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羅月姣聽到這提議第一感覺就是不太靠譜。

私家偵探什么的，好像一般只存在于影視劇中，現實生活里根本沒有見過這種職業，貿然去找的話，恐怕被騙的機率會很大。

而且，在不確定對方靠不靠譜的情況下，一昧的交待出自己的所有事情，以及向對方展現林香凝，萬一對方動了歪心思，轉頭向林香凝說起這件事，以索取更高的報酬，那她就死翹翹了。

畢竟林香凝現在的知名度還是挺高的，一般人都覺得明星有錢，可以要到更高的財物。

“不，我不贊同。”羅月姣為了安全起見，決定舍棄。她寧愿自己繼續被人要挾，也不想承受張佳宜可能受到傷害的苦楚，哪怕這個苦楚只有百分之一的幾率，她也不愿意。如果照片最后都被公開，傷害到她的女兒，那么她這幾年來的忍辱負重，算什么。

“媽！”張佳宜著急：“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反抗的機會！”

“可是你想過失敗的后果嗎？！”羅月姣更著急，她抓著張佳宜雙手，目光切切：“媽媽知道你不想照片落在林香凝那里，心里著急，可正是這種時候，咱們越是不能急，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張佳宜眼里露出一絲疑惑。

怎么聽母親的語氣，不敢冒險是因為覺得她不想照片流露出來，可是張佳宜從來沒這么想過啊，流露就流露，她一屆平民，到時候只要不上網，只要不出門，半年一年這事就會淡淡的過去，再不濟，她去整形，就可以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也會止步于此。

可是母親不一樣。

母親有名利，有地位，逃不了。

張佳宜一直都是擔心母親，可母親第一時間卻想到對她的傷害，而非自己。

羅月姣沉浸在著急之中，沒有注意到張佳宜的目光變了調，她繼續分析：

“不說別的，光是靠譜的私家偵探已經不容易找，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找到不靠譜的人，到時候林香凝沒事，我們先遭殃。佳宜啊，媽媽知道你害怕，但是你相信媽媽，媽媽一定會盡力控制住林香凝，不讓她發瘋的。”

張佳宜眼眶發熱。

母親字里行間的擔心都只有她，完全沒有考慮自己，不想承受照片暴露的風險，并不是因為怕丟臉，怕被人嘲笑，而是，擔心她。

“媽……”張佳宜后知后覺，她一直以來都誤會母親了，因為不知道母親竭盡全力任人控制的原因是全部擔心自己，一直以為有母親的面子成份在里面，所以她才起了輕生的念頭，不想再拖累母親。

可母親竟然一心一意全部都是因為她。

“嗯？”羅月姣不知道張佳宜突然叫她干什么，只是看張佳宜的目光，多了一分深沉的情感在里頭。

這一刻，羅月姣突然察覺，她一直當成小孩子保護的女兒，長大了。

成熟并且強大到可以坐下來與她面對面平靜的討論這件事，而不是像以前一樣，每次她只是提了個開頭張佳宜就會痛哭，甚至想過自殘。

正正因為如此，羅月姣這些年已經不跟張佳宜說起這件事了，這件事就像是一種禁忌，她們甚至愿意尬聊著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也萬萬不會觸碰這件事要。

張佳宜決定開誠公布問清楚：“你這么害怕照片流露出去，全是因為我，對嗎？”

羅月姣聽得一頭霧緒，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有什么好問的，這個問題在她聽來，無疑有人問她一加一等于幾：“不然呢？不是為了你，媽媽為什么要自討苦吃？”

果然！

張佳宜眼眶里登時流出兩行淚！

羅月姣慌神了：“佳宜，怎么哭了？是不是因為媽媽說錯話了？”

她反思了一下，好像自討苦吃四個字用得不太對，應該是戳到張佳宜敏感的心了：“媽媽說錯了，不是自討苦吃，怎么說呢，我的意思是，我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是為了我的寶貝女兒，不然我受這個苦干嘛呀，你說是不是？是媽媽用錯詞了，對不起，不哭啊。”

