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上山，在海拔近三千米的時候，終于看見了路邊有一個小小的木質指路牌，上面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給行人指路往左五公里有一處湖泊了。

　　只是拐進森林小路，便再也不是平整的柏油馬路，而只是簡簡單單鋪了一層砂石的土路。段落扶穩了方向盤，還不忘打趣道，“幸虧咱們這次租了一輛越野，底盤高，輪胎粗，不然還真應付不來這山路。”

　　斯竺倒是有些擔憂地看著車前的小路，又往窗外的天望了一眼，“等會不會下雪吧。山上天氣多變，尤其現在還是冬天。”

　　段落安慰他說，“沒事的，我年年上山都是這樣的天，過一會兒就放晴了。”

　　斯竺想了想，還是伸手往后座上的背包摸了過去。不一會兒，他找出一個手電打開來試了試，見段落好奇地望了一眼，笑著說，“雖然是大白天，還是帶著手電以防萬一。”

　　段落點點頭，半晌說了一句，“陰天看山，晴天看水，咱們怎么都能欣賞到一些。”

　　到了湖邊，兩人從車里跳了下來。果不其然，天空亮了起來，林子里的鳥鳴聲也歡快了許多。

　　斯竺走近湖邊，不由得被此處美景震驚得倒吸了一口氣，段落鎖好車門，拿著相機走過來，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有些得意，“怎么樣，不枉此行吧？”

　　此時正是中午，炙熱的陽光直射下來，將整個世界照得亮堂堂。

　　湖面上像是鋪滿了一層碎金子似的，湖水碧綠，清澈見底，往遠了看過去，顏色才會稍稍深上一些。

　　四面的山坡上滿是高大巍峨的松樹，郁郁蔥蔥，再看仔細一些，就會發現還有一層若有若無的雪頂罩著樹尖尖。

　　四下無人，空曠冷冽的環境里，偶爾傳來小動物在林間穿梭踩著落葉或者樹枝的聲音，這樣的祥和，令人沉醉。

　　沿著湖邊走上一會兒，便出現了通往林子里的景觀徒步小道，斯竺踏上去，回過頭來，用眼神詢問段落是否一起走一走。

　　段落舉起手中的相機，給這瞬間的冉斯竺拍了一張。

　　不等他開口，段落解釋道，“八月回國了，那我得記錄一下導演日常采風時候的身影，咱們這部片子若是真的拍好了，也好有一些宣傳物資。”說著，他揮了揮相機，“冉導的個人照太少了，明明是個很生動的人。”

　　斯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局促，不知道能不能大大方方地開心一場。

　　這些日子和段落變得親近起來，他反而越來越不安。

　　畢竟自己并不知道段落與其他同性好友相處起來是否也是這樣，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所有自以為的小心思小快樂不過都是水中撈月，空歡喜罷了。

　　不過倒也可以發揮愚人精神，管他這樣只是什么友情也好，愛情也罷，自己當下開心，那就好好享受就好。

　　他轉過身去，掩飾自己變得急促的呼吸。

　　段落又往旁邊走了過去，躡手躡腳地，似乎要拍些什么，冉斯竺瞇著眼睛往他走去的方向仔細看了好一會，才發現滿地的松針枯枝之間，有一只皮毛暗黃的野兔。

　　兩只長長的耳朵正豎得高高，似乎隨時都能聽到段落接近的聲音，小野兔直起身體，黝黑的小眼睛望著遠方。

　　段落沒再靠近了，拉近了鏡頭給野兔拍了幾張特寫。

　　二月初的森林里依然看不見什么嫩綠色，漫山遍野地是綠到發黑的松樹和大片大片的光桿樹木，大概就是楊樹了，也是這片國家森林公園得名的由來。

　　陽光透過高大的樹枝灑下來，成了一個又一個活潑的光斑在地上跳躍，偶爾會照在斯竺的臉上，偶爾會將段落的影子拉長，連在斯竺的身上。

　　兩人走了一陣，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看來海拔是更高了一些。

　　斯竺在一處延伸了一兩米出去的觀景臺上站定了，段落從他身后摸索著走上來，也占到他的身邊來。

　　“這兒都能俯瞰那片湖了！你看，那是我們的車！”段落語音剛落，身后驚起了幾只小鳥從林子里飛了出來。

　　斯竺笑著說，“還記得你給Phil代課的那一次，初見你的時候，可真沒想到你就是一個學識淵博一些的八月，熱熱鬧鬧地愛說話。”

　　段落被小鳥撲扇著翅膀嚇了一跳，沒仔細聽，嗯了一聲。

　　斯竺解釋說，“那時候聽你給Doug講王家衛，再看你課上話也不多，以為你是泰倫斯馬利克，沒想到是伍迪艾倫。”

　　段落正舉著相機在取景，聽了斯竺的話沒忍住笑出聲來。“唔，那看來我得深沉一些，不然你會不會后悔邀請我做副導演了。”

　　斯竺連連擺手，“不會不會，你看這漫山遍野的生命之樹很美，但午夜的巴塞羅那和藍莓之夜也很美。”

　　段落微笑著側過身看向他，“斯竺你呢？會像哪一位導演？”

　　冉斯竺抬起頭，看見掛在天邊隱隱約約的一輪半透明的圓月，段落也跟著他的眼神看了過去。

　　正午時分看見月亮，在冬天的這個季節里，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空氣干燥透亮，總能看見月亮等不及夜幕降臨，就爬上天空。

　　“我知道了！你喜歡月升王國。”段落拍了一下手掌，說著還往背包里摸索了過去。

　　窸窸窣窣，斯竺不解地回過頭來，只見段落握著拳頭將手遞了過來。

　　手臂一翻，拳頭打開，段落寬大的手掌心里顯現出了盤根錯節的命運紋路，而在那些交錯的紋路之上，躺著幾顆彩色的水果糖。

　　“諾，酒店里的，想著今天要趕路就順手拿上了，沒想到是給你準備著。”段落將相機掛在脖子上，另一只手騰出來，撥了撥掌心里的糖，“既然說到了韋斯安德森的五顏六色，自然會想到這些花花綠綠的小東西，要不要嘗一顆？”

　　斯竺從他手里迅速拿了一顆，握在手里的時候指尖上似乎還有段落掌心的溫度。

　　段落正要收回手里的糖，那一剎那，有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了剩下的那顆糖上。橘色的水果硬糖上覆了一片六角雪花，再一眨眼的功夫，就化落成水滴進了手心里。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