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哦”了一聲之后,便站在灶臺前低頭切著土豆。
陸景喬倚在她身后兩步外的小桌上,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開口:“沒有話對我說?”
黎湘切土豆的手微微一頓,似乎是想了想,才終于開口:“有啊,一路順風(fēng)!”
陸景喬聽了,竟然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依舊淡淡地看著她,“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黎湘放下菜刀來,又想了想,才轉(zhuǎn)身看著他,“記得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吃飯。還有,這世上有很多好女人,你要好好把握才對。”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眸實在是清澈透亮,帶著無與倫比的真誠。
若是放在從前,陸景喬肯定是會生氣的,可是眼下他并沒有。非但沒有生氣,心情反而好像還不錯,一雙琉璃目格外溫涼平靜。
黎湘是不想見到他這樣的神情的,見狀心頭不由得有些懊惱,轉(zhuǎn)頭又繼續(xù)切自己的土豆。
陸景喬緩步上前,自身后抱住了她。
黎湘臉色微微一變,舉起刀來,“陸先生,你別忘了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陸景喬并沒有撒手,低沉的聲音落在她耳畔,一如昨夜的蠱惑,“不離婚,你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動搖,是不是?”
黎湘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咬咬牙才又開口:“我說了,我只是內(nèi)疚,我并沒有答應(yīng)過你什么!
“那要怎么才能答應(yīng)?”陸景喬問。
她竟被逼得有些無言以對,本來想回一句“怎么都不會答應(yīng)”,可是又實在顯得蒼白無力,說了等于沒說。黎湘索性閉口不言,低了頭將土豆放在案板上,切得砰砰直響。
她使刀的動作依舊只是一般熟練,陸景喬見狀,這才緩緩松開她來,沒有再打擾她切菜。
黎湘于是切得更加用力,只仿佛將土豆都當(dāng)成了人來切。
陸景喬的猜測沒有錯,剛到中午,忽然就有一行五六人從山下走了上來,聽口音應(yīng)該是省城的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陸氏在這邊的合作伙伴,眼見著陸景喬這尊大佛被困在山上,果斷帶人帶著物品上山救駕來了。
黎湘看起來十分高興,只差沒有敲鑼打鼓地歡送。
陸景喬看她這樣的態(tài)度,也奇跡般地沒有什么表態(tài),只是拿了那些人帶過來的干凈衣服進屋換。
只是剛進屋沒一會兒,黎湘忽然就聽到了他在喊她:“黎湘?”
黎湘正在外面興致勃勃地翻著那些人帶來的吃的用的,聽到他的聲音不由得興致大減,回了一句:“干什么?”
“你進來一下!标懢皢陶f。
外面一群人的視線頓時都落在她臉上,她想了想,這么多人在外面,陸景喬也不可能對她怎么樣,于是便起身走了進去。
沒成想陸景喬的需求竟然是——讓她幫他換衣服!
“你自己不能換嗎?”黎湘很抗拒。
陸景喬舉起自己受傷的那只手來,“我只有一只手,不方便。”
黎湘轉(zhuǎn)身就去拉門,“那我叫賀川進來給你換。”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陸景喬問,“又不是沒看過!
黎湘驀地轉(zhuǎn)過頭來與他對視,“看過是看過,可是眼下我們的關(guān)系需要避嫌。沒有聽說過前夫前妻之間還能無所顧忌地裸裎相對的!
“我不習(xí)慣讓男人幫這種忙!标懢皢陶f。
黎湘背對著他,卻忽然忍不住笑了笑,只是說:“哦,那你就忍著吧!
說完她就拉開門走了出去,直接換了賀川進屋。
陸景喬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看著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黎湘,臉色到底還是有些僵硬,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是吩咐眾人:“準(zhǔn)備下山吧!
賀川和思唯都表示看不懂,思唯忍不住問:“四哥,你不準(zhǔn)備叫湘湘跟我們一起走嗎?”
“她不會走的!标懢皢袒卮,“就讓她留在這里好了!
“那你們怎么辦。俊彼嘉ㄔ尞悾爱惖貞賳幔俊
陸景喬沒有回答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山下走去。
思唯一轉(zhuǎn)頭,看黎湘竟然沒有要送的意思,忍不住跺腳蹙眉,“湘湘,我要走了,你都不送我嗎?”
黎湘原本事不關(guān)己地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思唯這句,終于還是無奈地走上前來,拉了她的手一起往山下走。
從山下上來那幾個人竟然一共開了四輛車來,一水高大霸氣的路虎攬勝,在學(xué)校下方那個小平臺上一停,將黎湘那輛小高爾夫擠得特別可憐。
趁著其他人給陸景喬匯報線路狀況的時候,思唯才又對黎湘說:“你早點回江城來啊,這個地方我來了一次之后就不想來第二次啦,你要是不回江城,咱倆可就見不著面了!”