張佳宜看著羅月姣手忙腳亂的解釋，眼淚流得越來越兇。

她到底何德何能投生在這么一個家庭里面，她曾經也埋怨母親為什么不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她為什么沒有父親，如果有的話，她或許不會走上這么一條道路。可現在張佳宜覺得，是她以前太不識好歹，才會埋怨。

羅月姣心更亂了，她解釋了呀，為什么張佳宜還哭得越來越兇呢，她連忙抽了幾張紙巾幫張佳宜抹淚：“媽媽不會說話，你，你就當我剛剛沒有開口吧，真是的……”

羅月姣尋思早知道會讓張佳宜哭成這樣，她不如去睡覺，在這夜談什么啊。

張佳宜徹底崩不住了，她身體向前，雙手一把抱住母親的脖子，哭得不能自持。她好久沒在母親面前哭了，因為她發現，她每次一哭，母親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會哭得更兇。久而久之，她們為了讓對方開心，都對這件事閉口不談。

可是，結癥一天不解決，一天都會爆發出大問題。

張佳宜很慶幸自己遇到林枝，是林枝讓她感受到世間上的暖意，也讓她知道，當初的事不全然是她的錯，明明辜負她真情實感的人更可惡，可為什么所有人都只會罵她蠢罵她笨呢。

羅月姣徹底懵了。

她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可如果真的是她說錯話，張佳宜又怎么會抱住她呢。只是聽著女兒敞開的哭聲，這哭聲里藏著極大的委屈與絕望，她的眼淚也跟著流下來了。

兩母女在大晚上抱著嚎啕大哭，不知道過去多久，兩人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她們不再哭的時候，分開對方，拿紙巾第一時間都是想著給對方擦眼淚，這一份默契，讓她們相視一笑。

羅月姣還是要問出心中的詫異：“女兒，你哭什么呀，嚇壞媽了，媽還以為是自討苦吃這個詞說錯了。”

張佳宜想笑，但是下一秒又覺得很苦澀，因為母親在她面前竟然小心翼翼到這種程度，生怕自己說錯一個詞，然后連累她傷心：“媽，我一直以為你不想照片流露出來，是擔心面子受損，畢竟你有名利有地位，很多人認識你。”

羅月姣聽得一臉詫異。

什么？

她在女兒心里竟然是如此重面子好名聲的人？！

羅月姣登時有些生氣了：“怎么把媽媽想得這么自私，面子能重要得過你嗎，況且我早就不想干了，去他的名利還有地位，天天跟林香凝打交道，吐死我了，要是有機會，我真想隱居田園算了。”

張佳宜見一向溫和的母親竟然被逼得說臟話，看來這些年也是被林香凝折騰得不輕，但她更好奇的是，母親竟然想過隱居田園：“媽，你舍得放下現在的一切？”

母親在theone里面一干就是幾十年，青春都奉獻在里面，一路往上爬，到今日的管理層。theone多少人削i0d腦袋都想往里面擠，哪怕只是做一個普通職員他們也愿意，然而母親都做到高層了，更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結果卻想放棄，隱歸田園。

張佳宜覺得，這其中有不少的成份又是因為她。

她垂眸，感到一陣低落，她真是，太不孝了。

羅月姣這一刻好像讀懂了女兒的沉默，她抬手摸了把張佳宜的腦袋，果然是她女兒，發質都跟她一個樣：“媽媽不是因為你才想辭職，其實我老早就有這個打算，相比站在職場最高處，我更想隱歸田園，弄幾畝地種種菜，品品茶。但想到你的教育問題，后來又出現這件事，我才一直不敢肖想這種生活罷了。”

張佳宜懂了：“媽，既然你都有離開的勇氣，為什么不肯背水一戰呢，贏了，我們兩母女就可以出口氣，輸了，我們就隱歸田園，反正我對大城市沒有留戀，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就算認識了，大不了我去整形，我們重新開始。”

