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臘月有些吃驚,伸出手掌。
青兒揮動著翅膀,落在她的掌心,說道:“你好,小臘月,好久不見。”
說完這句話,她變回了人形。
她還是那般小,完全可以在趙臘月的手掌上跳舞,只是靈體漸實,明顯在那條道路上向前走了好些步。
趙臘月望向井九,說道:“她怎么能在里面?”
青兒是天寶真靈,但漸成實體后肯定要占據(jù)一定空間,怎么能藏身在一道劍鞘里?
要知道承天劍鞘可不是青天鑒。
井九說道:“這劍鞘能藏萬物。”
趙臘月心想再高階的空間法器也無法藏萬物,忽然想到那把劍的名字,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不確定問道:“能藏萬物,便能藏任何事物,那豈不是藏天下?”
“意思大概相同,但不是一回事。”
井九說著話,把劍鞘收進(jìn)了那個天下里,然后終于真正的放松下來。
柳詞離開朝天大陸的三年時間里,他看似平靜,實則心神一直緊繃,萬一這把劍鞘落在別人手里,那該怎么辦?
青兒一直盯著他在看,當(dāng)看到承天劍鞘消失之后,她的唇角微翹,露出一抹有些奇怪的笑容,說道:“真人沒說錯,你果然很怕死。”
井九確實怕死,而且不以為恥。
他反而不明白,身為一個修道者,怕死有什么好羞恥的呢?
只不過這種事情,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趙臘月知道他們兩個之間有些問題,不愿他們吵架,問道:“你隨真人去了哪些地方?”
青兒說道:“我們先去了蓬萊神島,找到傳說中的寶船之祖,買了一艘比飛劍還快的船。”
井九說道:“那船沒有劍快……我就說他應(yīng)該帶把劍走。”
青兒不理他,對趙臘月繼續(xù)說道:“那船是真快,沒過幾天便到了霧島……”
井九說道:“不快,而且他走的時候沒帶錢,所以那船應(yīng)該是偷的。”
青兒再也受不了了,對著他呀了一聲。
趙臘月都覺得井九有些討人厭,有些奇怪,示意青兒繼續(xù)。
柳詞帶著青兒去了南海霧島,確認(rèn)依然無法打開,便去了大漩渦看了幾天的風(fēng)景。
最后,他們用了很長時間終于抵達(dá)了海對面的那片異大陸。
“海的那邊居然生活著很多精靈,生得很好看,也有透明的翅膀,看著和我有些像。”
青兒對趙臘月開心說道:“如果我不是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還真以為他們是我的族人。”
井九說道:“那些精靈太過纖細(xì)敏感,很煩人。”
青兒瞪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不過……那些精靈確實有些煩人,以為我們是壞人,不管我們怎么說都不信,幸虧這時候有個很大的巨人……真的很大……就像一座山一樣,醒了過來,幫我們解了圍。”
井九說道:“我朋友。”
青兒很惱火,趙臘月也很無奈,心想我們都知道,用得著在這時候插嘴嗎?
與那位只會說阿加一個詞、卻能表現(xiàn)出無窮意思的憨厚巨人分手后,柳詞帶著青兒向大陸深處走去。
他們看到了比濁水還要骯臟的河流,比青天鑒里的齊國學(xué)宮還要壯美的宮殿,比冷山荒原還要冷清的寒地。
他們看到了獨角的野獸、飛天的駿馬、黑色的惡龍、泥巴樣的怪獸,還看到了十七個人類王國與一個精靈帝國。
他們看到了很多美好與丑陋,看到了高尚與卑鄙。
就像很多年前井九看到的一樣。
那些與朝天大陸并沒有太多分別。
趙臘月好奇問道:“有沒有遇到什么問題?”
青兒說道:“當(dāng)然遇到過,都被真人殺了。”
柳詞是把朝天大陸殺了個寂靜無聲才離開,去到別的異大陸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井九說道:“要是帶著劍,肯定能殺的輕松些。”
他去過那里,知道那里有些強者,甚至有像巨人朋友這樣的存在,但整體實力遠(yuǎn)不如朝天大陸,自然不會擔(dān)心。
青兒哼了一聲,繼續(xù)說道:“然后就在前些天,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我送了回來。”
這便是劍游的手段。
當(dāng)年井九境界還很低的時候,便曾經(jīng)通過劍游,讓弗思劍通知了那位巨人朋友。
井九說道:“你們就在西風(fēng)大陸停留了三年?”
青兒睜大眼睛問道:“還有別的大陸嗎?”
井九說道:“比西風(fēng)大陸還不如,有的甚至就是一座島。”
青兒有些遺憾說道:“早知道還有別的大陸,也應(yīng)該去看看的。”
井九說道:“他不肯帶著劍,飄的那么慢,自然沒辦法去太多地方。”
青兒終于忍不住了,揮動著翅膀飛到他面前,嚷道:“你就和劍過不去了吧!”
井九沒有再說什么。
趙臘月都不知道他今天這是怎么了,片刻后才想明白……他只是想多打打岔,好讓青兒講的慢些。
因為這是柳詞最后的故事。
緊接著,青兒也想到了。
柳詞已經(jīng)離開了。
一場云游。
一場春雨。
洞府里變得很安靜。
三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好了。”
井九看著青兒說道:“青天鑒在哪里?”
