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木魚雖然有傷在身，但畢竟是修行之人，力氣比普通人還是要大些。不出四日功夫，他便在洞口前的山地上，正是向陽的位置，蓋好了三間大茅屋，還制作了竹椅竹桌竹床這些簡單的家居。

他在茅屋中轉(zhuǎn)悠了一圈，感覺不錯。他的兩道本命宮被毀，即使他的內(nèi)傷養(yǎng)好，也不能引天地元氣入體，識海中存儲的真元遲早會耗盡，等耗盡那一日，他就如同常人，會生老病死。

他暗想，其實娶了布提憂，隱姓埋名，再無紛爭，與她在這三間茅屋中共度余生應(yīng)該也不錯。

又是兩日過去，布提憂仍然沒有回來，莫木魚開始有些著急，便下山去尋找。他在半山腰上，看到了幾滴尚未干透的血跡，不難猜測那是人血。頓時，他生起不好的預(yù)感，發(fā)了瘋似的沿著血跡找去。

他在五里外的一個草叢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布提憂，她的手里緊拽著一個布包，有三支箭貫穿了她的胸腹。

她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血色，見來人是莫木魚，煞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微弱的說道，“我們的屋子，你……蓋好了沒有？”

“布提憂。布提憂。”

莫木魚雙目充血，仿佛是布提憂身體里流出的血水全數(shù)灌入他那雙眼眸里，他將布提憂抱入懷中，咆哮道，“是誰傷了你，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布提憂虛弱的抬起一只手摸住莫木魚的臉，仰視著莫木魚，竭力保持著笑容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莫木魚。傷你的人在哪，我去殺了他。”

“木魚，我怕我撐不住了，你帶我回去看看我們的屋子好嗎？”

與此同時，三支箭射向莫木魚。莫木魚輕易躲開，不再去管射箭的人是誰，抱著布提憂就往山上沖去。他背后傳來聲音，“布提憂果然養(yǎng)了一個野男人，肯定是她與野男人聯(lián)手害死了她的夫婿，最毒婦人心，追上去，殺了這對狗男女。”

“木魚，藥我給你抓回來了，我就要死了，你要將傷養(yǎng)好，不要為我報仇，也不要去為你心里的那份恨報仇，好嗎？”布提憂聽不見身后的聲音。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話雖如此說，但莫木魚很清楚，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救下布提憂。

“木魚，我好痛，還有多遠到家？”布提憂的手一直撫在莫木魚臉上。

“就到了。”

然而，等莫木魚抱著布提憂跑到茅屋前時，茅屋正在火焰中燃燒。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茅屋前，盯著莫木魚，那張容光煥發(fā)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莫木魚，果然是你。前幾日，我在西云城看到一位姑娘找救治臟腑受損的藥，對，就是你懷里的那位姑娘，她也真是小心，七味藥分了四個藥鋪抓，多虧我留了一個心眼，不然你莫木魚也不會落在我的手里。”

莫木魚打量著魁梧男子，冰冷的問，“是你燒了我的茅屋？”

魁梧男子笑道，“莫木魚，取了你的首級，能換一千萬兩黃金，足可以買下半座揚州城，三間茅屋算得了什么。”

“布提憂，他燒了我們的屋子。”

莫木魚垂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布提憂，布提憂正看著那三間即將化作灰燼的茅屋，暗淡的雙眸里映著火光，仿佛那是她的唯一生息。

莫木魚將布提憂平放在一棵老松下的草地上。春日白雪融化之后，春泥里很快就能長出嫩草。

莫木魚揚起手，一截松枝落入他手中，他握緊松枝，指著魁梧男子。

見莫木魚揚起松枝，魁梧男子笑意更濃，“莫木魚，你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你能奈我何，我可是……”

不等魁梧男子將話說完，莫木魚抽空了識海中所剩的真元，將手中的松枝推了出去。頓時，氣勢凌然，劍氣蕭蕭，狂風大作，松枝化作千萬柄刺目的光劍，刺向魁梧男子。

魁梧男子都來不及出招，來不及驚恐，便化作了漫天血雨。

血雨落下，澆滅了三間茅屋上正在燃燒的火焰。有些落在了十丈開外，落滿了那些躲在草叢中窺視的鄉(xiāng)民的臉。五位鄉(xiāng)民已經(jīng)看清了莫木魚剛出手，一位彪形大汗便化作血雨，甚是駭人。暗道了一聲，布提憂養(yǎng)的野男人果然厲害，惹不起。就屁滾尿流的往山下跑去。

漫天的血雨卻沒有一滴落在莫木魚和布提憂身上。

莫木魚在布提憂身邊躺了下來，布提憂撇過頭來望著莫木魚說道，“木魚，我好痛，我要死了。”

莫木魚看著布提憂說道，“我也好痛，我也快要死了。剛才那一劍，我抽空了識海中的真元，我臟腑的損傷已經(jīng)壓制不住了，正在爆發(fā)。”

