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合云光終于平復(fù)穩(wěn)氣息,“只要你將他們的上念魂魄都還給我,我就告訴你。”
水合滄露是修行之人,她自然知道上念魂魄為何物,但她以為她的夢境只是夢境,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在夢境中所遇到的那群小孩就是她的那些弟弟們的上念魂魄。她說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水合云光攤開雙手,直白的說道,“用你四十八個弟弟的上念魂魄換回你至愛的兒子和丈夫,你并不虧。”
若能有什么可以換回至愛的兒子和丈夫,水合滄露會不惜代價的去得到,但她確實沒有取走四十八個孩童的上念魂魄,她如何還得出來?她說道,“我并沒有奪走你四十八個兒子的上念魂魄。”
水合云光憤然說道,“你休想騙我,我知道他們的上念魂魄在你的手里,在你的洞天之中。”
“我的洞天?”水合滄露笑了起來,她的修為境界距可以在虛無之中開辟洞天的修為境界相差遙遠,怎么可能擁有洞天。“水合云光,你高看我了,以我之境界,哪來的洞天?”
水合云光同樣在笑,笑得很是冷酷,很是無情,“你別想用夢境之說來掩飾你將洞天開辟在識海精魄這一意識層面上的事實。我雖然不能修行,但我從你爺爺那里得知了無數(shù)修行學(xué)識,你的爺爺曾經(jīng)可是堪比圣人的人物。五州之上的修行之人不知道洞天開辟在意識層面上的玄妙,我和你爺爺卻是知道,我們本來就不是五州之人。”
水合滄露恍然悟起一些什么,她一時啞然無言,神情呆滯。而她此時的神情落在水合云光眼里,他以為她的無言,是因為他拆穿了她謊言。事實卻并非如此。
“難怪,我一直想不明白夢境為何會那般真實,原來那里根本就不是夢境,那里是洞天,是自成世界,那其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水合滄露暗暗想到,呆滯的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這么說來,梅園外的那四十八個小孩,確實就是水合云光四十八個兒子的上念魂魄,只是他們的上念魂魄怎么會進入我之洞天中?”
水合滄露雖然驚訝,卻沒有過久的沉溺在這種驚訝震撼中。水合云光或許并不知道,水合滄露是知道開辟在意識層面上的洞天之玄妙的。
水合滄露曾在北庭城看過一本書,那本書上詳細敘述了這類洞天之玄妙,書中還說到,能將洞天開辟在意識層面上,這只是一種可行的理論,真正做到的修行之人,古今往來屈指可數(shù)。而那本書,在她看后不久,便被她的丈夫和她丈夫的好友一把火給燒掉了,那一夜他們還燒了很多的書,都是關(guān)于修行的典籍,她在一旁看著,笑得很是幸福。
片刻之后,水合滄露平復(fù)臉上呆滯的表情,她變得鎮(zhèn)定從容。她故意說道,“既然我的謊言被你識破,那么我便無須隱瞞,你四十八個兒子的上念魂魄就在我手中,我可以跟你交換,但你水合云光欺騙了我太多,不可信,所以必須你先跟我說出,如何復(fù)活我的兒子和丈夫的法門。”
“好。”水合云光沒有任何猶豫,“你的丈夫并沒有死,六十九年前,應(yīng)召他的那顆沽名星雖然隱匿無蹤,卻并沒有隕落,如今,那顆沽名星又復(fù)現(xiàn)在明月之旁,炙熱而明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水合滄露忍住心中的欣喜,神情淡漠的點了點頭,“我的兒子已經(jīng)在你的劍下死透,如何復(fù)活我的兒子?”
水合云光想著即便水合滄露知道真實的答案,也掙脫不掉她身上的三根鐵鐐,走不出這座鐵塔,所以他毫無隱瞞,如實的說道,“在我和你爺爺?shù)墓枢l(xiāng),有的嬰兒一出生便就異常強大,上念諸竅完美,下行諸竅亦是無瑕,只是這種強大和完美無瑕并非是天生的,而是人為的。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并不理解。”
水合滄露點了點頭,她確實理解不了。
“之說以說是人為,是因為一些修行之人修行到一定的境界,卻發(fā)現(xiàn)因為上念和下行的一些竅位缺失,而不能在修行之路上更進一步,為了解決這種情況,五州之上繁生了邪惡的血道,以抽離他人之竅位來補全自身的缺失。而在我和你爺爺?shù)墓枢l(xiāng),則是用另一種溫和的方式,便是將自身體魄以特殊的法門煉制成精血,又以特殊的法門送入母體宮盤中,重新孕育發(fā)育,重新降生于世,這是重塑體魄的方法。”
水合云光繼續(xù)說道,“修行之人重新降生的身體會愈加完美,也會完全繼承修行之人之前的修為境界,雖然重新在母體中孕育了一次,卻還是那個人,甚至記憶也會繼承。所以,在我和你爺爺?shù)墓枢l(xiāng),一些嬰兒因此天生就異常強大,實則那些強大的嬰兒并非是單純的嬰兒。”
水合滄露依舊漠視,“這和復(fù)活我的兒子有何關(guān)系?”