黎湘聽了,眼神卻往陸景喬的方向看了一眼,回了一句:“不來最好!
思唯順著她的眼神一看,頓時笑了起來,“怎么了嘛?我四哥怎么氣你了?你有什么話想要罵他的,盡管告訴我,我?guī)湍銈鬟_(dá)!”
黎湘說:“那你告訴他,做他自己的事去,不要再來找我!
思唯嘻嘻地笑了起來,“我才不說呢!我偏讓他來!我就讓他來!”
黎湘氣得伸出手來擰她,思唯嘻嘻哈哈,轉(zhuǎn)身就鉆進了車子里。
黎湘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學(xué)校的時候,卻剛好遇見陸景喬看完路線向她走來,旁邊道路泥濘,她想避也避不開,只能面對面地迎上他。
見黎湘視線看向別處,陸景喬才開口:“真的沒話跟我說了?”
“再見!崩柘孢@才回轉(zhuǎn)頭來看向他,揮了揮手,微微一笑。
陸景喬似乎也料到了她說不出別的話,因此并沒有太大反應(yīng),只是拉過黎湘的手來,將一樣?xùn)|西放進了她手中。
黎湘低頭一看,看見一把車鑰匙。
“留一輛車給你!标懢皢陶f,“以后別總開你那輛車上山下山,經(jīng)得住你幾次顛簸?”
聽到自己的小高爾夫受歧視,黎湘心里其實并不服,卻也懶得跟他爭辯什么,想了想,也沒有把那把路虎的鑰匙還給他,而是捏在自己的手心,這才又微笑對他說了一句:“一路順風(fēng),當(dāng)然啦,最好一去別回頭。”
說完這句,她看也不看陸景喬的表情,迅速從他身旁掠過,匆匆走上了回學(xué)校的那條小道。
陸景喬站在那里,一直看著她的身影不斷往上漸行漸遠(yuǎn),終于還是上了車。
三輛車組成的車隊很快出發(fā),在狹窄的山間小道上形成一道頗為顯眼的風(fēng)景。
黎湘已經(jīng)走到高處,聽見聲音,終于還是回頭看向了車隊的方向。
眼見著那三輛車逐漸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間小路上,黎湘才緩緩收回視線,再低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立的位置正是那天差點摔下山,卻被陸景喬不惜負(fù)傷救起來的地方。
她看著那天讓他的手受傷的那塊地,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把鑰匙,很久之后,才忍不住低低嘆息了一聲。
看,她就說他很可怕吧?而眼下,他真是變本加厲,越來越可怕了……
陸景喬一行人離開之后,山村小學(xué)很快又恢復(fù)了寧靜,可是黎湘卻總覺得這份寧靜是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再來。
十天后,黎湘駕車去鎮(zhèn)上買東西,因為街道狹窄,她便將車子停在了街口,自己走進去。
等到她從市場和商店買好東西走回街口,眼前的情形卻讓她一愣。
兩輛除了車牌外一模一樣的路虎攬勝并排停在街口,在這封閉的山間小鎮(zhèn)顯得格外霸氣,十幾個青年圍在兩輛車旁,轉(zhuǎn)悠著打量。
片刻的怔忡之后,黎湘很快就回過神來,用腳趾頭也猜到了即將發(fā)生什么。
果然,看見她之后,另一輛攬勝駕駛座上坐著的人便推門下車,修長挺拔的身影跟那兩輛車一樣地霸氣,穿過那群圍觀的青年朝她走來。
黎湘看在眼里,默默往前,心里卻控制不住地長長嘆息了一聲。
十日不見,陸景喬這次再出現(xiàn),跟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之前那一年多的日子,除了運動的時候,黎湘在外面從來沒有見過不穿西裝的陸景喬,可是今天卻見著了。
山中氣溫寒涼,也是吸取了上次前來的經(jīng)驗的緣故,他穿了薄夾克、軍裝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登山靴,少了一些穿西裝時的深沉與穩(wěn)重,卻多了幾分干練的帥氣,似乎連人也顯得年輕了幾歲。
黎湘看著這樣子的陸景喬,便連憋在喉嚨里那句“你怎么又來了”也說不出口了。
兩個人最終面對面地走到一起,卻沒有任何開場白,陸景喬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伸出手來拎過了黎湘手里的幾個袋子。
袋子里有菜有肉,卻還有幾袋不怎么成樣子的營養(yǎng)品。
陸景喬低頭看了看,這才開口:“買這些東西干什么?”
“一個孩子的奶奶病了。”黎湘回答,“我正準(zhǔn)備去衛(wèi)生院看看她!
“那走吧!标懢皢陶f了一句,隨后就伸出手來在黎湘腰上扶了一把,往另一條街走去。
黎湘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衛(wèi)生院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