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丫鬟奴才等眾人,皆看著她吃力的拉著單車,看著她邁出的緩步走過一個又一個府院,每次上前搭手都被她拒絕,可就憑她一個渾身傷痕累累的女人,那么蕭條脆弱的身體怎么能這樣撐到將軍府。
靠在兩側的丫鬟們心疼的看著洛殤,卻只能無奈的站著只是著急,望著她走出王府。
王府外,男人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幾次,他腰間配著一把嘯天長劍,黑衣威凜,好似深山里的黑鴉,莫云在這里等候她多時了,見她過來,直接攔在她面前。
“讓開!”額頭上的汗水順著洛殤臉頰流下,女人雖然垂著頭,卻不難感受到她的頑強和決絕。
莫云面無表情,沒有挪動一步。“如果死的是王爺,王妃又會如何?”
跟在冷邵玉身邊二十幾年,莫云從未見過男人會對一個女人如此上心,甚至可以為了她放下仇恨,向她解釋。哪怕是當年的白月娥,恐怕也不及此。
洛殤沒有回答,倘若一定要在兩個人里選擇一個,那么,她希望死的那個人會是他。這樣,她就能不去恨他,甘心的陪他一起走完此生。
看著她的沉默,莫云追問“王妃真的不在乎王爺?shù)纳溃俊?
女人半抬瞳眸,冷冷苦笑,一抿干澀發(fā)白的唇,凌厲的開口道“你沒有資格過問我,一個卑微的下人,有什么權利?”
莫云蹙眉,面前的她似曾數(shù)月前那個剛剛出嫁到王府的女人一樣,雷厲風行,高傲無比。
難道僅是因為洛將軍的死讓她變成這般模樣嗎?莫云深眼看著她,洛殤究竟是想掩蓋什么?
“王爺給您三日時間,三日一到,他會親自接您回府。”
洛殤不屑的輕笑,再沒開口。
回府?他憑什么還能要求她?
她艱難的拉著單車,寧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絕不會再接受他的任何施舍。
雙腳帶傷,本不能再多行路,還沒離開王府的街橋,她就已經疲憊不堪,這幾日天氣格外悶沉,烏云沒有任何預兆的從北直上,云翻涌起,卷起滔天怒浪。
城中百姓見是王妃,都急著能夠報答她的恩情,不顧洛殤的婉拒,送她回將軍府。
整整一日,洛殤回到將軍府的時候,暮色已深。
古銅的雄獅變?yōu)橥肆松实谋v守在府外,白綾隨風來回飄蕩,刻著黑漆“冥”字的空洞燈籠懸空擺動,大白殩花系在牌匾左右,整個將軍府籠罩著凄慘悲傷的氣息。
府門外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風絲吹過,偶爾刮起地上枯黃的落葉夾雜輕細的塵土,似霧非霧的深藍游蕩著幽深縈繞在將軍府的上空,死氣沉沉。
洛殤抬起水眸怔怔的望著那鮮明的大字,融刻滿憂傷在她的眼眸里化開,靜靜的站在府門口好長一會兒,才緩慢的收回神情。
她掀起草墊,柔苦笑笑。“卓錦,我們到家了。”
拖著勞累的身體,將丫頭的尸體扶起,背在背上邁上臺階。
剛進大院,就聽見一陣刺耳的哭聲,嘈雜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帶來更深的不安。
跪在內院的幾個丫鬟哭泣中抬起了頭,看見是洛殤,不敢置信的揉了揉淚眼朦朧的雙目,披著拖地的白絹立即迎過去。
嘴里呼喊著“小姐,是小姐,小姐回來了。”
院子里的眾人皆轉了頭看向門口,只見洛殤身穿白衣,披頭散發(fā)的站在那里,她面色憔損,看不出一點兒顏色,像張空白的紙卷,毫無生氣。
丫鬟們忙過去扶下她背后的卓錦,不禁失聲痛哭。“卓錦,你怎么也......”
嘩然哭聲里,靈堂中傳來一聲尖叫。
“夫人,夫人......”
