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是一種病,一種你無法抗拒、真實存在的病。
這個病會讓人返老還童,這個病也會讓人仿若重生。
我試著去想象自己失憶,但只是嘗試的想了一下,便能感受到那種恐怖。
所以,我換了另外一種方向的情況。
我想:如果讓現在的自己回到六年前,回到那個高中畢業的時期,那么以我現在的智慧我會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
——我不會那么害怕的讓自己裹緊腹部以至于孩子流產,我會主動的跟父母說明,讓他們帶著我去做最安全、而又隱秘的手術。
而后,我會尋求心理輔導,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繼而考個好大學。
工作中,我也不會像曾經那樣自卑,我會挺直脊梁勇于突破自我;戀愛中,我不會那么優柔寡斷,我會做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亦不會選擇顧海那種浪蕩男人,我會努力的選擇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
我這么想,都是基于經歷過坎坷后的成長,是歲月給我的智慧與經驗。
但是,陸歷懷的失憶,與這個截然相反。
陸歷懷的失憶,就像是將六年前那個懦弱的自己,瞬間釋放在此時此刻的現實中一般。
我想,如果讓六年前的自己,進入現在的生活。我會嚇破膽。
那個慌張而又懦弱的自己,看到孩子、看到陸歷懷、看到那么多那么多陌生的事物,怎么可能瞬間就愛起來?我只會惶恐不安。
那是六年前的自己啊,那個沒有經歷坎坷、沒有成長起來的自己。
陸歷懷呢?
他何嘗不是痛苦的?
一覺醒來,自己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除了在商業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嗅覺之外,在與我的情感認知上,幾乎為零。
面對一個陌生的我,讓他突破心理障礙來愛上我,怎么可能?
他需要時間,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慢慢的看清,而我此刻卻一股腦的將所有的事情搬上臺面。
面對那些信息,他感覺就像是一顆顆的炸彈,一次次的在他腦中爆炸、更新、改變……
當陸亦年的事情被他知曉,
當蘇柔說出了愛情的真相,
當他知道陸鹿是我親生兒子,
當他知道當年強奸的那個女人是我,
當他知道路北禍害陸家的事情,
當他知道父親的情人楊雪晴住在我家,
當他知道溫伶自殺死在了溫泉里,
當他知道陳牧白瘋了……
當他知道那么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怎能瞬間適應?
六年的光陰,太多的故事。
此刻的他,在知曉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不再大聲咆哮,而是回歸了靜謐。一種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不舒服的陌生的靜謐。
他沒有挽留蘇柔的離開,他沉默了。
他每天按時的上班,按時的下班,一句話都不說的靜靜地觀察這個世界。
而我回到了懷柔,回到了秘書的身份,我沒有選擇逃避,也知道自己不可以逃避,我要像蘇柔一樣堅強,甚至比蘇柔還要堅強。
就像蘇柔說的,陸歷懷是病了!
在他病了的時候,我更不能離開他,而是要陪著他。
……
時間一晃,四個月過去了。夏季炎熱的空氣,四處都透露著躁動的因子。
蘇柔繼續在為陸亦年翻案的事情而努力著,陸爺爺給她找了律師,并聯系了警局。
可是,路北的那個親人早已經搬家,好不容易找到后,路北的親人并沒有站出來說出真相,而是指責蘇柔和陸家人,將路北送進了監獄。
但是,蘇柔仍舊不死心,繼續的查。
與此同死,我跟陸歷懷相處的卻異常平淡。上班、下班、公事公辦。
蘇柔離開后,陸鹿異常的想念她,但是每天我都會讓他們兩人通電話。蘇柔讓陸鹿喊我叫媽媽,但是陸鹿改不過來,蘇柔有些生氣,陸鹿勉為其難的開始叫我“秋媽”。
陸遠,還是在我媽那,偶爾陸爺爺身體好的時候,會過去看看陸遠。我媽也愛走動,總是有事沒事兒的帶著他來陸家大院。
每次,陸歷懷遠遠的看到陸遠時,都會愣怔好長一段時間,但是他始終邁不開腿走向陸遠。在他眼中,陸遠像是幸福的終點,卻也像是迷霧的盡頭。他看不清,卻也躲不開。
他仍舊沒有做好回歸現實的準備,他迷茫、焦灼、無措。
他頭上依稀露出的白發,讓我知道他內心的糾結;于是,我再也沒有在他面前提過我與他曾經的故事,只是安心的待在他身邊。
……
“把這份文件復印三份,然后你跟徐助理一起去棚戶區改造項目那讓他們都看一下。畢竟工程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各項撥款都要注意。”陸歷懷有些冷的對我說。
我看了一下旁邊的鐘表,提醒他說:“陸鹿快放學了,今天是他生日。”
陸歷懷低著頭,簽字筆停在手中,“那讓徐助理自己去吧。”
“哦,好。”我說著,轉身就要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有忍不住的問:“你今晚回家嗎?”
“……”他沒有回音,簽字筆又動了起來。
……
蘇柔回來了。
帶著一臉的疲憊,但同樣帶著堅毅的目光。
陸鹿見到她異常的高興,抱著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蘇柔同樣疼的在一旁抱著他哭了好一陣。
我看著那一幕,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覺,這四個多月以來,我的心性又回歸到了一種寧靜。一種被陸歷懷的陌生,所逼迫出的一種寧靜。
“你跟陸歷懷怎么樣了?他還是那么冷漠嗎?”蘇柔牽著陸鹿的手,坐在院子的小亭里問。
“沒那么冷了。”
“是嗎?”蘇柔眼睛放光的說:“繼續堅持,他一定會重新愛上你的。”
“呵……”我勉強的擠出一絲微笑,不經意的轉頭,看到陸遠被我媽放下后,邁著小步子向我跑來,我趕忙將他抱起來后,坐回石凳上,心里有些壓抑的說:“蘇柔,你知道嗎?陸遠都這么大了,他一次都沒抱過。”
蘇柔一聽,臉上就僵住了,良久,吞吞吐吐的說:“陸歷懷畢竟不是曾經的陸歷懷,他內心里應該也很糾結,你不要怪他。”
“陸亦年的事情呢?有進展了嗎?”
蘇柔搖了搖頭說:“沒有大進展,但我不會放棄。而且,我決定去找一個人,那個人應該知道這一切的事情。”
“誰?”
“陳牧白。”蘇柔很肯定的說:“我懷疑當初要殺死我和陸歷懷的幕后策劃就是陳牧白。我每周都去監獄看望亦年,他的想法跟我一致,我們都覺得這件事情歸根結底要讓陳牧白伏法。只是,他現在是精神病,律師說他現在精神病院,如果他裝瘋賣傻,警方也拿他沒辦法。”
我聽后,便跟她一起陷入了沉默。
瞎子會入獄,殘疾人也會入獄,但是精神病就很難說了啊。
……
陸家大院的正屋里,一片歡聲笑語。
陸鹿的生日過的很快樂,眾人難得一聚,都非常的高興。
只是陸歷懷沒有來。不過,我們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那冷漠而又寂靜的狀態。
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陸歷懷不會過來的時候,院里忽然閃過車燈的光,關娜離窗口最近,趴到窗口上觀察一陣后,轉過頭一臉驚訝的說:“我哥!我哥來了……我哥帶著陳牧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