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府位于上京西郊,背靠西涼山。
天璽十一年,春秋皇朝的皇帝陛下聞人白羽通過朝廷的威懾力,以及各種力量和手段,整合了中州萬疆之地上的大半道門,及這些道門的修行資源,成立了三所專門為皇朝納才的修行學府,天權府便是之一。
還有兩所分別是位于江南地的天樞閣,以及位于北莽地的天璣樓。
六十年來,外界對于聞人皇室為何要通過朝廷的力量和手段來整合那些道門有諸多猜測,時至今日,那些猜測多數已經煙消云散,卻仍有兩條流傳在坊間。
其一,便是因為北蚩國。
天下五州,世人將西起無垢山脈,東至東海,南起坤瓊之地,北至天山險脈之間的萬疆之地,稱之為中州。
北州位于中州之北,以天山險脈為界。
北州地域廣袤,向北一直延伸至極北的冰川荒原,北蚩國就統治著這片廣袤的土地。
北州雖然地域廣袤,卻是一片苦寒之地,其上生活著無數天生便于人敵對的精怪妖物,那些精怪妖物在惡劣的環境中修行悟道,其中的一些佼佼者并不遜于人類的賢能之人。
那些精怪妖物中的佼佼者與一些叛離人道的人類修行之人結合,在北州創建了以妖皇為尊的北蚩國。
北蚩國擁有久遠的歷史,單從歷史這一面而言,北蚩國絕不遜于中州。再者,北蚩國異常強大,在中州之北,若不是有北莽地的存在,若不是有天山險脈的存在,北蚩國的大軍侵入中州絕非是難事。
但在七十二年前,春秋皇朝的新帝聞人白羽在即位之初,因要立新帝的天子之威,錯殺了當時的北莽王,并將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北莽世子收監,造成了轟動一時的冤案。
雖說在數年后,冤案得以平反,北莽王得以沉冤昭雪,被收監的北莽世子也在聞人皇室的扶持下坐上了北莽王的位置,但聞人皇室與北莽地之間因為這場冤案交惡,生出的間隙并沒有因此消失。
中州有諺語,天下英杰多出自于北莽,這句諺語就是在表彰北莽男兒千百年以來,在抵御北蚩國入侵中所起的至關重要的作用。
聞人皇室與北莽交惡,間隙難以彌補,若北莽地因此將中州北部的門戶大開,不管不顧,甚至與北蚩國勾結,任由北蚩國妖族大軍入侵,春秋皇朝難有抵抗之力。
所以,坊間才有了這樣一種猜測,認為聞人皇室整合道門成立三所修行學府,專為皇朝培養修行之人,就是在北莽地放任中州北部門戶不顧時,皇朝能仍有抵御北蚩國的能力。
其二,便是因為迦南國。
迦南國統治著中州西南方向的六千里之地,那一片土地在地域上被稱之為南州,中州與南州的分界線便是被世人公認不可逾越的昆侖山脈。
昆侖山脈呈東西走向落在中州與南州之間,號稱八千里昆侖,其上有無數雪山深澗,山勢奇高,不管是中州還是南州,自古以來就沒有人翻越過昆侖山脈的記錄。
在昆侖山脈東隅有一條千余里長的五尺石道,這是中州與南州之間往來的最近的一條路,此路雖然近,卻并不好走,兇險難測。若想走安全一點的路,那便只能從坤瓊之地出發走海路。
天下五州,中州,北州,南州,西州,耳州。其中,北州面積最為遼闊,中州次之,西州第三,南州和耳州大抵相同。
耳州位于中州西側,自北莽地向西,出了河西走廊便是耳州地界。耳州再往西是綿延萬里的沙海,沙海的盡頭就是西州。
天下并不太平,中州和耳州要抵御北蚩國入侵,而北蚩國因北州之地積寒惡劣,無時不在想著南侵。西州雖無北蚩國的威脅,但每隔數年便有血鬼和狼人從西州北面的莽林中南下,禍亂西州的安寧。
天下五州之中,唯有南州,遠離北蚩國的威脅,遠離血鬼和狼人的威脅,在大陸的南端,享受著太平安定。
迦南國統治著沒有內憂外患的南州,佛門玄宗興盛,國力強盛,甚至有中州的求道者,不辭艱險,跨過千山萬水,前去南州拜佛求道,并定居在了南州。
近百年來,不斷有行商和皇朝的密探帶回南州的消息,說南州已經在研發一種堪比一座巨島般的鋼鐵海船,并且已經初具規模,佛門玄宗的無數武僧修士就將乘坐那樣的鋼鐵海船,自西南繞海路而來,攻伐中州。
對于聞人春秋而言,這無疑是來自南方的威脅,同樣不容小覷,所以聞人皇室才會整合道門成立三所修行學府,以朝廷的手段和資源來大力培養修行之人,以抵御南州佛門玄宗的入侵。
