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煙嗎？”李彪問邊上的兵，立即有人燃了一支給遞過來。他并不太喜歡抽煙，只是當急躁的時候，往往抽上根煙，調劑一下節奏，就像黃花姑娘作決定前先揉上一陣辮梢一樣。

李彪被那劣等的煙草嗆出眼淚來，可是辦法也隨著眼淚一塊兒流了出來。

“誰帶探雷針了？”他問。

很遺憾，沒有人帶。

“我有野戰弩！”一個兵說道。

“屁用！弩能伐倒大樹？”他說。

戰士們也明白了，李彪是想伐樹，利用粗大的樹桿在這雷場上搭出一條奇妙的橋來。

“我有辦法，扔顆手榴彈，吸引敵人遠程炮火，把樹炸倒直接掃雷！比砍樹來得更快！”小胡子獻計。

“這招高！”李彪大喜過望。立即指定驢臉組織大家隱蔽。他和小胡子負責扔手榴彈，他擔心萬一哪顆炮彈不長眼，帶來不必要的傷亡。

他和小胡子連續扔了三顆手榴彈，轉頭就跑。

果然，一排曲射炮很快打過來，很多樹紛紛倒下，連起一陣珠串門簾似的地雷爆炸聲。

李彪他們大約只花了二十分鐘就過了這片雷場，有一棵樹帶響了顆地雷，爆炸氣流把他掀了個跟頭。也就是這個跟頭摔掉了唯一的一塊指北針，而他并不知道。

植被的起伏和實地的高程相差很大。當他們鉆出那片森林時，在面前豁然出現了一片廣大的世界。

他們已出了霧，紫金山宛如瀚海中孤立峭拔的島嶼。有好幾座高地同時在燃燒，炮聲爆豆般響成了一片。

究竟哪座是201？

李彪丟掉指北針，而驢臉也不說話了，他畢竟只是跟著高鍋巴干警衛的。再說，又在那布雷森林里轉悠了半天，就是神仙也糊涂。

旁邊的士兵都在嘰嘰喳喳地議論，眾說不一，都是“大概”“也許”“可能”這些軍事上忌諱的用語。

李彪一腦門汗，我現在急需確鑿的201，不能哭了半天還不知道誰死了！

在李彪回身征詢士兵們眼神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那個電臺兵。于是，果斷地命令那電臺兵：“呼喚炮兵，讓他們往201上打幾發炮彈。記住別太準！”

電臺訊號不是太好，驢臉打開刺，將天線高高地挑起，他仿佛要用這么個辦法來感激李彪使他避免了尷尬。

訊號果然改善了許多。不一會兒，隨著頭頂天空上“刷刷”的彈道音響，離他們最近的一座高地上騰起了五團黑色的炸煙。不用說那是201。

幾乎在同一瞬間，所以的人都差點歡呼起來。

201原來就在面前。

山脊上敵軍的散兵坑和幾個火力工事清晰可見。

還真要感激驢臉，他無意間把他們領到了這么個有利位置上。

可惜沒帶重火器，如果這時有兩門直射火炮，李彪可以毫不費力地把那幾個可以看見的工事一一摧毀掉。不知六連的弟兄們現在在什么位置上，他們準帶了87式迫擊炮。

李彪根據可見的敵人火力工事的配系，選擇了右翼的一條沖擊路線。把這十七個人分成三個小組，并交待了各組的任務。任務只是擾敵視聽，而李彪這時甚至可以肯定，他們完全能有些戰果。

他聽到小胡子對另外一名PF97式單兵射手說：“伙計，到時咱倆得換著打，要不，三等功都讓你一個人立去了！”

李彪的沖擊命令發出不到半分鐘，他自己腳上就踩了顆地雷，引信響了，雷體卻沒炸，鞋像被什么咬了一口，抬腳看看啥事也沒有。

也正是這顆雷，使他的腦子一下子冷靜了。

不行，不能這樣稀里糊涂地打，得和六連突擊分隊聯系上。可是，他們現在在什么位置？

想到這，李彪不由得在一塊巖石上伏了下來，回身喊電臺兵。這孫子早關了機，耳機也卡在脖子上，食指緊扣在沖鋒扳機上，喊他時，他差點向李彪摟了火。

“還猶豫個毛！乘敵人還沒反應過來，我們貼上去！”小胡子不滿地朝李彪喊。

這時，驢臉帶的那個組已經在左邊展開了隊形，居然沒受到任何阻礙。山頂上，敵人的高機、重機、曲射炮都在響，而李彪他們周圍卻沒有一點事，戰神對他們這幾個人好像格外青睞。