眾人驚慌失措,洛殤邁開步子跑向著靈堂跑去,雙腳的障礙讓她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上,感覺到心里泛起的陣陣恐慌,她撇開丫鬟阻攔的手,沖進靈堂。
白花花的紙卷撒滿大堂,鋪在地上零零散散,纏繞在一起的白綾印著昏沉的燭火一片暗淡空明,臺上的燈時明時滅,淺薄里只能照見人的半張臉。一口偌大的楠木棺材橫在大堂中央,然而,伏在棺材一角的女人嘴角帶血緊閉雙目,她的眼角含淚,那最后一滴眼淚,還沒有變干。
阿玉緊緊抱著地上的女人,她撕聲哭喊,在場的丫鬟全然跪下,拂袖泣淚。
顫抖的雙眼凝視著地上的女人,睫毛,嘴唇怎么也不能合上,眼淚滴落過洛殤的嘴唇。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心口的痛一遍遍的撕扯著她的神經。
雙腿麻木,洛殤每走一步都覺得好艱難,步子好沉。
“夫人......”
“夫人,您為什么要丟下我們......”
面對這突然而來的一切,洛殤眼淚哽咽在她的喉嚨中,茫然無措的雙眼除了顫抖就是哀傷。
一瞬間,她閉上了雙目,淚撒臉臏,跪在女人的身前。“嫂嫂......”
洛柯戰(zhàn)死,納蘭絨雅不忍獨活,一早飲了毒酒,也隨他而去。洛氏夫婦相繼離逝,卓錦慘死,對洛殤來說,再無能夠承受的住這樣的打擊。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卓錦在哭,你聽,您快聽啊,她哭的好傷心。”阿玉舉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中間,發(fā)出一聲噓的長音,又張大了嘴巴比劃著。
她眼里不停的流淚,卻在傻笑。“夫人,卓錦哭的好厲害,您撿回來的那個孩子,她哭的好厲害啊。”
洛殤看著她,心疼的握住她的雙手。“阿玉,你怎么了,我是小姐,我是小姐啊。”
阿玉似乎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不停的咯咯傻笑,嘴角流淌著口水,笑眼瞇著。“小姐......小姐死了,她死了,夫人,將軍在哪里?將軍呢?他被晉王帶走了?”
她眼里滿是驚恐,忽然站起,甩開洛殤的手,將她推倒在地上,神情恍惚。“一定是晉王將他藏起來了,夫人不要擔心,阿玉這就去給您找將軍,給您找他。”
她說完,瘋瘋癲癲的跑了出去。
“阿玉......”任憑洛殤如何呼喚,她都沒有回頭。
“小姐,您別擔心,奴婢們這就跟過去,不會讓阿玉姐有事。”丫鬟們抹了抹眼淚,匆忙的緊跟女人跑出靈堂。
腳骨被阿玉這一推更加裂痛,洛殤跪在納蘭的身前,心已經破碎的再不能拼湊,這顆心竟如玻璃一樣的脆弱。
靜靜的跪了好長一會兒,她才起身,聲音被淚水浸泡過帶著沙啞。“將夫人同將軍合葬,后日晨起,出殯。”
“是,奴才遵旨。”一群奴才細心的記住,按照本應的規(guī)矩前去料理打點后事。
空曠的靈堂,洛殤譴了眾人退下,只剩她一人孤落的跪在冷清陰暗的地方。風侵蝕著她單薄的衣服,吹劃著她頭上身上所披的純白孝服,淚已經哭干了,她拾起冥紙一點點送入火盆。
透過燃燒的火焰,洛殤覺得自己正在受著這烈火的焚燒,眼前昏昏沉沉,一切都變得不在清晰,隱隱之中,仿若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傷心欲絕無力的身體向后栽去。
卻昏厥在了他的懷里。
冷邵玉英氣的臉上像融化的玄冰,看懷里的女人時,一雙狹長的眼又流露溫情。大掌撫摸上她的臉頰,輕輕擦拭去她臉上掛著的淚痕,然后將她抱起。
她是那么倔強,寧愿承受怎樣的不堪都不愿接受他的相助,她真的就那么恨自己嗎?
來不及顧及別的事情,從洛殤離開王府開始,冷邵玉便派莫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跟著她到將軍府。然而,冷邵玉還是放心不下,知道她不想見自己,所以只能偷偷隱藏于背處。
待兩日后洛氏夫婦出殯,他便帶她回府,從此以后,不會再讓這個女人受一絲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