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木魚沒有預料到柯河舍會去替他割妖猿的頭。
也沒有預料到這頭妖猿竟然如此皮糙肉厚,能這么快就恢復知覺。
更沒有預料到這頭妖猿會饑不擇食,在抓不走他莫木魚的情況下,會退而求其次,抓走柯河舍回巢穴,趁著大好春日,交配繁衍。
聽著空幽叢林中傳來的柯河舍零碎的聲音,莫木魚倒是有幾分歉意。
救,自然是要救的。
私仇與大義,自然是大義當先,私仇在后。殺妖是大義,再說莫木魚與柯河舍也沒有什么私仇。
但妖猿腿長,攀巖入穴,縱橫山野,這時再追上去,肯定是追不上了,只能在蒼梧山中找到這頭妖猿的巢穴,才能將柯河舍救回來。
不過好在柯河舍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妖猿懷胎也需十個月,在妖猿與柯河舍結合,妖子還沒有誕下來之前,柯河舍都不會有生命危險。至于他在妖猿的胯下,過得是什么樣的悲慘生活,莫木魚就不敢去想象了。
丘圣哲見莫木魚隨手一指便就打跑了妖猿,神色顯得極為振奮,他望著雙目如水的谷無善說道,“小姐姐,我就說嘛,區區一只大猴子而已,怎么可能是我師父的對手,這下你見識到了吧。”
“見識到了。”谷無善連連點頭,如水的雙眸中,莫木魚的身影再次高大了不少,她暗道,原來這才是楊公子的風采。
丘圣哲拉著谷無善走到莫木魚身前,他少年心思,全然不知谷無善雙眸如水的深意,便說道,“師父,真是可惜,若是能將那頭妖猿的頭割下來,取出頭顱里的妖丹,拿去給師娘做聘禮,想來師娘會喜歡。”
聞言,谷無善眉頭有一絲暗淡,不過轉瞬之間便就恢復自然,她暗道,是啊,楊公子與大器師歐陽醉生的孫女早有婚約在身,他此行入江南、上蒼梧山自然是來求親的。
莫木魚不知谷無善所想,也沒有在意谷無善如水雙眸一閃而過的暗淡,他將手中的復來劍丟給丘圣哲。丘圣哲自然是恭敬的接過復來劍,歸入鞘中。
“楊公子,我是谷如花的孫女,我叫谷無善。”
谷無善想起她還未在莫木魚面前自我介紹過,便鼓起勇氣道出姓名。
莫木魚點了點頭,他已經在茅州龍口中知道谷無善的名字。谷如花的孫女,方才兩次不懼生死,讓他莫木魚先走,品性自然是不錯的。
瞧著谷無善身上有傷,莫木魚想起懷中還有一些療傷的丹藥,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谷無善,并說道,“谷姑娘,你先療傷。”
谷無善接過錦盒打開,她認識錦盒中的那兩顆丹藥,是二境后作的復傷丹。有了這兩顆丹藥,她身上的傷自然能快速痊愈,可她深知這兩顆丹藥的珍貴。
如今二境以上的丹藥都是朝廷嚴密管控之物,即使有錢都難以買到,若當年能有這樣兩顆復傷丹在手,她的祖母或許就不會離世,或許此刻還在人間。她的祖母若在,谷道或許就不會淪落至斯。
“楊公子,后作境的丹藥彌足珍貴,無善受之有愧。”
谷無善將錦盒合上,遞還給莫木魚。她感謝并感動莫木魚隨手就能贈給她如此貴重丹藥的情義,但她卻不能收下。莫木魚于她而言有救命之恩,她于莫木魚而言,或許只是萍水相逢。
莫木魚沒有接過錦盒,倒是丘圣哲在一旁說道,“小姐姐,你就收下吧,我師父送出去的東西就不會再拿回來,你也別覺得受之有愧,不過就是兩顆后作境的丹藥。我師娘有傷在身時,我師父隨手就給了她五顆破厄丹。那可是四境不惑的丹藥,我師父眼睛都沒眨一下。”
谷無善尷尬的收回手,將錦盒捏在手中,暗道,“我谷無善一介江湖草寇,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家師娘。”
“谷姑娘,你別聽他胡說,那日給他口中的師娘破厄丹,只是因為她傷得較重,非破厄丹不可治愈。你雖然傷勢不輕,復傷丹卻剛好能治愈。”
莫木魚瞪了丘圣哲一眼,示意丘圣哲不可再多嘴。而他這句話是實話,不管是歐陽春雪,還是谷無善,于他莫木魚而言都只是與故人有關系的女子,他沒有任何想法。
“楊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你無須對我解釋。”谷無善暗道,女子心思難測,她沒有再將錦盒還給莫木魚,只是捏緊在手中。
她身上的傷勢雖然不輕,將養幾日也就好了,而后作境的丹藥彌足珍貴,若能賣出去,換得物資也能解谷道的一時危難。她不準備將這兩顆丹藥服下,至于面前這位楊公子贈丹藥的恩情,她與救命的恩情一樣,銘記在心。
“多謝楊公子贈丹之恩。”谷無善乃是江湖女子,便不再嬌柔推辭,豪爽的抱拳行禮。
“無需言謝。”
瞧著谷無善抱拳的豪爽勁兒,確實有當年谷無善的風姿,莫木魚理當抱拳還禮。
“走吧。”還禮之后,莫木魚便轉過身,領著丘圣哲前行。
谷無善將錦盒收入懷中,望著莫木魚的背影,鼓起勇氣喊道,“楊公子,我可否與你們同行?”