至于這兩則傳言,哪則才更接近真實,坊間中人便不得而知了。
……
天權府已經立府六十一年,這六十余年來確實為皇朝培養了不少修行之人,在抵御北蚩國入侵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天權府的后山,也就是西涼山,在西涼山的一處石崖上,立著一尊高百尺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是一位美人的模樣,傾國傾城,卻沒有人敢在面對這尊石像時生出褻瀆之念,因為石像雕刻的是天權府的院判,也就是當今的帝后娘娘。
聞人春秋整合道門,建立三所修行學府的六十余年來,這三所修行學府都是帝后娘娘羅嵐在打理。若論修為境界,羅嵐帝后要遠遠勝過皇帝聞人白羽。
石像的右下側六十丈處有一座矮殿,這是皇朝的督學監,督的便是天權府以及天樞閣、天璣樓這三所學府的學。
新任的督學監的監正,是一位二八之齡的女子,叫沐香草,香草美人的香草,沐香草也確實是一位美人。
對于這位年齡不過十六的督學監監正,三所學院沒有人能說清楚她的來歷,她的監正之位是帝后娘娘欽點的,而她即便年小,卻確實有能力坐上這個監正之位。
沐香草如今已是三境的修行之人,十六歲,三境修身而立道,如此年紀,如此境界,怕再難有人能與之比肩。
三所學府中甚至有傳言,她將是皇朝下一任帝皇的帝后。
此時的沐香草正在入定,閉著眼睛盤坐在一張床榻上,粉色的被褥,粉色的衣裙,這都是少女的顏色。
她的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窗,偏斜的月光從窗中照入,映在她的臉上,她確實是一個美人,五官精巧絕倫,不施粉黛,面色從容恬淡,淡得就如同照在她臉上的那縷月光。
不多時,沐香草從入定中醒來,或許是今夜的入定沒有達到她預期的效果,她的雙目在睜開時射出兩道不悅的冷芒,冷芒只維持了短短一瞬,便就被恬淡的月光和她恬淡的神色掩蓋。
沐香草起身下床,走向窗前,粉色的長袍在月下溢著流光,烘托著少女玲瓏別致的身形,以及嬌美。她幾步走到了窗前,趴在了窗臺上,托著腮,望著石崖下的天權府,目光接著遠眺,望向幾十里外的上京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向左撇過目光,望向石崖上帝后娘娘的石像,她轉過身,正面朝向石像,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禮。
對于沐香草而言,她最敬畏的人不是無相山上那兩位名滿天下的老人,不是皇朝的帝王,而是帝后娘娘。
常人想到帝后娘娘,自然而然會聯想到無相山,沐香草也不列外,因為帝后羅嵐就來自無相山,并且曾是無相山的圣女。
世人皆知,位于渤海之濱的無相山是求道圣地,其上的修行資源要遠遠勝過皇朝的三所修行學府。
沐香草修行稟賦奇佳,對修行之事也極為癡迷,無時不在想著能去無相山求道,但她知道,無相山中那兩位有著超凡入圣之大境界的老人不可能將她收為門徒,原因無二,因為她姓沐,并不姓羅。
不能去無相山求道的事實并沒有影響到沐香草的情緒,她從帝后娘娘的石像上收回目光,轉身走回床榻,盤坐而下,準備再次入定,卻在這時她聽見了一串腳步聲向她的臥室走來,接著她便聽到了敲門聲。
沐香草能聽出是誰的腳步聲,自然也就知道是誰在敲門,是她的女侍,紅衣。
“紅衣,已經是午夜,有什么事明日再說。”沐香草并沒有讓女侍進門的意思,她緩緩閉上眼睛,準備凝神入定。
紅衣卻在門外說道,“小姐,是欽天監加急的密信。”
欽天監的密信怎么遞到督學監來了?沐香草雖然疑惑,但她的表情卻沒有露出任何疑惑之色,依然從容恬淡,她睜開剛剛閉合上的眼睛,說道,“進來。”
紅衣推門而入,走到沐香草床榻前,盈盈行了一禮,隨后將手中的密信恭敬的遞了過去。
沐香草接過密信,挑開火漆,取出信紙展開,其上寫道,“血月,月蝕,沽名星,如此天象,與天璽一年三月中旬的那場天象一模一樣,天象既然如出一轍,災禍必然從之。他還沒有死,他回來了。”
