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江無息眸中憤然不甘的神色,本以為事不關己的江無流卻生起一絲自責,若不是他好奇拿出那張所剩無幾的祈雨圖,東伯國的太子已經被江無息殺了,若不是因為救他,東伯國的太子也已經死在江無息手上了。
江無流愧疚道,“只要那個少年還在中州,我都會幫你找到他,殺了他。”
“沒有必要了,東無圣取骨重生的秘法,男嬰是神魂,女嬰是精血。今日為了救男嬰,東無圣的神魂燃燒了大半,那位已經長成少年的男嬰今日就是僥幸未死,傷好后也十有八九會變成一個癡呆人。”
“少年的神魂承載著東無圣的神魂,可以說少年與東無圣共享著一個神魂,東無圣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但時機不到,少年就意識不到東無圣的存在。”
“從少年方才的行為舉止來看,他應該還沒有意識到他承載著東無圣的神魂,經過今日的劫難,他便更難意識到了。即使往后,女嬰意識到她承載著東無圣的肉身,前來找到少年結合,重生的東無圣也不會比少年好到哪里去。癡呆的東伯圣帝活在五州,未來,只要你用的好,會是一顆不錯的棋子。”
江無息雖然語氣冷漠,倒是難得的寬慰了江無流幾句,“更何況那個男嬰受傷極重,神魂又所剩無幾,能不能救活還不一定。”
江無流不解道,“東無圣明知有可能會泄露行蹤,為何還要畫下那張祈雨圖,為西云地降下這場雨?”
“或許是體恤疾苦,看不慣同類相食。人心善惡,一念之間,有因有果。若東無圣不曾借少年的手畫出那張祈雨圖,降下這場雨,讓你在驚奇之下,拿走了半張祈雨圖帶到這里,東無圣根本就無法引燃神魂,救走那個少年。說來還是東無圣一時心善,為自己種下了一枚善果。”
江無息看了一眼被江無流丟在地上的宣紙耐心道,“祈雨圖只是燈芯,東無圣的神魂才是燈油。燈芯燒完,燈油也所剩無幾。細細想來,江無流,今日你倒是陰差陽錯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你因為好奇留下了一點燈芯,帶到這里,讓東無圣有條件再次點燃神魂,少年已經被我殺了,東無圣也已經徹底湮滅。”
“東無圣為了救走少年,利用你帶來的那最后一點燈芯,燃盡了神魂,未來才可能有一個癡傻的東無圣。癡傻的東無圣對未來的五州或許大有用處。遠比東無圣死在五州要強。”
江無息笑道,“既然是你一手促成了這件事,江無流,我要獎勵你。”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江無息分析的事情江無流并不太懂,但他此生以來,哥哥江無息還從未對他如此好言說過話。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江無息說得好聽,他自然也要陪襯,笑道,“不知你要獎勵我什么?”
“獎勵你……”江無息眸中寒光一閃,驟然抬手成拳,轟在了江無流胸口。
“你……”江無流毫無防備,被轟了個正著,嘔了一口血后,昏死過去。
江無息蹲下,伸手去脫江無流的衣物。一個青衫儒生上前來幫忙,同時不解道,“先生,您所走的每一步明明都是為了二先生,卻為何要讓二先生記恨您。”
“閉嘴。”
江無息怒視了青衫儒生一眼,脫去了江無流的鐵甲與外衣,穿在了自己身上。隨后,他指著江無流道,“將他帶回不周山,我不死,不許他下山。切記。我不死……不許他下山。”
“先生……”
江無息擺手打斷了青衫儒生想說的話,寒聲道,“速去。”
“是。”眾青衫儒生只得領命,抬起江無流,策馬走向了南方。
一干人走后,江無息幾步走到一灘泥水邊,蹲下撿起江無流丟掉的鐵面具后,閉上眼睛,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鐵面具。
泥水倒映著他那張沒有面皮,丑陋不堪的臉。
他將他的鐵面具丟掉,將江無流的鐵面具帶在了臉上,睜開了眼睛,望著泥水中的倒影再三確認與江無流無異后站起身,踏過臟名河,朝西南方向走去。
江無流回了不周山,江無息成為了不周山神將。兩兄弟的眉眼、身形、臉型極其相似,如今穿著裝扮相同,恐怕很少有誰能分清他們誰是誰。
走了個把時辰,丁三石領著數百鐵騎風風火火策馬跑到江無息身前,下馬行禮恭敬道,“神將大人。”
江無息微微點頭,示意眾人起身。丁三石和數百鐵騎當下都沒有發現面前的不周山神將已經不是江無流。
丁三石上前幾步,面露喜色道,“神將大人,我們找到夫人的轉世之人了,她是終南山神將楊獅虎的私生女。”
江無息皺了皺眉頭,嫮生剛轉世他就知道她在哪里,怎么在丁三石口中就變成了楊獅虎的私生女?
