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然然抱著，不，拎著，也不是，或揪著或扛著或扯著魚丸，走到了冉斯竺和王安娜的面前。
黑瞳閃亮，如同點漆一般。陸然然撒手，魚丸重獲新生。
“咦？”她十分好奇。
魚丸迅速跑去冉斯竺的腳下，安娜這邊心里本來還在緊張地砰砰跳，一看見圓滾滾的一只柯基跑過來，實在惹人喜愛，忍不住彎腰看他。
斯竺從安娜身后走出來，無奈地蹲了下來，一把接住飛奔過來，滿眼委屈的魚丸。
安娜剛伸出去想摸一摸小狗的手，還懸在空中，指尖蹭到了從身邊飛奔而過的魚丸的厚實的皮毛。
她覺得自己還是判斷錯了。
今天可能真的，已經(jīng)不是宜不宜了，而是不能出門。
那日見到斯竺對這位短發(fā)女生十分包容呵護，今天她還帶著估計是一起養(yǎng)的小狗來了，想來肯定是關系匪淺了。
今天發(fā)生的尷尬事大概比這十幾年來發(fā)生的都要多。
安娜站起身，不知道該看向誰。
太陽逐漸爬高，溫度也顯著地在攀升。
可能是羊毛開衫還貼在襯衫外面，王安娜覺得后背上都要熱出汗了。
“你好！我是陸然然！”見安娜不知所措，陸然然趕緊走上前先打了招呼，心里腹誹一句，冉斯竺這小子什么時候在學校里有了這么可人的紅顏知己，也不跟自己說一聲。
“不好意思，我光顧著檢查魚丸了，”冉斯竺聽到陸然然這一句，才趕緊站起來，準備給兩人介紹一下。
安娜強裝鎮(zhèn)定地微微笑，伸出手和陸然然握了握，“你好，我是王安娜。”
陸然然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冉斯竺，“什么檢查魚丸，我能把他怎么了。”說罷卻心虛地瞟了一眼地上裝受傷的魚丸。
冉斯竺也不惱，走過來給兩位女生互相介紹，“安娜是我的同學，好像也是一棟公寓的鄰居，今天來電影節(jié)，我?guī)淞斯洹！?br>
安娜聽著斯竺對她的描述，總覺得感受到了許多親密，心里甜絲絲的。
可是一看到陸然然，又像是瀑布從頭頂上“轟”地一聲灌了下來，再大的火苗都只剩一縷清煙了。
陸然然聽罷，對冉斯竺擠眉弄眼。斯竺也不在意，轉(zhuǎn)過身去對著安娜說，“這是陸然然，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
安娜原本垂下了眉眼，長長的睫毛在聽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忽地顫動了一下。
聽斯竺喊她妹妹，陸然然起初一愣。
然后想起了小時候六七歲，陸滕帶著冉毓回家里來吃飯，記得冉毓的身后站著一個個頭比自己高一些的卷發(fā)少年，長得像洋娃娃似的。陸滕轉(zhuǎn)過身來對自己說，然然你以后有一個哥哥了。
然然心頭一熱，但依然開口頂了回去，“什么兄弟姐妹的，就是比我大兩歲，湊巧經(jīng)常見面而已。”
她不習慣這些什么親情溫暖的。
從小就沒有的東西，也不稀罕。
斯竺知道她的小性子，也不在意，伸手指著地上趴著的魚丸，“你怎么跟一條狗過不去？”
魚丸立馬爬了起來。
陸然然的短發(fā)也微微炸開。
這一句話，一人一狗都感受到了敵意。
斯竺見狀，也覺得剛才的話似乎有些不妥，正想著怎么緩和一下。
身旁的安娜“噗嗤”笑出了聲，連忙蹲下身去伸出手去，用上挑剔的老王都會臣服的按摩手法，去討好安慰魚丸小可憐。
魚丸對此等手法果然很受用。
這位王安娜小姑娘也識時務啊，應該是一位和我魚丸一樣的俊杰。
瞇起了眼睛，垂下了耳朵，放了冉斯竺一馬。
陸然然見狀，放松了下來，不過壓低了聲音嘀咕了一句是魚丸挑釁在先。
這句話也只有站得近的斯竺聽見，他此時也松了口氣，聽聞此話伸手揉了揉陸然然的頭發(fā)。
頭發(fā)已經(jīng)很短了，不能總是隨時隨地炸毛。
“好了，開幕式要開始了，咱們過去吧。”斯竺看了眼手表，長吁了一口氣。
看著陸然然走在王安娜身邊，兩個丫頭似乎很投緣，聊得很是開心。
魚丸的牽引繩在安娜的手里，小狗子異常乖巧，許是特意做給陸然然看的，又或者小狗子是真的挺喜歡安娜。
斯竺覺得一杯咖啡真的不夠啊。
今天上午就不該出來的，怎么莫名地給自己攬了這么多事。
現(xiàn)在自己轉(zhuǎn)身就跑，回家還來得及嗎？
幻想始終只是幻想，他嘆了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三人一狗走到了樓里的開幕式場地的時候，臺上段落剛好發(fā)言完畢，將話筒交給Phil。
Phil是電影學院的院長，也是這一屆電影節(jié)的評委長，自然是要露面的。
只見他一開始還拿著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頗循規(guī)蹈矩地說一些場面話，后來說著說著索性將小紙條揉成一團塞進口袋里，隨興而說。
段落在他身后坐著，見他如此也不以為然，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也似乎是早就知道那張小紙條為何一直皺巴巴的。
段落也不擔心。
Phil雖然在私底下與段落，斯竺等得意門生聊天的時候，經(jīng)常會聊到某些概念興致來了，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但是在電影節(jié)這樣的學校公眾場合還是很有院長高人風范的。
Sophia看了眼講臺上笑談電影像是指點江山的Phil，心里有些懊惱，覺得自己當時就是被Phil的這幅正經(jīng)模樣給忽悠來了洛杉磯。
陸然然和安娜走得快，倆人一見如故，聊起女生的話題和最近在追的網(wǎng)飛美劇，一時間都忘了斯竺在身后跟著。
此時兩人已經(jīng)在人群后面找了個位子坐下，魚丸很聽話地伏在安娜腳邊。
冉斯竺斜著倚靠西側(cè)圍廊的一處圓柱，雙手抱胸，眼鏡早被他取下留在了車里。
他看了一眼遠處臺上的Phil，掃過講臺上坐著的一眾評委，然后眼神輕輕地落在了一群灰白頭發(fā)間特別顯眼的一點黑色上。
哪里都有學校。
哪里都有電影節(jié)。
但這兒是UCLA，這兒有Phil，更重要的是這兒有段落。
臺上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角落里的視線，抬起頭往斯竺的方向看了一眼。
段落溫柔又有節(jié)制地沖他笑，微微點頭。
斯竺笑眼，點頭。
這真是生命中不可能重復的一場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