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春說得好聽，實則他的內(nèi)心才不希望羅追日回去，也深信羅追日此生都不可能踏上六境成為賢者。
柳長春甚至已經(jīng)想到，圣子無家可歸，流浪街頭時，衣不蔽體，吃糠咽菜的慘狀。
開心呀。柳長春埋頭偷笑。
“你不用安慰我，等你回?zé)o相山時，幫我給羅小石帶句話，就說我這輩子可能都回不了無相山了，若她羅小石想見我這個哥哥，敘敘兄妹情義，就下山來找我。不管她如何對我，她永遠(yuǎn)是我的妹妹。”
羅追日不知柳長春心中所想，卻清楚自身的斤兩，修行這方面，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修行的，入定聚念又不會做，就是吟詩作詞，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羅追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達(dá)到羅小石的要求，不過羅小石終究是他的同胞妹妹，對他摧殘也好，對他管束也好，對這個狠毒的妹妹，他一如既往有著深厚的情義。
如今他回不去了，對無相山上那兩位有著養(yǎng)育之恩的老人，他無甚留戀。對那些曾促膝長談、秉燭夜談的師姐師妹，他無甚留戀。
唯獨(dú)對妹妹羅小石依依不舍。
甚至想到此生都可能見不到羅小石了，他心口還隱隱發(fā)痛。
“圣子與圣女兄妹情深，令人羨慕。”柳長春掩藏笑意，點頭說道，“圣子的話，等我回到無相山時，必定原原本本告知圣女。”
羅追日不言，前行了幾步之后，他又想到，如今無相山回不去了，他將在山下無限期的歷練苦修，羅小石難道用三十兩銀子就將他打發(fā)了？
好歹再給些呀，就真不怕哥哥在山下餓出、凍出個好歹來？
花花世界，三十里兩銀子還不夠在青樓中點壺好酒。
想到羅小石的小氣吝嗇，羅追日便不甘心的問，“羅小石難道就沒有讓你們給我一些什么？”
“沒有。”柳長春、余舟、艾江山連連搖頭。
罷了，這才是羅小石。若是想得到哥哥在山下身無分文，就會挨餓受凍，托人捎點銀子來，就不是羅小石了。
不過，羅小石沒有讓這三個慫貨給，他可以問這三個慫貨要啊。
于是，羅追日面朝三人說道，“本圣子將要在山下無限期苦修，你們?nèi)齻�難道就沒有什么東西要給本圣子？”
“不知圣子要什么，只要我們有，絕不吝嗇。”柳長春三人異口同聲道。
“既然如此……”羅追日咯咯笑道，“你們?nèi)齻�就湊十萬兩金子給我，本圣子自北而來，在北方時常聽人言，煙花三月里，腰纏十萬金，騎鶴入江南，此生無遺憾。本圣子覺得此言大有道理。你們看，如今正是煙花三月，本圣子雖然沒有騎鶴入江南，卻已經(jīng)身在江南，為了不讓此生有遺憾，就差十萬金了。你們?nèi)齻�湊湊，平攤下來也不多，每個人就三萬兩出頭。”
說罷，羅追日朝三人伸出手。
三萬多兩金子，還不多？三人面面相噓，滿臉苦色，埋頭不敢答話。
瞧著三人欠揍的神情，羅追日陰森笑道，“你們?nèi)齻�在教化司任職多年，想必沒少借著無相山弟子的身份斂財，不要告訴我，你們?nèi)齻�連十萬兩金子都湊不齊。”
柳長春苦笑道，“圣子，我們真湊不齊。”
“休要欺瞞本圣子。”羅追日怒道，“你們?nèi)温氃诮袒具@些年，光顧著在春秋朝宣揚(yáng)羅小石，沒有宣揚(yáng)本圣子也就罷了，如今本圣子要?dú)v練苦修，讓你們湊些金子你們居然都不肯，看來是沒將本圣子放在眼里，當(dāng)真以為本圣子此生回不了無相山，治不了你們了是不是？”
“圣子有所不知，不是我們只宣揚(yáng)圣女，而不宣揚(yáng)您，是您還沒修行，身無修為，無自保之力。您也知道圣子對無相山意義重大，萬一我們宣揚(yáng)了您，被人查出您身無修為，前來刺殺您怎么辦？我們不宣揚(yáng)您，也是為了保護(hù)您的安全。”
柳長春胡亂編了一個理由，真實的理由是如此窩囊的圣子，有什么可宣揚(yáng)的，他愁著眉頭無奈說道，“至于十萬兩金子，我們是真湊不齊。圣子不知，江南居，大不易。我們確實可以借用無相山弟子的身份斂財，但您知道咱們無相山戒律清規(guī)森然，對借用無相山弟子的身份在山下斂財?shù)奶幜P素來嚴(yán)苛，我們豈敢違背門規(guī)。”