“你不是神將大人?”
江無息皺眉的神情剛落在丁三石眼里,丁三石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丁三石做了江無流近百年的劍童,熟知江無流的品性。
江無流言行舉止看似冷漠,實則內心溫暖如火,不然也不可能被世人稱為仁將,與楊獅虎齊名。
面前這個人,不管怎么看都與江無流極為相似,單從外觀,丁三石也看不出端倪,但如果是江無流聽到找到嫮生轉世之人的消息,肯定不會是江無息眸中那種淡漠的神情。
“你是誰?”
“神將大人呢?”
“你冒充神將大人有何圖謀?”
丁三石拔出了背上的靈劍不周,劍鋒指向江無息。
于此同時,數百鐵騎提槍布陣,合圍而上,將江無息圍得水泄不通。
江無息不言,冷視著丁三石。
對視的短暫之間,在江無息的目光下,丁三石只感覺置身在冰窟,遍體生寒,有莫名的壓抑和恐懼,但對江無流忠心耿耿的他卻硬著頭皮道,“不管你是誰,膽敢冒充不周山神將,唯有一死。”
一言即止,劍意橫生,丁三石提劍就朝江無息刺去。
然而,下一息,靈劍不周竟然不再受丁三石的控制,脫手飛出,哐的一聲插在地上,劍鋒入土一尺。
他是靈劍不周的劍童,靈劍不周怎么突然就不受他支配?丁三石大駭,伸手重新握住了劍柄。
此刻的不周劍卻仿佛有萬斤重,丁三石怎么也無法將它從土里拔出。
“當年我讓弟子手持不周劍下不周山,追殺江無流,江無流殺了我那名弟子,奪了不周劍。”江無息冷笑,揚了揚手,靈劍不周破土而出,飛入他手中,“這些年來,江無流毫無長進,不周劍在廢人一般的他手里真是委屈了。”
“你……你是神將大人的哥哥?”
江無息的這番話足矣讓丁三石猜到江無息的身份。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江無流年少時,江無息派人追殺江無流的那些年,江無流每逢絕境總能化險為夷死里逃生,丁三石就看出了端倪……江無息并不是真的要殺江無流,而是有意在磨礪江無流,更是苦心派人將靈劍不周給江無流送下不周山,還刻意營造出靈劍不周是江無流逃過追殺后獲得的戰利品的假象。
所以,丁三石一直就知道,江無息并非是那種不顧手足無情的人,江無息的無情冷漠與江無流一樣,都只是表象,其實內心溫熱。
但這種話丁三石從來沒對江無流提過,而不久之前,他見西子星隕落,作為應召之人的江無流會有生命之憂,他才首次提出,讓江無流回不周山避避風頭。
得知了江無息的身份,丁三石擺了擺手,數百鐵騎收槍,肅然站立在一旁。
江無息也不隱瞞,聲寒如冰道,“江無流已經被我送回了不周山,自此之后,我便是江無流,便是這不周山神將,若爾等敢泄露一絲風聲……死。”
江無息替代江無流成為不周山神將,必然是因為不周石上的那句批語,“北薇、西子,遙隔云河,永不相見。北薇為戰,西子為仁。”
丁三石能猜到江無息此舉的意圖,江無息是想以交換身份的法子來幫江無流渡過不周石預測的劫難。
“是,若泄露半字,我丁三石自裁在神將大人面前。”丁三石恭敬道。
丁三石剛說完,數百鐵騎也異口同聲應是。
江無息不言,江無流的手下他信得過。
“神將大人,奴才有愧,您吩咐我親手用不周劍殺了獨孤無白,可奴才晚了一步,獨孤無白被終南山楊鐵鋼搶先一步殺了。”丁三石下跪慚愧道。
幾名鐵衛隨之抬上了獨孤無白和大魯的尸體。
“還沒有蠢到家,知道自救。”
望著獨孤無白的尸體,江無息冷哼一聲,屈指彈出一粒真元引燃了腳邊的兩具尸體。
待兩具尸體在風雨中化作灰燼,江無流才瞇著眼,漠視著風雨瀟瀟的天空,詭笑道,“孔無天,你不該將我的弟弟帶入那盤殺局,成為你的棋子,既然你做了你不該做的事,那就別怪我破了你整盤殺局。”
話罷,江無息將手中的靈劍不周插入丁三石背上的劍鞘中,領著丁三石和數百鐵騎朝西南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