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今日是第一次聽聞,但這句話聽來像是不周山不周石對五州未來的一句批語。”
孚甲沒去深究莫木魚是從哪聽來了這句話,繼續瞇眼說道,“這句批語中的五州死局或許就是指道經中提到的五州之滅世危機,唯有一個變數才能拯救五州!
隨后孚甲悵然說道,“為了保留十大道門的生機,不讓那位老嫗趕盡殺絕,天人留下來給五州避世,躲過滅世危機的蒼茫符已經一分為九用了,如果這句批語真是指滅世危機,也不知這個變數,這顆活棋是誰!
生息之火,生道之火,五州死局,滅世危機,這些事似一團亂麻,莫木魚理不清頭緒,也不知道這些事是否存在關聯,他接著問,“道經中是否提到過滅世危機具體是什么?”
“沒有,老夫曾翻閱過有孚山和無咎山內所有相關的經書,那些經書中都只籠統的記載著滅世危機這四個字。不過,楊鐵鋼,只要你能得道遺世書,這些事,對你或許就不再是秘密。”
孚甲笑看著莫木魚一本正經說道,“老夫此生看人就沒有看錯過。在老夫看來,西云地就是云集再多的高手,都是在為你做嫁衣,遺世書只會落在你手里!
想到遺世書,莫木魚就想到了水合滄露那個蠢女人,也不知她是不是正在來找他的路上,也不知她離他還有多遠。
“多謝前輩吉言。”
莫木魚哈哈笑道,“倘若遺世書真落在我手里,倘若遺世書也真像我得知的那樣有無數條捷徑,我便贈前輩一條捷徑,成全了前輩的心愿。”
“無數條捷徑?”孚甲愣然,吞了口唾沫,或許是太過激動,聲音沙啞道,“楊鐵鋼,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莫木魚笑而不言,此時,他已經策馬率先走出了城門洞子,領著一行紅衣甲士,浩浩蕩蕩走上了那條招搖過市入西云地的路。
……
不出孚甲所料,不足半個時辰,孔不平便迷迷糊糊在街邊醒來,識海和心口的劇痛已經緩解,只有輕微的陣痛。
“莫木魚竟然將我當死狗一樣胡亂丟在街邊。”孔不平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揉著額心,心中憤恨的同時余悸也未消,方才他以為他死定了,好在這也算是逃過了一劫。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孔不平再次識念內在,三個想將莫木魚置于死地的念頭,讓他識海中的五條隱脈繃斷了三條,只要剩下的兩條再繃斷,就沒有人救得了他。
“我雖然能感知到這些隱脈,但一時還無法將之剔除,得請掌教出手才行!睔v經三脈接連繃斷的痛苦,孔不平不再敢輕視五脈噬心符,暫時也不敢再有任何對莫木魚不利的心思,爬起身來走向南城外。
沿著長街前行,一路走來孔不平發現遇到的行人看他的目光有異,這讓他頗為詫異。
孔不平自認生得俊朗不凡,器宇軒昂,是這身粗俗的獵人裝扮辱沒了他的氣度,所以他以為是他這身粗鄙的打扮引來了行人的注目和非議,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洛安城三里外的洛河畔,孔不凡就葬在這片河道灘涂上,不過些許時日的光景,盡管秋風蕭瑟,孔不凡的墳頭上都長出了不少嫩草,但終究不似春草那般生機勃勃,秋草一茬一茬,枯黃消瘦,顯得萎靡不振。
孔不平并沒有與掌教相約在這片灘涂上,但孔不平知道掌教會在這里。
孔不平走至孔不凡墳前時,還是老獵人打扮的太平令掌教已經在此站了多時。
老獵人背對墳頭,面朝洛河,目光落在河畔的一塊石頭上。
那日,那塊石頭上出現了一雙詭異的濕腳印,至今老獵人都難以忘懷。
聞到孔不平的腳步聲,不等孔不平說話,老獵人便說道,“如何?莫木魚收你當劍侍呢?”
盛起的秋風自洛安城想洛河對岸吹,逆著風掌教的聲音聽來有些古怪,望著掌教的背影,孔不平恭敬道,“回稟先生,我已經是莫木魚的劍侍了。”
老獵人聲音微冷道,“既然你已經是莫木魚的劍侍,你不留在他身邊,還來找我作甚?”
說起這件事,孔不平便頗為氣憤和郁悶,叫苦道,“先生有所不知,莫木魚前腳收我當了劍侍,后腳便將我支開,說他下終南山時走得匆忙忘了帶劍,讓我去終南山給他取劍。”
“你不想去?不過這件事由不得你,哪怕他讓你去終南山取一把泥捧一瓢水你也得去!比绱俗玖又ё呷说睦碛,老獵人饒有興趣轉過身來,在看到孔不平那張臉后,面色不悅道,“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我的臉?”孔不平走到河邊,河水倒映著他的臉,他這才發現,他滿臉血污已經被風干,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頗為瘆人。這副模樣是大半個時辰前三脈繃斷時口鼻流血,弄了滿臉所致。
孔不平將臉上的血污洗凈后,跪在了老獵人身前道,“先生,請救我一命!
