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一字字說的很清楚。
你懷孕了。
唐晚神色原是疲倦的,聽他這么說驀地驚愕的看著他,這種事情,這個時候……
她求證似的抬眼看著秦恒身后的江由,江由毫不遲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夫人,你懷孕了!
唐晚猛地收回目光,顫抖的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覆在小腹上。
她……懷孕了?
眼眶頓時就濕潤了,唐晚看著自己的手指抓著衣服,隔著布料,腹部肌膚的暖意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傳到冰涼的指腹。
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那樣清晰有力。
她終于,又有一個孩子了!
一個她和唐秋山的孩子。
卻是秦恒在她耳邊沉聲道:“你怎么這么大意,連自己懷孕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要不是今晚江由守在書房,你要怎么辦?”
秦恒說的有些嚴(yán)厲了,可都是擔(dān)心唐晚的話。
唐晚知道,慢慢的垂下黯淡的眸子,過了一會兒,聲音低低的說:
“我一刻都不敢停下來,秦恒,我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他就在我身邊,可是他不能動不能說話。
我是想過要和他去的,可是他說出那樣的話,要我用余生償還許家欠下的債,我知道,他要我活著。
這么多年,我任性妄為從不聽他的話,處處給他惹麻煩。到如今,我想聽一回,好好活著,他會高興。”
話到最后,唐晚眼睛里閃著淚花,可她只是那樣,不讓眼淚掉下來。
秦恒看著她顫抖的雙肩,于心不忍,過去輕輕拍了拍,語氣也軟了下來:
“既然要聽他的話,你就更應(yīng)該照顧好自己,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肚子里的孩子還需要你,還有唐唐,你想想孩子們!
是啊,她還有唐唐,還有肚子里的孩子。
她答應(yīng)他,要好好守著這個家。
絕不能食言。
人都走后,唐晚才躺了下去。
耳邊是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卷著雪花,在空氣里嗚咽。
形成鮮明對比的,房間里開著一盞暖暖的壁燈,光線很柔和,淡淡的一層。
唐晚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她抬手遮住眼睛,可是眼眶濕潤,粘在手心里很不舒服。顫抖著呼吸,喃喃道:
“難怪我以前總不聽你的話,唐秋山,聽你的話,太難了!
……
唐晚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快到夏天氣溫一天比一天高。
此時唐晚正在和江由對賬目,秦恒卻突然到了書房,見他們在忙就在一旁坐著。
下人端了一杯普洱上來,他喝著茶,半瞇著眼睛朝著窗外茂密的小樹林看了過去。
阿胖的孩子如今都長大了,爬到樹上,這樣的下午最是慵懶。
他看著看著都入神了,連江由什么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他才收回視線。
唐晚走到他身邊,坐下,問他:“你難得來,是不是有事要找我?”
秦恒將手里的茶杯放下,斟酌了一會兒,說: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可能會有點(diǎn)久!
唐晚怔愣了一下,“去哪?”
“洛城,回雷家!鼻睾阍谡f到雷家的時候,茶色的瞳仁有些黯淡。
唐晚突然心里一空,“回雷家做什么,不是說雷家已經(jīng)被警方控制了嗎?”
秦恒搖搖頭,“雷家根基太深,警方能控制的也只是表面。
如今雷家沒人管,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我是父親的孩子,這么多年我不回去,只是因?yàn)橛欣字性凇H缃袼懒耍也荒軐准也还懿活!?
末了,秦恒又說:“況且,我今早接到大姐的電話,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二姐冰棺的位置,當(dāng)時雷之行只告訴我大致方位,才耽誤了這么多時間。”
唐晚有些不舍,在她眼里,秦恒才更像是她的兄長,“那你還回來嗎?”
“當(dāng)然!鼻睾阈α诵,“等一些事情處理好了,我自然就回來。還有,我安排了信任的醫(yī)生來照顧唐先生和你,不然我不放心。”
秦恒走后的下午,下了一場暴雨。
雨水沖刷著這座百年古城,卷著落葉吹著窗戶呼哧呼哧響。
唐晚過去的時候,顏如歡站在窗前,也不關(guān)窗,雨水都淋濕了她的裙子和頭發(fā)。
像一朵,在雨中的梔子花,那樣孤寂。
唐晚急得過去拉她,顏如歡余光瞥見唐晚越來越大的肚子,才跟著她走進(jìn)屋子。
拉著她坐下,唐晚叫人拿來干爽的毛巾。
桌子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顏如歡時常拿出來把玩,唐晚知道里面放著什么。
“他走了,連一句話都不留給我!鳖伻鐨g看著木盒子,喃喃道。
不辭而別,像是他的作風(fēng)。
顏如歡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唐晚心疼了。
唐晚握著她的手,“雷家兇險萬分,他不想讓你牽掛!
