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進門的時候，其實安娜已經醒了。

　　不過就是翻過身來，抓過床頭的手機，愣愣地看著余瑤發過來的信息。

　　“麻煩你送我回來，比自己開車安全太多了。早點休息。”發送時間是昨天夜里12點多。

　　安娜將下巴擱在手臂上，歪過頭在想昨晚什么時候到家的。應該是11點左右，回來后自己還檢查了一會兒頻道主頁的數據，洗了澡才睡的。不知道余瑤又是因為什么，明明是十點鐘眼皮子就打架地厲害，車上那短短十多分鐘都撐不住能睡著的人，怎么也到了12點多才睡。

　　再一想，才把自己驚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哎喲，她急忙摸了摸眼角。

　　都把這種令人尷尬的事兒給忘了。

　　余瑤也許就是因為那個突然又意外的“相撞”，一個驚嚇，得，到了12點多還沒睡著，給自己發一個看上去是感謝，仔細琢磨看來很有可能是抱怨的信息！

　　急得和熱鍋上螞蟻似的，安娜燥地想立刻去沖個涼。

　　正手足無措的時候，門被推開了，八月悄悄探出個腦袋進來。

　　“干嘛！”安娜怒吼。

　　八月腦袋一縮，猛地磕到了門，“哎喲”一聲叫喚開了。

　　“我的姐，一大清早的怎么這么暴脾氣。我還以為你還在睡呢，都躡手躡腳地大氣也不敢出，恨不得腳上都裝上老王的貓爪，”說到這里，八月還小心地往客廳某個角落瞥了一眼，這才繼續，“誰這么早就能惹我姐生氣呀。”

　　安娜白了他一眼，懶得和他說，只是揮揮手讓他出去。

　　八月比劃了OK的手勢，身子退了回去，門也悄悄帶著合上了。

　　安娜躺在床上心煩意亂的。

　　昨晚就是怪自己心急，那是別人家，自己怎么就沒耐得住性子硬要沖上去幫他找鑰匙孔去開門呢。這一下可好，明后天還要對主持稿，自己這不成熟還毛躁的形象在余瑤面前暴露地徹徹底底。

　　明明之前是自己占據道德高地，還想要批評教育一下他作為學霸，不要隨便給別人留面子，就像那猴子王走到一個小猴子面前總喜歡說些場面話，比如你今天摘的桃子真不錯，是三四個核桃大小呢。但還是吃我的吧，于是從背后拿出一個金光燦燦閃著琉璃光彩的完美桃兒。

　　說話要直接一些，別人還能從這對比當中受到的打擊小一些。

　　可現在呢，希望余瑤別計較自己，說是我占了他便宜就行。

　　安娜拉過被子蓋住頭，無聲地喊了兩句。

　　嗨，如果Carol在就好了，還能給我支支招。誰讓我王安娜十幾年青春芳華都用在暗戀無果上了。連男生小手都沒拉過，更何況這些！

　　八月又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安娜才把頭從被子里探出來，深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無精打采地讓他進來。

　　八月手里拿著換洗衣服，快步走進來，目不斜視地往衛生間走去，“姐，我沖個涼。這幾天都住在帳篷里，頭發都要打結了。”

　　安娜蹙了蹙眉頭，吸吸鼻子，聽了他這句話，總擔心房間里被他弄臭了。

　　“嗨，還沒到這地步好嘛。別聞了，天兒多冷啊，沒味兒的放心。”八月見姐姐嫌棄自己的樣子，有點傷心。

　　安娜撲哧笑了一聲，示意他趕緊的吧。

　　眼見著也快開學了，Carol怎么還沒個消息。她爬起來，拿起手機就給Carol發了條微信過去，“甜蜜生活打擾啦，Carol同學準備什么時候回來，我好給你接風呀。”順手還發了一個沖浪的表情。

　　正準備抬腳去洗漱，這才意識到房間里的衛生間被八月這小子霸占了，于是便邁開步子往客廳旁的盥洗室走去。

　　斯竺和段落卻一刻也不得閑，送回了八月之后立刻驅車去往了學校。Phil和他們約好了今天下午要將送去圣地亞哥電影節的紐約片子定稿。

　　“一月底就是最后的截稿日期了，最近這兩周里肯定要交上去。”段落用手敲了敲左肩，上身坐直起來，似乎是在拉筋骨。

　　冉斯竺戴著眼鏡，左手推著方向盤，右手伸向咖啡，“嗯，Phil和Sophia應該也覺得沒什么問題，估計這兩天最后檢查一下就可以交了。”

　　段落打了個哈欠，回頭看了看后座上躺著的四五架相機，“這次采風不錯啊。”

　　斯竺點點頭，“累了你就睡會吧。”

　　段落打開了車窗，不禁伸手出去撈了一回風聲，忽然冒出一句，“上海的冬天太冷了。”

　　斯竺沒說話，把車里的音樂關了，靜靜等著。

　　段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向窗外，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更喜歡這里。”

　　斯竺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他還是沒說話，故作鎮定地輕啄了一口咖啡，視線從未離過前方，左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手心里都冒了汗。

　　冉斯竺的腦海里不斷地在回憶，這幾天在Joshua Tree公園里有沒有做什么過分逾越的事情，又或者是什么話。

　　顛來倒去地想了想，也沒有啊。自己也太慫了，至今為止最大膽挑逗的舉動就是初見面的時候就讓段落給自己也畫了幅簡筆畫做頭像，僅此而已了。

　　段落，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吧。。

　　那就是自己過度解讀了。

　　本來也就普普通通的一句感嘆，自己敏感了。

　　冉斯竺的右手食指不安地在杯蓋的邊緣來回地摩擦。

　　直到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Phil的辦公室，找了沙發坐下的時候，冉斯竺的腦海里還盤桓著段落的那句話。

　　他嘴角還是流露出一絲笑意，心里回應著，“我也喜歡這里。”

　　Phil大剌剌地，光顧著用兩手捋順自己的滿頭灰發，沒在意眼前學生的表情，“你們稍等會，我去喊一下Sophia，她也剛剛回來。我去她辦公室找一下。”說罷，腳底抹油似的溜了出去。

　　段落憋憋嘴，“這個Phil，倒是把我們這個項目變成了他追求心上人的一束鮮花了。”

　　冉斯竺笑，“那又有何不可。”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開了。

　　很快，走廊里傳來腳步聲，皮鞋地聽上去急促又歡快，高跟鞋地則沉著且篤定。不用看，都知道是Phil圍著Sophia左右一路侃大山。

　　屋內的兩人站起身來，畢竟都是伯樂，另一位還有可能要做師娘呢，必須要尊敬點。

　　Sophia先跨過門來，看見段落和斯竺并肩站著，翩翩少年模樣，不禁一陣歡喜，“一個冬天沒見，你倆怎么都瘦了些。是不是Phil給影片提了太多無力要求。”說罷，還故作生氣地回頭瞅了Phil一眼。

　　Phil跟在后頭，忽地聽見自己被點名，懵懵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段落對自己導師的這幅發呆模樣并不陌生，此刻便立刻移開了眼神，假裝看向老師身后的書架。斯竺倒是第一次見到，一個沒忍住便笑出聲來。

　　Phil這才回過神來，也哈哈大笑起來。

　　幾人連忙坐下，圍著電腦開始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