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八念問出疑惑問,九相將《星注》翻回至第十一頁,指著其上注解著“軫極四珠不等方,遺世之光中間藏”的軫極星圖說道,“你再看這張星圖,別在意青帝用特殊符號標注的軫極四珠,從全局去看,看整片軫極星圖。”
八念依言,嘗試著不去在意青帝的符號,將整片軫極星圖收入眼中,可他觀摩了半響,仍然無所發現,星圖依舊只是星圖,他沒能從中窺視到任何關乎遺世書的信息。
八念微微仰起頭,雙目自軫極星圖上移開,望著九相說道,“父親,恕孩兒愚鈍,我看不出所以然。”
“你無須自責,這很正常,為父當年也險些沒有看出云箓的召示。”九相笑著說道,“你看它是軫極星圖,它卻不單單是軫極星圖,它還是一張臉,一張女子的臉。”
經九相如此一說,八念再次看向軫極星圖,一目之下,他就看清軫極星圖上無數顆墨點勾勒所成的那張女子的臉。
這張女子的臉異常貌美,用絕世容顏、傾國之貌來形容都不為過,落女與她相比,都要遜色得多。
“這意味著什么?”
軫極星圖是一張女子的臉著實讓八念驚訝,但也讓他不解。
八念將《星注》翻至前一頁,看那一片斗極的星圖,從全局看,看整片星圖中的無盡星辰墨點,這一目之下,他卻沒有發現斗極星圖是一張臉。
“斗極中召示的上古遺物尚未重現于世,所以你怎么看,它都不會是人臉。”?九相說道,“只有《星注》與《器注》中召示的上古遺物重現于世,與之匹配的星圖才會看上去如人臉。這就是《星注》中每一張星圖的玄妙所在。”
八念將《星注》翻回至第十一,指著軫極星圖無盡墨點勾勒所成的女子說道,“父親,這張女子的臉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遺世書現世,將會現世在這個女子身上。各家道門去西云地漫無目的的找遺世書,而為父只要找到這個女子就行。”九相笑道,“《星注》中的每一張星圖,墨點勾勒所成的人臉模樣,這個人,就是對應的上古遺物重現于世的應召之人。所以,軫極星圖上的這個女子,就是遺世書的應召之人。”
九相為何對得到遺世書如此篤定,八念算是徹底明白了。他隨手將《星注》翻至第四頁,想看看兩百年前,云箓的應召之人是什么模樣,但還沒等他將星極星圖無盡墨點勾勒的人臉模樣看清,九相就從他手中拿過《星注》,將第四頁撕下,撕得粉碎,扔出大殿的窗外。
窗外是云海,是深不見底的長歲山崖,那些紙屑隨著夜風飛舞,散落在云海中。
八念不解九相為何要出手撕毀那頁星圖,正準備開口問時九相說道,“云箓既然已經現世,那頁星圖就無甚用處,為父素來不喜歡將無甚用處的東西留著。”
八念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九相的這種說法,他問,“父親,遺世書究竟是何物?”
“遺世書具體是何物不得而知,不過……”九相緩緩說道,“關于遺世書,一些古籍中有兩種猜測。其一,關乎消失的東州。”
八念驚訝道,“那便是說遺世書有可能關乎不朽之力量?”
“久遠以來,東州一直只是一個傳說,沒有人真正的去過,也沒有人真正的見過。”
九相接著說道,“但東州確實存在,并非只是傳說。在三生門,有一卷后帝的自畫像,傳聞,那一卷自畫像是后帝游歷東州時所畫,畫中的背景,就是東州的山水景物。”
三生門乃是上古五帝之后帝的傳人,據記載,后帝是上古五帝中唯一的女性。
關于三生門中的那卷后帝自畫像,有不少修行之人聽聞過,但真正見過的人寥寥無幾。
八念說道,“遺世書與消失的東州有何關系?”
九相說道,“相傳,東州之所以消失,是因有天人將東州煉化成書,此書名曰……遺世。故而,東州在那卷遺世書中。”
“天人……將東州煉化成書?”八念震驚,一時啞然無言。
九相笑道,“至于第二種猜測,更為荒誕不羈。五州萬載之前的歷史為何模糊不清,五州近萬載以來為何資源匱乏……是因有天人斬斷了五州的過去,煉化成書,名曰……遺世。故而,五州過去曾存在的人和物……一切的一切,都被搬入了那卷遺世書中。甚至,遺世書中,有另一個五州。”
“這怎么可能?”八念再次震驚。
“有沒有可能,等為父取回遺世書,答案自然會揭曉。”
說罷,九相站起身,偏過頭望向大殿窗外,夜色尚早,這一夜還需要兩個多時辰才會徹底過去。
九相起身的動作讓八念緩過神,他也站起身,同時問,“父親是要趁夜下山?”
九相將雙手負在身后,朝殿外走,“為父若不是想著要將《星注》、《器注》交給你,將關乎遺世書的消息說給你聽,又不想打攪你與那個卑賤的舞女逍遙快活,不然,在遺世之召亮起于黑夜星空時,為父就下山了。”
八念跟隨在九相身后,謹慎道,“您確定不需要孩兒陪同,不需要再叫上些門人?”
“人多眼雜,遺世書關乎重大,不容有失。在這一件事情上,為父只相信自己。”九相腳步沒有停,他撇過頭看了八念一眼,“當然,為父還相信你。不過你需要留在長歲山,在為父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替為父打理好門內諸事。”
八念點了點頭,算是應可。其實長生宗門內諸事都有相關的長老和執事打理,他這個少尊主留在長歲山根本就沒有什么事情可做。
九相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指著石柱上所掛的那卷神袛畫像說道,“去將它取下來,掛回第七十二層大殿。”
“是。”
八念應了一聲,走到石柱下,將神袛畫像取下,他的目光無意間看到了石柱上刻畫的一筆。那一筆他似曾相似,能與他的識海產生輕微的共鳴。
八念知道石柱上的痕跡都是歷代居于此殿的長生宗尊主所畫,所以他也沒有太過在意這一筆。短暫的識海波動后,他轉過身,手持神袛畫像,追上了九相。
走出大殿,走下萬步臺階,下了長歲閣,門人見到九相和八念紛紛叩首行禮,待他們路經三尊石像下,無數信徒放下手中壘砌石像的活計,匍匐在地,吶喊萬歲,宛如朝奉神明。
第二尊石像下跪拜的骯臟婦人長情也看到了這對父子,雙目中有怨毒之光,有仇恨之火,她沒有尖聲叫罵,只是看著九相和八念路經而過的背影,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我的女兒是天朝的公主,長生宗會在天朝神將的怒火中化作灰燼……”
將九相送到長歲池畔,九相踏上輕舟,劃入長歲池中央,八念才收回目光。
池中無數的紅蓮正在月下盛開,無聲卻有息,那些蓮花盛開時散發的氣息,隨著淌過池面的夜風,迎面撲來,吹入八念的鼻息中。
微腥,微咸,像是長歲池數千頃的圣潔池水勾兌了一半的污穢血水,味道并不好,遠不如白蓮盛開時的味道。
八念突然開始懷念白蓮清雅沁人的味道,只是滿池的紅蓮,不曾見一絲白色。
月光是白的,月光落在紅蓮上,卻是血光。
只有落在白蓮上時,才是真正的月光,晶瑩似霧似水,會在花葉中起伏流動。
八念嘆息一聲,轉過身,朝長歲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