“再者，我們?nèi)温氃诮袒荆瑹o官職也無俸祿，只管一日三頓粗茶淡飯，想要攢點零花錢，還要幫人鑄鑄器，煉煉丹，刻陣畫符才行。而且，因為浮云之約，我們也不敢過于高調(diào)，品次高的道器丹藥法陣符箓都不敢?guī)腿伺反蔚土拥膸腿伺膊毁嶅X。有時辛苦幾日賺來的錢，才夠添置一身破爛的行頭。”
柳長春差點就要聲淚俱下了，“不然，那些任職在教化司的師兄歸山之后，何至于哭訴山下的日子清苦。圣子，我們真湊不齊十萬兩金子啊。”
不敢違背戒律清規(guī)斂財？柳長春三人下山在任職教化司之初確實不敢，如今任職幾年，早就被腐化了，該拿的拿，該收的收，該玩的玩……他們已經(jīng)深諳其中之道。
十萬兩金子三人湊齊并不難，他們不愿意湊，一是圣女的信函中特意叮囑過他們不能給圣子錢財資助，二是他們確實不愿意給。
他們才不想令眾師兄師弟厭惡的圣子，好不容易下山歷練苦修一趟，非但沒有吃盡苦頭，還縱情神色，享樂愜意。豈不是枉費(fèi)了他們心頭對圣子的厭惡與恨意。
羅追日見柳長春說得聲色并茂，入情入理，也覺得大有道理。十萬兩金子，或許是多了些。他便問，“你們能為本圣子湊多少？”
“圣子，我這里有一錠銀子，估摸有二十兩。”柳長春掏出一錠銀子遞給羅追日。
“圣子，我這里有十五兩銀子。”余舟慷慨說道。
“我這里也有十五兩。”艾江山豪爽說道。
羅追日大失所望，“就這么多？不可能吧。”
“只有這么多了，圣子可別嫌少，這些銀子還是幾日前我們幫人刻畫了半日的鎮(zhèn)宅法陣辛苦賺來的。”柳長春神色黯然道，“圣子若不信，大可以搜我們的身。”
開口要這三人湊十萬兩金子，不曾想這三人只湊了五十兩銀子，算下來就是一兩金子。
羅追日對這三人失望透頂，不過還是將五十兩銀子接過來收好，心下說道，“一兩金子，能在青樓點壺酒了。”
“搜身就不必了，你們的為人本圣子信得過。”羅追日上下打量著三人，接著說道，“柳長春，你身上掛的那塊血玉腰佩不錯，拿過來給本圣子看看。”
柳長春慌忙說道，“圣子，這是我爹臨終前留給我的。”
“小氣了不是。”羅追日瞇著桃花眼笑道，“本圣子又不要你的，就是讓你取下來給本圣子看看。”
柳長春無奈，依言將血玉腰佩取下來遞給羅追日。
羅追日旋即又望著余舟含笑說道，“余舟，你拇指上的寒玉扳指不錯，拿過來給本圣子看看。”
余舟慌忙說道，“圣子，這是我娘臨終前留給我的。”
羅追日瞇著桃花眼笑道，“小氣了不是，本圣子又不要你的，就是讓你取下來給本圣子看看。”
余舟無奈，依言將寒玉扳指取下來遞給羅追日。接著，羅追日望向艾江山。
感受到圣子如火的目光，艾江山擺著手說道，“圣子，我爹娘一世清貧，沒有留下遺物給我。”
羅追日嘿嘿笑道，“兒女當(dāng)自食其力，爹娘沒有留下貴重的遺物不要緊，艾江山，你也不要傷心。不過，本圣子看你嘴里那三顆金牙不錯，你取下來給本圣子看看。”
艾江山慌忙說道，“圣子，使不得啊，這三顆金牙要是給你了，我就沒辦法吃糠咽菜了，嚼不動。”
羅追日瞇著桃花眼笑道，“小氣了不是，本圣子又不要你的，就是讓你取下來給本圣子看看。”
艾江山無奈，依言將三顆金牙取下來遞給羅追日。
羅追日也不嫌上面沾著的口水和一片嚼碎的韭菜，連同血玉腰佩和寒玉扳指一起，放入兜中，隨后，搖著折扇說道，“好了，本圣子也沒有什么要吩咐你們的了，你們可以走了。”
“圣子，我的血玉腰佩……”
“我的寒玉扳指……”
“我的金牙……”
聞言，羅追日揚(yáng)著手中的才子折扇怒道，“本圣子又不要你們的，等本圣子看完了自然就會還給你們……還站著看什么，還不快滾。”
說罷，也不管柳長春三人滾不滾，他搖著折扇，閑庭信步的離開。
柳長春、余舟、艾江山三人默然無言，望著圣子的背影，不斷咒罵，不肯移目。哪知，片刻之后，他們看到圣子神采飛揚(yáng)的走進(jìn)了一座青樓，他們還依稀聽見圣子意氣風(fēng)發(fā)的說了一句，“今日，這里的姑娘我都包了。”
“大爺，豪氣。姑娘們，出來接客了。”老鴇熱情好客的聲音也依稀傳來。
三人愣在原地，膛目結(jié)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