水合云光耐住性子說道,“冗兒雖然死了,但他之精血還在,只要你將他之精血送入你宮盤中重新孕育,十月懷胎后,冗兒便會重新降生。你要清楚,這并不是你重新懷上一個孩子,只是將冗兒重新孕育十月。”
水合滄露想起丈夫那張對她失望憤恨的臉,只要冗兒能復(fù)活,她的丈夫或許就能原諒她,為此,任何匪夷所思的方法,她都甘愿嘗試。她難掩心中的情緒,急不可耐的問道,“冗兒的精血呢?”
水合云光說道,“冗兒父親的血脈有古怪,冗兒傳承了他父親的血脈,所以也很古怪。修行之人若想重新于母體宮盤中塑造體魄,必須先以特殊的法門將自身之體魄煉制成精血,而冗兒的精血無須煉制,在他的血水流盡后,他之血水匯集成一株花,那株花名為血棲,便就是冗兒的精血。當(dāng)年,我摘走的那株花。”
水合滄露回想起那一幕,冗兒的鮮血流盡,落在如雪的梅花上,然后又重新匯聚,匯成一株妖艷的紅花,最后被水合云光摘走。回憶到此處,她含恨說道,“那株花在哪?還給我。”
水合云光卻說道,“它不在我手中,我將它送給了春秋皇朝的帝王聞人白羽,它如今應(yīng)該在帝后羅嵐的手中。”
水合滄露已經(jīng)顧不上去追問水合云光,為何會將冗兒的精血送給毫不相干的春秋皇朝,她而是自言自語道,“我要去找回冗兒的精血,我要重新孕育冗兒,復(fù)活冗兒。”
水合云光冷笑一聲,他冷笑是因笑水合滄露在異想天開,她都逃不出鐵塔,又如何去找冗兒的精血。他說道,“我已經(jīng)將復(fù)活你兒子的法子告訴你了,你現(xiàn)在也可以將我兒子的上念魂魄還給我了。”
水合滄露望著水合云光冷漠的表情,同樣在冷笑,她笑得張揚,甚至可以說是肆無忌憚,“水合云光,等我救活冗兒,找到我的丈夫,我自然會將你四十八個兒子的上念魂魄還給你。”
聽言,水合云光怒極,他一把扯住水合滄露的長發(fā),將她的頭顱按壓在一根鐵鐐上,惡狠狠的說道,“快將他們的上念魂魄還給我,不然我會殺了你。”
水合滄露依舊在笑,笑得毫無顧忌,“水合云光,我的好父親,我求你殺了我,快點殺了我。”
水合云光雖然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他心知肚明,若水合滄露不自愿放出他四十八個兒子的上念魂魄,他根本就奪不回來。他也不可能殺掉水合滄露,他根本就殺不死她。
再者,死,是水合滄露唯一逃出這座鐵塔的方法,也是最簡單的方法。
而水合滄露若想尋死,卻很容易。
想到此處,水合云光語氣又變得溫和的說道,“滄露,只要你放了你那些弟弟,為父就放任你離開。”
“水合云光,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水合滄露面含譏諷的說道,“再者,我已經(jīng)找到逃出這座鐵塔的法子了,那便是,死。”
說完,在水合云光的啞然中,水合滄露扭動身體,她身上的鐵鐐也隨之扭動。
一條鐵鐐纏繞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她暗自發(fā)力,鐵鐐隨著她的暗勁自主向兩方扯動,她的面色被勒得通紅。
水合云光都來不及阻止,便見水合滄露頭一歪,死了。
她用粗大的鐵鐐將自己勒死了。
見狀,水合云光憤憤不已,同時追悔莫及,他暗恨不該告訴水合滄露關(guān)于意識層面上的洞天之玄妙,可是這下想來,他似乎并沒有對她多說什么,那她又是怎么知道她之洞天可以保她不死呢?
五州之上難道還有人知道意識層面上的洞天之玄妙,并告訴了水合滄露?
水合云光憤然之下望了一眼水合滄露的尸體,只見三息之后,那具尸體便突兀的消失在燭火的光明中,只有一卷殘缺的地圖尚留在幽暗的地面上。
而在不知距依水郡有多遠的地方,有一潭干凈的深潭瀑布,水合滄露如伊人出浴一般,從瀑布下的深潭中走了出來。
七十二年前,她就是在這里與她的丈夫相識,那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刻,那一刻里的她是最美好的年華。
而七十二年后的今夜,那個最美好的水合滄露再次從瀑布下的深潭中走了出來,她不顧水漬侵濕了她的紅裙,讓她的紅裙在月下變得透明,玲瓏曼妙的身形突顯。
她抬頭仰望了伴月而出的沽名星一眼,辨清了方向,而后下山,走上去往中州上京方向的路。
她要去上京,她要找回兒子的精血。
而她沒走出幾步,便想起了一壇酒,那壇她與丈夫初上梨山相識時,一起葬下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