顏如歡搖搖頭,眼眶都紅了,“可他這樣,我才會更牽掛!
“如歡……”唐晚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顏如歡是傷心亂了分寸,看著唐晚也紅了眼眶,她才恍然醒悟,這個時候,唐晚比她難多了。
她反手握著唐晚,“姐,唐先生一定會醒來的!
唐晚點(diǎn)點(diǎn)頭,垂眸看了一眼隆起的小腹,微笑道:“嗯,他會醒來,會醒來看著孩子出生!
后來,唐晚勸顏如歡回劇組拍戲,就當(dāng)轉(zhuǎn)移注意力。
其實(shí)她的傷已經(jīng)完全好了,身子也養(yǎng)好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唐晚,才留在唐莊一直到現(xiàn)在。
顏如歡說什么都不想走,其實(shí)唐晚知道的,只是說自己在唐莊有這么多人照顧,秦恒又帶了靠譜的醫(yī)生來,一切都不是問題。
夜里,唐晚慢慢的坐在唐秋山身邊。
將他的手抓進(jìn)掌心里覆在她的小腹上,她低頭看著小腹那只手,依然一動不動。
她抿了抿嘴也不著急,慢慢的說著:
“秦瘋子要走了,雷家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等著他回去收拾。你說的對,他是責(zé)任心很強(qiáng)的人。
其實(shí)我看到了,他在走之前去看過如歡,他那樣小心翼翼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去干涉他們。
如歡也要回劇組拍戲了,她那么喜歡拍戲,雖然嘴巴上不說,但我知道的。
她每天都在看其他演員拍戲的路透,那眼神里的炙熱,我明白!
后來,唐晚起身端了水來給唐秋山擦臉,可才走到一半,小腿突然抽筋。
“哐——”
水盆掉在地上,守在院子外面的人聽見聲音,沖了過來,在門外喊著:“夫人,怎么了?”
唐晚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水盆在她面前打轉(zhuǎn),隨著一圈又一圈的聲音才漸漸慢下來,聽見外面人的叫喊聲,她才回頭說:
“我沒事!
直到確定她真的沒事,那些人才回到自己的崗位。
唐晚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唐秋山,他那么心疼她,一定舍不得。
她慢慢的紅了眼睛,伸手按著小腿,一下又一下,抽筋的癥狀才漸漸緩解。
而后又起身打了一盆水。
一邊給唐秋山擦手,一邊說:“唐唐下半年就可以上幼兒園了,上戶口的時候,就先叫唐唐。
你知道我沒什么墨水,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而且你是孩子的父親,我得和你商量,你不回答我,我總沒辦法。
孩子白天的時候倒還好,到了夜里才鬧騰,胎動的次數(shù)多,我總睡不好,我猜她一定像我小時候一樣,等她出生,你一定要替我收拾她!
唐晚說到后面,眼睛越來越紅,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索性將手里的毛巾丟回到水盆里,撲進(jìn)唐秋山的懷里。
她情緒再也繃不住,在他懷里一遍遍的問:
“你什么時候醒來,我想聽你說話,我一個人……真的好想你,好想聽你叫我晚晚,你醒來好不好?”
眼淚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濡濕唐秋山的衣服。
“唐家的事情有江由幫我,我不累,我不怕累,我每天唯一的信念就是回來就能看見你醒來,可每一天靠近這里,我的腳步就會不自覺的放慢,很害怕希望一次次的落空。
你醒來好不好?我好害怕……”
可是那人依舊沒有開口,也沒有睜眼。
轉(zhuǎn)眼都快入秋了。
唐晚想起城南山腳下有一座寺廟,聽說許愿很靈驗(yàn)。
江由擔(dān)心她肚子大不方便,勸著她等分娩后再去。
秦恒介紹來的大夫很年輕,看上去也才三十左右,讓江由不必?fù)?dān)心。
到了城南山腳下,唐晚抬眼望著石階上的寺廟。
靈言寺。
就算快入秋,葉城的暑氣還在,他們是昨晚到了城南別墅,再一大早過來的,石階上一個人都沒有。
唐晚進(jìn)了寺廟之后,聽見有人在掃地,她循聲望了過去,只看見一道男人的背影。
那人穿著一身亞麻灰的衣服,頭發(fā)灰白,從背影看頗具仙風(fēng)道骨。
待到那人回過身來的時候,唐晚才愣了一下,“九里?”
唐晚小的時候,常隨著唐老太爺?shù)匠悄系呐f別墅,也認(rèn)識了城南山腳下開雜貨鋪的九里,那時年幼的她只覺得九里很神秘。
原來,九里還是靈言寺的廟祝(寺廟里管香火的人)。
九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唐晚進(jìn)殿。
大殿了里的佛像寶相尊嚴(yán),唐晚走的慢,也很虔誠。
一遍遍的將心愿訴說,只愿那人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