老獵人盯著孔不平寒聲道,“誰要殺你?”
“莫木魚!
孔不平惴惴不安道,“他為了讓我對他忠心,在我的識海中打入了五脈噬心符,只要我有對他不利的念頭,就會繃斷一條隱脈,剛才五脈已經繃斷三脈了,還請先生出手幫我將五脈噬心符從識海中剔除!
“孔不平,我已經對你說過多次,你不該有要殺莫木魚的心思,你殺不了他,我將你安排在他身邊,也并不是要你伺機殺他!
老獵人冷笑道,“倘若你真能成為他信任的一名劍侍,對你而言,將是一份天大的造化,你懂不懂?”
“先生的話自然有先生的道理,但莫木魚該死……”孔不平這句話尚未說完,他識海中僅剩的兩條隱脈再次繃斷了一條,心口和識海的痛楚一并在瞬間爆發,沖擊心神,令他栽倒在地,痛得在河灘上的打滾。
“救我,先生,救救我!笨撞黄綊暝谀鄩m中,原本他就覺得粗鄙的獵人裝扮染滿了泥塵后更顯骯臟。
“我能救你,但我不會救你!
任憑孔不平再痛苦,再哀求,老獵人依然無動于衷,漠視一切道,“現在五脈只剩一脈了,你好自為之吧!
掙扎了一炷香的時間,心口的絞痛和識海的震蕩在得以消停,孔不平從泥塵中爬起身,有氣無力跪在老獵人身前,老獵人說不救他必然不會救他。
孔不平如今處境艱難,既不能背叛老獵人,又不能背叛莫木魚,而且老獵人和莫木魚還是敵對的立場。他要在夾縫中生存,不論背叛了誰都會死。
老獵人蹲在了孔不平面前,目光凜冽,盯著孔不平逐字說道,“忘了你與莫木魚之間本來就不存在的仇恨,豁達一些,待有一天你嘗到了莫木魚帶給你的甜頭,明白了我將你安排在他身邊的用意,你會由衷的跪謝我,而不是像此刻這般,雖然跪在我面前,看似恭順,實則內心怨氣滔天。”
孔不平壓低了頭說道,“不平不敢。”
老獵人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太過干凈的天空,又低頭看了一眼倒映著天空的洛河,此時,一葉孤舟飄在洛河中,飄入了老獵人的視線里,逆著水流直上。
劃槳的是個老人,孤舟上還有一頭沉睡的白羊。
“沒意思。”
看著孤舟,看著白羊,看著老人,老獵人突然說道,“有意思的人不受我掌控,但凡我能掌控的人,沒有一點意思。孔不平,你可知我此生怕過什么,忌憚過什么?”
孔不平不敢亂猜,恭維道,“先生手段通天,天地間的一切都難逃先生的掌心,先生無所不能,無所忌憚。”
“哈哈……你有所不知……”孔不平暢然笑道,“我怕過一棵樹,我忌憚過一頭羊,但如今,她們都輸了,樹被困在山上,羊被關入圈里,唯有我還能隨心所欲,有大自在!
孔不平不知老獵人這番話的意思,不知如何答話,側頭看了一眼河心的孤舟,孤舟上的老人有幾分相熟,他詫異道,“孤舟上的那位可是慕白羊?”
望著孤舟,老獵人心情一時大好,點了點頭。
跟在掌教身邊多年,孔不平對掌教的性格有幾分了解,他順著掌教的心思,佯裝不解道,“加上如今的莫木魚,春秋四賢中有三賢是您棋盤上的棋子,為何單單慕白羊不是您的棋子?”
老獵人笑道,“慕白羊此人氣運不錯,但心氣極差,不堪重用,孔不平,你的心氣尚需要磨礪,不能似他!
“是,先生!笨撞黄綉,太平令掌教在春秋朝中還有另一個身份,源于這個身份,孔不平與慕白羊接觸過,知道慕白羊有一頭白羊。
孔不平此刻心下就在想,先生忌憚的白羊恐怕就是慕白羊的白羊,所以才沒有將慕白羊納入棋盤當棋子。而且,盛年的慕白羊幾月未見就蒼老如斯,看先生此刻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與先生有關。
老獵人不在意孔不平的想法,目送孤舟在青天白日里,在洛河遠處逐漸只剩一道清冷的影子,他才擺著手神清氣爽笑道,“你起來吧,此去終南山路途遙遠,你小心一些,我不救你,但并不表示我希望你死,來日,太平令掌教的位置屬于你!
聞言,孔不平似打了雞血一般站起身,難掩激動,道了一聲“多謝先生”之后,便風風火火踏上去往終南山的路。
留下老獵人獨身一人站在洛河畔,站在墳頭旁,看天,看河。
看沿著洛河水,逆流北去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