羅月姣驚訝：“女兒，你真的這么有勇氣？”

事情要是曝光，羅月姣不敢想張佳宜要面對多少流言蜚語。

“嗯，”張佳宜目光無比堅定：“我不想你再因為我，受人要挾。每次看到你這樣，我都很痛恨自己。”

羅月姣眼眶驀然紅了。

敢情她們這些年一直在誤會對方。

張佳宜以為她擔心自己的名譽和面子，害怕照片流出，而她又以為張佳宜沒有勇氣面對后果，所有的傷害自己，都是因為接受不了事實，然而，張佳宜之所以傷害自己，是因為覺得給她帶去負擔了。

所以她們都小心翼翼的活著。

但其實她們根本沒有為自己考慮，她們滿腦子都是對方。

羅月姣伸手抱住女兒。

很感激女兒把話說出來，不然她們之間的僵局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張佳宜反過來安慰母親，她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媽，試一試吧，林枝說會給我介紹私家偵探，我覺得她是很可信的。要是失敗了，我們就隱居，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羅月姣痛哭出聲。

仿佛這些年所受的屈辱都是值得的。

等哭聲漸漸下來，羅月姣把眼淚擦干：“那代表要告訴林枝真相了。”

不知道林枝知道張佳宜是她女兒之后，還會不會樂于幫助，或者這份幫助會不會多一分私心。

畢竟林枝和林香凝可是競爭對方，而會上支持林香凝的不止她一個，林枝的作品是很亮眼，但不至于所有人都偏袒。所以她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theone冠軍更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頭銜，林枝也不例外吧。

“我覺得就算不告訴林枝也不會過問，她把私家偵探介紹給我們之后，就是我們和私家偵探的事。”張佳宜分析：“但是，我覺得既然我們都有背水一戰的勇氣，也打算失敗之后放棄現有的一切離開，既然做了最壞的打算，那么沒有隱瞞的必要。媽，林枝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瞞她了。”

有什么話就好好的敞開說，東遮西掩的，她心里也不好受。雖然這件事對林枝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是張佳宜內心有影響，林枝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她真的連一個字都不想再瞞著林枝。

羅月姣想了想，也是。

林枝連命都豁出去了，她們還這么防著人家，不對。

考慮幾分鐘之后，羅月姣慎重決定：“好，佳宜，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媽都支持。你約林枝出來吃飯吧，咱們除了聊私家偵探的事，我還要好好的報答她對你的救命之恩。”

張佳宜眼前一亮：“媽，你愿意啦！”

羅月姣點頭。

就算林枝別有用心她也認了，畢竟人家下水救了張佳宜的事擱在這里，不然她就要和張佳宜永遠兩隔。大不了她們兩母女隱居，只要女兒在身邊陪著她，比什么都強。

張佳宜興奮：“那我給林枝發信息！”她真的好喜歡林枝，知性，成熟，有想法，反正林枝說的話她都很愛聽，簡直是她的偶像。

羅月姣笑了笑，看得出來張佳宜很喜歡林枝，自幾年前照片的事出來之后，張佳宜一直封閉自己，總覺得自己與別人不一樣，會被嘲笑，林枝還是張佳宜出事后第一個結交的朋友，綜合總總緣分，坦白就坦白吧。

“傻，看看現在幾點了，明天再邀請吧。”羅月姣含笑：“洗把臉趕緊去睡覺。”

說完，站起，年紀大了熬夜真是辛苦，四肢都僵硬，她抬手捶捶肩，雖然身體很累，但羅月姣卻有預感，今晚會是這幾年來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雖然什么都還沒有解決，但是，敞開心扉也足以讓人感到欣慰。

羅月姣看著女兒：“佳宜，以后我們也要這樣，有什么話就直接說，不要再藏著掖著。”

因為不坦白，她們錯失了多少快樂的日子，以后一定要努力補償回來。

“嗯。”張佳宜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