沐香草一眼掃過信紙上的內容,原本從容恬淡的神情上終于出現一絲異樣的波動,那是驚愕,那是難以置信。這一刻她才知道,為什么欽天監的密信會送到她這個督學監監正的手中。
這封密信事關重大,關乎皇朝,乃至五州的安寧,原本該是遞給天權府院判,也就是帝后娘娘的,卻因帝后娘娘近些年來時常不在天權府,而沐香草作為帝后娘娘的親信,順理成章的代理了院判之職,最終密信才遞到她的手中。
而同樣的密信,欽天監必定還有一封送入宮中。
沐香草右手輕輕一揮,她手中的密信便化作灰燼,她起身,將手中的灰燼和信封放到女侍紅衣的手中,便徑直走到窗前,仰起頭,望向明月。一目之下,她就看到了那顆在明月右下方兩寸之處的沽名星。
這顆星辰將在未來,伴月而升,伴月而落,搶盡明月的光輝。
沐香草雖然年幼,不過二八之齡,但她從皇朝的歷史密卷中曾經看到過關于沽名星的記載。
沽名星第一次伴月而出是在七十二年前的夏夜,那一夜,也正是皇朝的新帝聞人白羽的登基之夜。那一夜,欽天監監正同樣觀察到血月和月蝕,還有月蝕之后,悄然而出的沽名星。
那時候,那顆星辰只是一顆無名星辰,并沒有沽名這個名字。
當時,欽天監監正對于血月和月蝕很快做出了預測批注,但對于那顆悄然而來的星辰,欽天監監正翻遍了歷朝歷代的星盤和注解,都沒能弄清它的含意,但他卻隱隱猜測,那顆星辰和血月、月蝕一樣,都是不祥之兆,將給皇朝帶來災禍。
君權神授,神使則能與神袛溝通,所以,自春秋朝開國以來,各代帝皇在繼承帝位前后,都要上一次無相山得到那兩位神使的撫頂認可。
聞人白羽在繼承帝位之后,免不了要上一次無相山,接受兩位神使的撫頂認可。他那一次上無相山,就帶著欽天監監正的疑惑。
畢竟,這也是這位年輕帝皇的疑惑,聞人白羽不想在他繼位之初,便就天降禍事。
而要解讀那顆星辰的含意,五州之上,或許只有無相山上的兩位神使有能力解讀。
新帝聞人白羽登上無相山,見到了兩位神使,在撫頂認可之后,他便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請求兩位神使解讀那顆星辰。
兩位神使沒有拒絕,在推演一番之后說道,“那顆星辰叫沽名星,原本并不會發光,它明亮于夜空,是借用明月的光輝,它在掠奪明月的光輝,待它將明月的光輝掠盡,明月將暗淡無光。而明月黯淡無光,它將繼續借用其他星辰的光亮,直至它將整片天空的星光借盡,讓整片星空黯然,獨它一顆星辰閃亮。但它的閃亮也維持不了多久,它本身并不發光,夜空黯然無光,它也無光可借,也會暗淡下去。即時,夜空之上便再無月光星辰,將是完全的黑暗。”
新帝聞人白羽追問兩位神使,“此星辰有何含義?有何兆示?”
兩位神使答道,“這顆星辰兆示,有一個毫無生機氣運的人已經出現在中州大地上。此人原本毫無生機氣運,之所以能存活于世,行走于世,都是在借用掠奪他人的生機氣運。待他掠盡世間所有人的生機氣運,便會繼續掠奪百獸千鳥、花草樹木的生機氣運,直至世間無生機氣運可借可掠,變成不毛之地,他才會死去,此人可稱之為邪魔惡煞。”
兩位神使的解答讓聞人白羽驚出一身冷汗,他并沒有覺得兩位神使在危言聳聽,他繼續問道,“此人是誰?請兩位神使告知,我這就下山下令,在中州萬疆之地上通緝他。”
兩位神使經過多日推演,畫出了一張畫像,交給了聞人白羽。聞人白羽就此下無相山,隨后數月,中州各地到處都貼滿了那個邪魔惡煞的畫像。
……
沐香草沒有見過那個邪魔惡煞的畫像,因為在那卷關于沽名星的辛秘卷宗的結尾處有寫道,神使羅辰下無相山,親手將沽名星召示的那個邪魔惡煞誅殺了。
既然已經是個死人,沐香草自然就無須去在意他的畫像。
而今夜,沽名星伴月而出,這便說明,那個邪魔惡煞并沒有死。或者說,他死而復活了,并且借用他人的生機氣運重新走回了中州大地。
這一刻,沐香草很想看看這個邪魔惡煞的畫像,瞧瞧他究竟是什么模樣。
恰巧的是,天權府的藏書閣中就有當年那些辛秘卷宗的備份,自然也該有那個邪魔惡煞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