莫木魚沒有回頭,卻揚了揚手,示意谷無善追上去。
谷無善笑臉如花,追了上去。
一路同行,丘圣哲對谷無善怎么會遭遇到那頭妖猿極為好奇,便問,“小姐姐,那頭妖猿怎么會追著你?”
谷無善心有余悸的說道,“我從距此地不遠的一處叢林路過,那頭妖猿便毫無征兆的跳了出來,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見它是妖猿,便想將它殺掉,誰知那頭妖猿實力不俗,幾招之后,我便受傷不輕。深知不是對手,我只好逃命,好在逃到了這里遇上了你們,不然,今夜我就死在那頭妖猿的掌下了。”
說到此處,谷無善瞟了莫木魚一眼,見莫木魚神情恬淡,似在聽,又似不在聽,只好說道,“我與你們師徒真是有緣,短短一日之間,方才可是你們師徒第二次救我于危難了。如此恩情,就是我谷無善追隨一生,鞍前馬后,都無法償還。”
“小姐姐,你言重了。”
丘圣哲見谷無善話說得好聽,便大言不慚的說道,“終南山神將府素來要求子弟以除妖衛道、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救你,這不是恩情,是我終南山神將府子弟在履行職責,哪里值得你鞍前馬后,追隨一生。”
莫木魚懶得理會丘圣哲厚顏無恥的吹噓,他只是在費解,蒼梧山中怎么會有一頭實力不俗的妖猿?
這件事他要查明白,不為別的,只為當年他答應過佐天佑要坐鎮北庭城三年,時至今日,仍欠著一年。
而他在坐鎮北庭城的那兩年中,深知精怪妖物越過天山險脈,深入中州腹地的危害。
……
“師父,就是這里,就是這里。”
兩柱香之后,他們果然看到了一片石林,丘圣哲指著石林興奮的喊道。
莫木魚點了點頭,示意丘圣哲往東南方向走。同行的谷無善滿頭疑惑,不解這對師徒為什么上蒼梧山來找這片石林,卻也不好過問。
石林并不大,不出片刻功夫,丘圣哲便在石林的東南面找到了地圖上標識的石窟。
石窟的洞口高約六尺,寬約兩尺,洞口前雖然雜草叢生,卻算不上隱蔽。
丘圣哲指著洞口,將手中那張粗略的地圖收入懷中,眸中滿是亢奮之色,“師父,就是這里了。”
莫木魚走到洞口,還沒走入石窟,便聞到了一股臊味,這股臊味應該是猴類或猿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頓時,莫木魚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環視了一眼洞口周遭的格局,這里是背風向,氣味不易消散,也就是說,若有猴類或猿類在這個石窟內安身立巢,散發出來的氣味,數月、甚至數年之久,都會留在石窟里。
“師父,怎么呢?”丘圣哲見莫木魚站在洞口不進去,以為出了什么意外。
“沒什么,先進去看看吧。”
莫木魚走入石窟,丘圣哲舉著火把跟了進去。谷無善猜測石窟內是不是有終南山神將府不可告人的辛秘,便知趣沒有跟進去。
石窟內的空間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全。
莫木魚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獸骨和皮毛,以及一些腳印,他便可以肯定,曾經必然有一只巨猿在這個石窟內安身過一段時間。為此,他那不好的預感也就愈加強烈。
“怎么會沒有?”
這時,丘圣哲納悶的說道。他正爬在一根石梁上,禾目當年告訴過他,那個錦盒就放在這根石梁上的鑿槽里。三指寬、一指深的鑿槽是禾目親手鑿的。
“難道找錯了石窟?不可能啊,石梁在,鑿槽也在,應該就是這個石窟,怎么會沒有錦盒呢?”
丘圣哲不死心,再次將手伸入鑿槽,依然一無所獲。
“下來吧,不要再找了。”
錦盒不在鑿槽里,莫木魚便篤定了他的預感或者說是猜想。“那個錦盒應該早就被找到了,錦盒里那顆神奇火焰所化的野栆也應該已經被吃掉了。”
數日相處,丘圣哲極為信任莫木魚,聽到這句話,他根本就沒有去懷疑,原本亢奮的心情一跌千丈,頹然失望。
他爬下石梁,沮喪的望著莫木魚,卻咬牙切齒的說道,“是誰偷走了我的錦盒?偷吃了我的野棗?”
莫木魚深知那個錦盒對丘圣哲而言意味著什么,那是丘圣哲能改變修行稟賦、改變命運的唯一希望。
莫木魚欣賞丘圣哲這樣的執著少年,不然也不會攜他一路同行,來蒼梧山尋找或許只會在傳奇話本中才存在的,能改變人修行稟賦的神奇野棗。
“你也不用沮喪,或許這件事還有轉機。”
見原本開朗樂觀的丘圣哲一時萎靡不振,莫木魚有些于心不忍。不過,爛漫少年,能經歷一些磨難挫折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