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其實只是一種荒唐。活著。你只有蒙著眼睛去想,權當一個掩耳盜鈴的游戲,讓自己盡量把它拉長。但透出來的蒼涼和無聊有時真讓我心慌。活著的時候,我可以哄騙自己,現在成了女鬼,我還能哄騙得了自己嗎?
愛情首先具有的是破壞性,破壞格局、平靜、平衡、平淡等等。戀愛了,你再與佛境無緣。占有,是愛情的最大特色,一如我時時刻刻想占有東子一樣,不管不顧地和朱小燕爭扯著東子這樣的一個男人。我明明知道,全世界最動人的愛情只有一個結論:悲劇。可我還是幻想著我才是東子的全部和唯一。
所有的愛情劇,演到“從此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時就趕緊打住。再往下肯定就是悲劇——散了。不歡而散。無緣而散。想來人生真挺不容易,又真的很脆弱。
人們無法克制互相吸引的心而演繹些愛情,又改寫不了它那唯一的結局,人性的弱點在愛情中太明顯了,克服不了,也很難克服,一如東子,他還在愛著,愛著他想要的女人,盡管我的死亡時間還不到半年,東子卻能夠如此順溜把對我說過的情話,一字不落地再復述給芮兒。
現在,我不愿意想了。那自然庸俗的現實之力遠遠在我品德意志之上。如果我不是女鬼,我會這么真切地意識到所謂的天長地久和勞燕紛飛的巨大反諷嗎?
活著的時候,我意識不到。真的意識不到。東子來了。東子走了。活著的時候,我全部的意識只有東子的來與走,只有沉浸于對東子無休止的天長地久的設計和盼望之中。
我還在。我只能還在世俗之中過個日子,武漢不是家鄉,不是溫柔之鄉,也不是桃花之源,更不是忘憂谷,甚至不是我的歸宿。在這里,我不過就是一個每月拿著一千多元錢的過客,在我自己的小家里,是一個可以避風避雨也可避人的存身之地。房子盡管有點潮濕,有點昏暗,也有點空,仍不失我的最佳存身之地,我需要在這里用東子,這個強大無比的存在物填充著我的一切,包括這個有點空的小屋。
在這個小屋里,這是我目前生活的地方,甚至已是我最適合的生活之地,我,一個人,在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封閉的房間里想著東子,念著東子。
我記得為了逃避朱小燕和她的家人的糾纏時,我去了北京。從火車離去的站臺走出來,在那個城市霧蒙蒙的夜晚,我一個人走在長安街上,走在那些從來不屬于我的水泥路面和高大樓叢的巨大影子中。我的渺茫和孤單顯得那么空間闊大。不似白天的繁華擁擠的街道將我與許多不相干的人與事物擠堆在一片混亂之中,劃分不出我個體存在的界線。
在夜里的長安街,在我目力可及的一段,在街上以雙腿走動的由夜風和路燈的柔光僅僅包裹的就只我一個人。我的形狀和輪廓都那么清晰,我此刻如此清爽明確地將自己畫在了這個城市的平面上,昭示著我的存在。或者,這個城市此時對我仍如平時一樣一無知覺,但沒關系。我看見自己這么明顯的浮現在這城市的背景上,這已是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