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里,冷邵玉終日徘徊在鳳棲院中,卻不曾進去,他只是遠遠看著,瞧著,哪怕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能進去,因為洛殤不愿見他,他知道。
雪終于停了,天氣也更冷了,有水的池塘結(jié)了層薄薄的冰碴,將那新長出來的嫩芽也凍成了冰條。
男人身披貂裘,他輕呼吸出口的白氣冉冉凝結(jié),眼中憂傷的看著那扇房門。他會在院子里站兩個鐘頭,有時候,也會很久很久。
丫鬟們每次看見都會埋下頭,她們不敢走過去,不敢打擾了男人專注的陪守。
這一次,他又是站了許久,若不是莫云過來,或許他還會在這里停留的更久,甚至一天。
靜兒同兩個奴婢端著藥碗和飯菜從房間里出來,下了幾天的大雪,房門都變得厚鈍,關(guān)上的時候不覺發(fā)出幾下咯吱。
奴婢們端著東西從冷邵玉的身邊走過,男人寒冷的雙眼也隨著多了分留意。
“等等。”
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靜兒等人轉(zhuǎn)過身。“王爺。”
冷邵玉的視線落在奴婢手中端著的東西上,他緩步走過去,輕提起金蓋,片刻,眉梢皺起,隨后將蓋子放下。
“她還是不肯吃嗎?”
靜兒無奈的點點頭,如實說“是的,王爺。已經(jīng)幾天了,從……公子沒了直到現(xiàn)在,王妃滴水未進,在這樣下去,只怕是扛不住的。”
靜兒說的時候,眼睛也紅了,無論她們說破了嘴皮怎么勸,洛殤仍舊聽不進一句話。
“王爺,您想想辦法吧,奴婢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靜兒擦了擦眼角的淚。
冷邵玉的喉結(jié)上下翻滾,他倒吸了口寒氣,抬高了下巴,擺了擺手。
婢女們低頭退下。
她這是鐵了心,要逼他。
房間里,幾個丫鬟站在床邊,她們一動不動的盯著床上的女人,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男人走進來,婢女們才低頭退到一旁。
冷邵玉站在床邊,床上的女人她臉色比雪還要白,仿佛她身體里的血液早已被抽干,空空的眼睛盯著床板,睫毛不眨,身體不動。
輕嘆了口氣,冷邵玉在她身邊坐下,他伸手慢條斯理的解開女人雙手雙腳上的繩子,他撫摸著洛殤手腕處嘞紅的痕跡,輕輕的撫摸。
“不吃東西怎么可以,多少得吃些,身體才能痊愈。”冷邵玉握著她冰涼的手。
“哪怕我不來看你,你還是要折磨自己,到底想讓我怎么做,洛殤。”他哀求她,他的眼中是哀求和深疚。
如果這個時候,洛殤說想要他的命,冷邵玉都會毫無保留的奉上。
“到底怎樣你才肯放過自己。”
洛殤慘淡的眼眸轉(zhuǎn)向他,她看著他,很久,才開口。“讓我走。”
冷邵玉立即站起身,他冷傲的眼睛被女人柔化,想要拒絕,又沒任何辦法。
“讓我走吧。”
“非要如此嗎?”非要離開他嗎?
洛殤沒有回答,可她的眼里已經(jīng)寫滿了一切。
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冷邵玉才開口。他說“只有離開,你才會好好活著,如果是這樣,好,我放你走。”
洛殤朦朧的眼睛望著他,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渴望又無感覺。
冷邵玉轉(zhuǎn)身走到書桌前,白紙黑墨,他勾勒了幾筆,僅是寥寥的幾個字,他寫的異常艱難。
他寫完了,看著紙上的幾個大字,冷邵玉的心也便被一同塵封。
他望向窗外。
在丫鬟的攙扶下,洛殤下了床,身體的無力只能支撐她站一會兒,她搖搖晃晃的走到男人身后,跪在地上。
冷邵玉痛心不已,大掌抓起桌子上的白紙死死的攥入掌中,他回身瞧著洛殤,將紙丟給她。
休書。
從今以后,你便再不是我冷邵玉的妻子,與我再無任何瓜葛。
洛殤撿起那張紙,她捧在手心兒,抱在身前,她笑了,凄美的笑容無論何時還是那么美麗,美的卻成了一把刀子,割斷了他們的情,和心。
“多謝晉王恩準。”洛殤頭埋在地上,真摯的叩首。
冷邵玉盯著她,目不轉(zhuǎn)睛,他雙手擰成拳頭,明明那樣的不舍,卻還要看著她離開,明是那么想說一句,別走。
可又不能。
冷邵玉閉上雙眼,淚也澆灌了他的臉,他仰起額頭,什么都沒再說,悲傷的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一紙休書,斷了他們的情,從此一生,莫不相負。
洛殤從地上抬起頭,她早已淚眼朦朧,看著掌中的休書,她再也笑不出來,無聲的哭泣,將那張紙揉碎在身前。
幾個時辰后,晉王府外圍滿了人,婢女奴才侍衛(wèi)等等。唯獨那一人未來。
“王妃,您真的要走嗎?可您走了又要去哪里?”靜兒拉著洛殤的衣服,她痛哭流涕。
眾侍女皆掩面哭泣。
“王妃,不要走,不走可以嗎?”
“求您了,奴婢們給您磕頭了,王妃,求您留下吧。”
“請王妃留下吧。”
婢女齊跪在地上,仰頭望洛殤,渴求她點頭,又怕她拒絕。
洛殤看著整座王府,哪怕被大雪覆壓,還是掩蓋不下它的富麗堂皇,奢靡之風。
來時,太匆匆,走時,亦無聲。
如果每個人一開始就會知道她今生注定的結(jié)局,便成人間暖請,避免太多的悲傷。是他們,沒那個緣分,所以,讓愛成了恨。
洛殤漸漸低下頭,她抿了抿風干的嘴唇,睫毛被風吹的輕輕顫抖,在丫鬟們哭泣聲中,她終歸還是無情的轉(zhuǎn)了身。
月娥閣里,冷邵玉站在窗前,他知道,洛殤走了,她真的走了了。永遠的離開了。
“王爺,王妃走了。”莫云過來,聲音低沉。“除了那紙休書,王妃沒帶走任何東西。屬下已經(jīng)按照王爺?shù)姆愿溃覀兊娜藭抵斜Wo王妃,請王爺放心。”
窗外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寂靜的時候,原來也是可怕的。
“她有沒有說什么。”
莫云想了會兒,才回道“王妃什么都沒說。”
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帶走,可他的心呢?誰來還他。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莫云走時,突然轉(zhuǎn)過身。“鳳棲的奴婢送來了這個,在王妃的房間里找到的。”
莫云將一個系著紅線的紙條呈給冷邵玉。
男人接過,在打開紙條的時候,他的手是顫抖的。
紅色的字體印在冷邵玉眼中,是洛殤用自己的血寫下的幾個字。
君見未有期,君負莫相惜。
未有期,莫相惜。她當真恨透了他,當真今生不愿再見他。
冷邵玉冷笑了聲。
“王爺,卓朗和三娘已到了兗州,不日便可回府。”
“王爺?”莫云忽然神色大變,一臉惶恐的看著男人捂住胸口,吐出大口鮮血,他擔憂的豎起眉毛。“快去宣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