青兒頓時從傷感的情緒里醒來,盯著他警惕說道:“你想做什么?那是我的。”
井九說道:“青天鑒是我和柳詞從云夢山里偷出來的,提議的人是童顏,他承諾把青天鑒給我。”
青兒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被童顏倒手到了青山,不禁氣急,說道:“你們下棋的人怎么都這么心黑呢?”
這些年里,這句話她想過不下數(shù)十次,說也說了好幾次,井九自然不在意,提醒道:“外面不安全。”
青兒冷笑道:“放心,安全的厲害,倒是你擔(dān)心自己吧。”
這話里明顯有些深意,井九看了她一眼,說道:“童顏在隱峰,你要不要見?”
青兒說道:“不見,我算是看明白了,人都不是好東西。”
井九說道:“人本來就不是東西。”
青兒說道:“你呢?”
井九沉默了會兒,問道:“你后悔了嗎?”
青兒也沉默了會兒,說道:“自己變成人才知道為什么人會想那么多,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好是壞。”
井九沒有再問這方面的事情,說道:“你準(zhǔn)備住哪里?”
他不會再把承天劍鞘拿出來,青兒自然不能再繼續(xù)住在里面。
青兒說道:“我隨時可以回青天鑒,你不用擔(dān)心我。”
井九分了道極細(xì)的劍識落在她的裙子上。
青兒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向著上方的星光里飛去,很快便消失不見。
井九感覺到那道劍識消失了,有些意外。他算到青兒肯定會回青天鑒里,才會留下那道劍識,想要知道青天鑒的位置,沒想到居然被青兒看穿,最沒想到的是,青兒居然有能力抹滅那道劍識。
如此也好,想來沒有人能找到青天鑒。
他起身走到洞外,看到崖畔的三人一寒蟬,再次想起那只貓,望向?qū)γ娴那迦莘濉?br>
淋過春雨的云海,比平日里低了些,星光如水,把清容峰的景物照的非常清楚。
清容頂那塊黑巖與那棵花樹還在舊日的位置,花樹正在盛開,但沒有人影也沒有酒,這讓他有些擔(dān)心。
……
……
眾所周知,清容峰主南忘好酒,嗜酒,甚至酗酒,而且最喜歡躺在峰頂那塊巖石上,對著那棵花樹飲酒。
哪天她沒有喝酒,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者心情極度不好。
在洞府的深處,南忘壓著阿大,居高臨下看著它的眼睛逼問道:“井九到底是誰?”
阿大在她懷里喵了兩聲,聽著有些沉悶。
南忘冷笑一聲,說道:“不要說什么都不知道,在荒山殺南趨的時候,他是怎么回事?西海又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從碧湖峰去了神末峰,對著他這么老實?”
阿大是通天境的鎮(zhèn)守大人,無論境界還是地位都比她這個清容峰主要高,但它是真的不想得罪這個女人。
當(dāng)年柳詞把碧湖劃給南忘做禁地的時候,她連清容峰主都不是,它又敢說個不字嗎?
就算是洗澡水還不是一樣要喝!
嗯,還不錯。
就像這時候被她抱在懷里的感覺。
這應(yīng)該是色誘吧?
問題是我該怎么回答呢?
阿大很苦惱。
如果井九的真實身份讓南忘知道了,他絕對會成為有史以來最短命的掌門。
別看在天光峰頂,井九打白如鏡似乎很輕松的樣子,那是另有隱情,阿大很確定他打不過南忘,更何況那會是處于瘋狂狀態(tài)的南忘。
“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嗎?還來問我做什么。”
阿大用神識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南忘哼了一聲,說道:“修行界關(guān)于他有這么多傳聞,我怎么知道哪條是真的。”
“哪個傳聞傳得最兇?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因啊。”
阿大艱難地擠出頭來,發(fā)現(xiàn)這風(fēng)有些香,有些暖,有些軟。
南忘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他真是景陽的后人?”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反正他身上有景陽的味道。
南忘若有所思,說道:“所以你才如此聽他的話,甚至愿意幫他看家守院。”
阿大用可憐的眼神告訴她,你的師父師叔我都得罪不起,這位小爺我也得罪不起,不然萬一哪天你師叔回來了怎么辦?
南忘蹙眉說道:“柳詞知道他的身份,才想著把掌門之位傳給他?”
阿大喵了一聲。
南忘說道:“柳詞死在哪兒了?”
阿大表示不知道。
在天光峰頂?shù)臅r候,它很仔細(xì)地觀察過所有人。
當(dāng)承天劍鞘插回石碑上時,元騎鯨有些佝僂,廣元真人嘆了幾聲,過南山的臉色有些蒼白,不少人都面有悲色。
只有南忘與卓如歲兩個人的眼睛是紅的,很明顯哭過。
修道之人怎能如此。
阿大有些憐惜地看著她,心想難怪你修行境界一直提升的如此之慢,原來還是那個多情之人啊。
想著這些事情,它用兩只前爪輕輕地踩了踩,表示安慰。
南忘拎著它的頸向洞外走去,說道:“你還這么流氓呢?”
阿大喵了一聲,心想這是本性,再說了在碧湖峰頂,在湖中舟上,不都曾經(jīng)有過嗎?
來到洞府外,站在崖邊,看著對面的神末峰,南忘忽然問道:“他是景陽和誰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