小胡子說得不錯，不能猶豫，而李彪腦子里當時確有這樣的模式：太順利了，就有點不像在打仗。

他照小胡子的話做了。

果然，敵人沒料到中國人會從這個方向上出現。

第一發火箭彈就把敵人設在山腿上的一個“V型火力點”給掀翻掉了，是小胡子的功勞，他的眼睛賊尖，他瞧見兩個戴鋼盔的洋鬼子像土拔鼠似地鉆進那個偽裝極好的工事里，大概也是剛剛發現了李彪他們，正撲向自己的機槍。

“隱蔽”小胡子大喝一聲，一腳把李彪踹倒，又奪過剛換手的火箭筒手的發射具，“咚”地一聲巨響，火箭筒尾部發出的高溫氣流把他們身后的茅草都燒著了，與此同時，那個工事也飛上了天。

隨著這發火箭彈的爆炸，山腰上一挺高機、一挺重機朝他們掉過來。

機彈濺起的泥土塞了李彪一嘴，驢臉那邊有人負了傷。

這時，敵軍曲射小炮炮彈也過來了，炮彈打的他們周圍碎土紛飛。

“打掉山腰上那個火力點！”李彪對火箭筒手命令道。

那個火箭筒手居然還沒有小胡子老練，雙手抖抖忽忽地。真懷疑他是閉著眼睛撳動擊發的。

“轟！”一發火箭彈拖著火焰，鬼才知道朝哪里去了！

敵人工事里的高機、重機打的更兇了。

“扯蛋！你把標尺定到哪了？”小胡子罵那孫子：“讓我來！”

小胡子要過火箭筒，修訂一下標尺，一個滾動，閃到另一個發射位置。他剛想站起身來肩筒發射，可是自己身上的負荷太大，背上有四發火箭彈，動作顯得遲緩了些，沒等到他完全站立起來，敵人重機的瞄準線已經構成，“砰砰砰”，至少有二三十發子彈在他身前身后飛了過去，他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小胡子！！”李彪以為他已經完了。沒想到，他竟撐起身來，悲哀地朝李彪看了一眼，說：“頭，來口水！”

“下陣地我去野戰醫院里給你抓個騷娘們用用！”李彪笑罵著把軍用水壺遞給小胡子。

小胡子壞笑著扶正鋼盔，仰脖，剛要喝水。

“砰！”

一發敵狙擊子彈，從下側扎進小胡子脖子直貫頭部！

李彪頓時僵硬，想起醫院老兵指著水壺說，這軍用水壺都是幾十年的老款了，敵人早就用軟管吸水，可是我們中國陸軍還要仰頭喝水，那都是敵軍狙擊步手的目標，很多新兵就是喝水時被一打穿喉嚨。

陸軍之痛……

“咣當！”小胡子手一軟，頭上的破鋼盔砸在面前的巖石上。

李彪匍匐著爬了過去，揭開他的鋼盔一看，一縷白色的腦漿像蟲子似的從他的額角上爬了下來。他眼還睜著，失去視力的眼睛里閃著死亡的神秘寧靜。

李彪永遠忘不了這雙眼睛是怎樣在盯著他的。那一瞬間，他的血涌上來了，他憤慨極了，從他手上抓過火箭筒，剛想起身，可是另一雙手從李彪手上又奪了過去。

是那個廢物射手，他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抓過火箭筒，滾出了五六米，身體把發射腳架都壓斷了，他后來是用手撐發射的，一發火箭彈就把那個山腰間的火力工事掀到了十幾米的高處。他直到沖上山頂也沒忘記，這個標尺是由犧牲的小胡子定的。

“轟轟！！”

我軍縱深的一排炮彈打了過來，李彪他們立刻變得生氣勃勃，全都挺起身來，像跳蚤一樣，跟著自己的炮彈走。

他們在第一道塹壕就遇著了六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