說話間，莫木魚噴出一灘血，噴了布提憂滿臉。

布提憂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抹盡臉上的血水，氣若游絲的說道，“木魚，你好傻，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明明可以活下去。”

莫木魚將頭撇向另一邊，吐盡了翻涌的氣血后，才回過頭來說道，“你死了，屋子燒了，我突然覺得活下去也沒有意思了，那就一起死吧。”

沉默了片刻，莫木魚以為布提憂已經(jīng)死了，卻聽布提憂氣息微弱的說道，“木魚，若有來生，你最想做什么？”

莫木魚答道，“我想做一頭妖物。”

布提憂問，“為什么？”

莫木魚說道，“這樣我就可以無休止的殺人，不談俠義仁義，沒有人性約束。”

布提憂說道，“木魚，你的心里充滿了恨，這樣不好，我以為……我以為……我能陪在你身邊，消除你的恨……可是……”

莫木魚沒有聽她說完，便問，“布提憂，你的心里就沒有恨嗎？那些鄉(xiāng)民，他們都要殺死你啊。”

布提憂說道，“即便如此，我的心里也不該有恨啊。只有懦弱的人……心里才會有恨，我雖是女子，可我……不懦弱。”

又是片刻沉默之后，莫木魚問，“布提憂，若有來生，你最想做什么？”

布提憂答道，“我想做你的妹妹。”

莫木魚不解，“為什么要做我的妹妹，不做我的妻子？”

莫木魚噴在布提憂臉上的血已經(jīng)干了，她說道，“夫妻之間會有背叛啊，那種背叛很痛，比我身中三支箭將要死了還痛。做你的妹妹多好啊，我可以蠻橫無理，我可以肆意妄為，反正有一位你這樣的哥哥疼愛我。”

布提憂越說越小聲，“木魚，答應(yīng)我……來生別作妖好嗎？做我的哥哥……做一個蓋世……大英雄，任我搗亂，任我……闖禍，任我……”

布提憂再無聲息。

“好啊……”莫木魚也再無聲息。

等著春風雨露將他們埋葬。

不過莫木魚并沒有死去，他在昏死了一日一夜之后醒了過來，布提憂已經(jīng)在他身邊死去。他不知他為何沒有死。他拿過布提憂手中一直緊拽的布袋，取出里面的七味藥生嚼吞入腹中。

恢復(fù)了些許體力之后，他移除了茅屋的灰垢，在向陽的位置徒手挖了一個大坑，將布提憂安葬了進去。

他本想在墓碑上刻下吾妻布提憂之墓，最后還是刻成了吾妹布提憂之墓。

他望著布提憂的墳頭，最終決定回到火樹國去。一路西行，他不斷回想起布提憂的話，“不該有恨……不應(yīng)有恨……”

……

莫木魚本以為這一段二十七日的記憶，會隨著埋葬了布提憂，而一起埋葬在那個寒冷的春日里。

卻沒想到在時隔六十九年后，復(fù)來中州之時，會遇到離雨荇，她清秀的眉目，有嬰兒肥而顯得肉嘟嘟的臉，與當年的布提憂簡直一模一樣。

布提憂臨死時的話莫木魚記得清清楚楚，便自然而然將面前的離雨荇當做是布提憂的轉(zhuǎn)世之人。

“混蛋，你看夠了沒有，摸夠了沒有，再不放手我可真要生氣了。”離雨荇無可奈何的瞪著莫木魚，“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故意裝作認錯人，然后趁機占便宜。你可要看仔細了，我是離雨荇，不是布提憂。”

莫木魚放開了離雨荇的臉，卻將離雨荇的手抓緊在手里，離雨荇怎么也掙脫不開，只好怒目切齒的說道，“色胚，你太過分了。先是摸人家的臉，再是摸人家的手，接下來你還想摸哪里？快放開我。嗚嗚嗚……”

莫木魚卻笑著說道，“叫哥哥，叫聲哥哥我就放開你。”

谷無善撇過頭去，不曾想楊公子竟是這般齷齪之人。

哥哥，妹妹，叫著叫著就成了情哥哥，情妹妹。丘圣哲暗道，我這放蕩不羈、風流成性的師父啊。我那可憐可嘆、還未過門的師娘啊。

“哥哥？離雨荇是將軍的女兒？”空夫子暗想。他是聽說過，終南山神將楊獅虎在十多年前，背著夫人在外有過一段露水姻緣，難不成是跟望舒院的離美院士？

離雨荇不是離美院士的養(yǎng)女，而是離美院士與將軍的私生女？

想到此處，空夫子心中惡寒。在再看莫木魚和離雨荇時，赫然發(fā)現(xiàn)他們確實有相似之處。暗道，少將軍是一字眉，離雨荇是一字眉，將軍也是一字眉，三人的眉毛如出一轍。

天啊，發(fā)現(xiàn)了大秘密的空夫子不由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