遞熱茶,一番折騰后,男人總算安分下來,擦拭過唇角的茶漬,他說“大丞相整頓朝政有方,無可挑剔,朕全聽丞相所言。”
岳凍陽冷眉暗笑,一甩長袖。“既然如此,那便……”
眾臣之中,有人默然而笑,也有人,不由暝目嘆息。
此時,一太監倉促跑上大殿,高聲稟告。“圣上,衛大人等回來了。”
圣上一聽,雙手立即抓上龍椅扶手。“衛大人回來了,快……”注意到岳凍陽鐵青的臉色時,圣上不敢再說下去,喉嚨也干澀的發疼。只能說“宣他們進來。”
“是。”宮人轉身扶袖,對著大殿之外高呼。“宣中衛等人進殿。”
拂塵一揚,眾臣看往殿門,直到中衛等人走上大殿。
“臣,中衛,參見圣上。”
“參見圣上。”
眾臣行禮后退避一旁,岳凍陽撇了眼中衛,嘴角翹起一個難以讓人理解的弧度。
“衛大人怎么才回來,朕還以為……”圣上的話還沒講完,直接被岳凍陽不由分說的接去。
老家伙挺直了腰板,面色冷的像塊石頭。“圣上還以為衛大人回不來了。”話罷,他有意冷笑。
中衛心知肚明岳凍陽話中之意,沒有回身,卻是不服回道“那要看大丞相肯不肯讓微臣回來。”
岳凍陽嘴角的笑容不改,卻開始略有僵硬。
中衛說道“啟奏圣上,漠北五國霍亂,侵擾我國邊塞境內百姓,鬧的民不安生,長此以往,恐生變動。請圣上下旨,派遣贊比,常晟將軍出征。”
圣上聽著,心也有動搖,但還是不忘瞧瞧岳凍陽的臉,他想了好長一會兒,才吞吞吐吐著說“此事大丞相早已上報朕,朕已采納丞相之意,望衛大人寬心。”
中衛看向岳凍陽,隨之轉過頭繼續請求“圣上,此事耽誤不得啊。”
五國聯手,加之內亂,如此危機之時,怎么還能安逸的休養生息?
“衛大人,衛大人莫要心急,大丞相已明確了意思,朕也準許派使臣前往五國安撫,衛大人可放心了?”
“什么?安撫?”中衛一聽,瞬間臉色蒼白,身體向后一顫。“那韓,趙兩國狼子野心,且今五國聯手,目的就是吞沒我大周,圣上的安撫不過是為他們送去更加有利的契機,如何根治末始,想來必是養虎為患。還請圣上三思。”
中衛一番苦口婆心,圣上聽的越加心煩,這擺明了是在眾臣面前指責他這個圣上當的糊涂。
如此一來,圣上更不耐煩了。
“衛大人何出此言,朕下旨安撫也不過權宜之計,日后派兵駐足一樣能將此等鼠狼之輩一網打盡。”
“圣上不可,等五國日益鼎足,若再與他國交盟,大周可危啊。”
“難道在衛大人的眼中,我赫赫雄霸九州的大周就是如此不堪一擊嗎?”圣上震怒。
中衛搖頭,若是先帝看得到今時今日,深得他器重的大皇子生死不明,最為欣賞的晉王冷邵玉一蹶不振,而幼子冷暮飛萌逆反之心,如今的圣上又是如此昏庸無能,先帝在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先帝仙逝時將武周托付給丞相丘尚明,丘丞相辭世時,又將武周托付于他,可他中衛無德無能,不能找尋皇子下落,不能勸諫晉王,更是不能領引韓王迷途知返,現在又要眼睜睜的看著武周千百河山毀于一旦,他有罪,更是罪不可赦。
“您是圣上,應當有自己的遠見,不該是他人的傀儡!咳咳……咳咳……”中衛一口鮮血傾吐到金燦璀目的乾坤大殿上。
“衛大人。”臣子們過去攙扶。
圣上憤怒不已,中衛竟然口無遮攔說他是傀儡,他是傀儡不假,可這話還不能由他人說出。
堂堂一個朝臣當眾指責天子傀儡,這讓他的顏面往何處放。
“來…來人,把中衛給朕拖下去,交由大理寺少卿處置!”圣上氣急敗壞,鼻下的胡子也開始翹動。
“圣上萬萬不可啊,衛大人是兩朝元老,又一把年紀,怎么能去得了那種地方。”江直為此求情。
“去不去得了由朕說了算,朕就讓他好好看看,到底朕是不是傀儡!御前侍衛,還等什么,還不把這個膽大妄為的逆臣拉下去!”
“圣上息怒,請圣上饒恕大人!”
“圣上,大人句句所言肺腑,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圣上。”
“……”
看著大殿之上眾臣子皆為中衛求情,圣上不由拍桌而起,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跪在地上的諸人。
“好啊,你們一個個都為他求情,既然如此,你們就都去陪他好了!”
“圣上,先帝在世時,格外倚重衛大人,而晉王爺亦是如此,圣上您怎能一意孤行,無視勸阻。”
圣上一聽,這可按捺不住了,說先帝就算了,又是扯到了晉王身上,他真恨不得將眼前這群人碎尸萬段,居然敢拿冷邵玉同他相比。
“朕不是先帝,更不是他晉王冷邵玉。”“他冷邵玉還沒有上朝,如此優柔寡斷,視皇朝如兒戲,諸卿家還要朕學他不成?”
中衛心里苦,更是不堪言,他雙膝彎曲跪在地上,老人的頭深深埋于雙腿前,良久,他才抬起頭。
“圣上,您不能處置微臣。”
圣上聽的糊涂,盯著他,只見中衛仰起身板,解開胸膛一顆又一顆的扣子,中衛脫下官服,當那身金燦映入眾人眼中,實在為人驚嘆。
不僅圣上意外,就連丞相岳凍陽也無法算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