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山看著那份被她捏在手上的遺囑,目光微微沉了一下。
面對他的沉默,唐晚緊緊擰著眉頭,她深呼吸都能帶頭心尖上的疼痛,咬了咬唇,當著唐秋山的面將遺囑撕碎,她紅著眼。
“你還好好的,弄什么遺囑……”
眼看著她的情緒異常激動,唐秋山疾步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將她手里的遺囑丟開,抱著她,“晚晚,你冷靜一點!”
唐晚這幾天內心一直都被恐懼籠罩,她多害怕,多害怕唐秋山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在夜里怎么都睡不好,聽著唐秋山壓抑的咳嗽聲,她只能將眼淚往肚子里吞也不敢讓唐秋山知道。
這樣,她就可以當作什么事都沒有,可是看到遺囑兩個字的時候,她就崩潰了。
“你之前答應過我什么?”
唐秋山緊緊抱著她,沉著聲音說:
“晚晚,唐莊外面那么多人盯著這里,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話,你和唐唐怎么辦,我不能什么準備都沒有。”
唐晚聽了他的話,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可是她仍然抱著唐秋山不放手,“你也說是為了我和唐唐做的準備,那你呢,就當是為了我,也要好好活著。”
唐秋山的眸色微沉,他抱緊她,說:“我就是為了你。”
過去那么多年,唐秋山孑然一身,也從沒想過會有什么牽絆。
可是唐晚的出現,就注定此生無數的糾葛。
到如今,怎么都不想放手,可有些決定他只能自私了。
唐秋山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說:“聽話,別哭了。”
唐晚點了點頭,她抱著唐秋山站了一會兒,而后找了個好看的盒子裝上那塊羊脂白玉。
走到唐秋山的辦公桌旁的時候,前幾天進來沒仔細看,從后面出來這個方向一眼就看到擺放在他辦公桌上的相框。
那相片不是……
唐晚心下一動,走過去雙手顫抖的將相框拿起來。
相片里,她還穿著校服,裙擺隨著風擺開一點點的弧度,她緊緊的依偎在唐秋山懷里,而唐秋山的另一只手攬著她。
唐晚記得那一天——
那是葉城銀杏樹落葉的季節。
車子輪胎軋過,激起了無數金黃的葉子。
唐晚從車上下來,身上的校服都來不及換了,百褶裙擺隨風舞動。
唐秋山跟在她后面,笑容淺淺。
卻聽少女回頭抱怨道:
“怎么把銀杏園里的人都清走了啊?冷冷清清的沒人氣。”
那個時候唐家內外動蕩不安,唐秋山出行總是會帶著不少人,這樣的公共場合更是要提防。
唐秋山淡淡的掃了一眼。
“既然不喜歡,那就回去了。”
唐晚不樂意了,抱著他的胳膊撒嬌。
“別,別急著回去啊,你都多久沒出來走動了,身體不好要還成天犯懶,真怕你這把老骨頭撐不住。”
唐秋山攬著她,低聲重復了一句。
“老骨頭。”
有風吹過來,紛繁的落葉迷了唐晚的眼睛,那一束束陽光從樹枝的縫隙落下來,鍍了一層淡淡的光圈在唐秋山身上。
淡淡的,暖暖的。
然而卻讓她覺得遙遠,她性子硬,唯獨在唐秋山的事情上軟得不行。
在他懷里紅著眼眶說:
“哥哥一點都不老,永遠不老。”
銀杏園里只有唐家的人,他們守在周圍,圍了一大圈。
“哥哥,你拍照能不能別這么嚴肅啊,要笑一笑嘛。”
唐秋山安安靜靜的看著站在攝影師旁邊指手畫腳的唐晚,語氣輕輕的說:
“不會。”
唐晚無奈的嘆氣,走到他身邊,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看,就這么簡單。”
風起之時,唐秋山伸手將女孩攬進懷里。
男人淺笑,女孩嬉鬧。
照片定格的瞬間。
唐晚看著相片發呆,照片的中間有一道明顯的痕跡,即使被修補過,還是能看得出來。
唐晚記得,是五年前那一晚,唐秋山在她的房間里開槍打碎了相框。
怎么會在這里……
“你走后,我到偏閣住了幾天,走的時候就將它帶出來了。”唐秋山淡淡的說。
住了幾天……
唐晚拿著相框,聲音低低的問:“我以為你不想要了。”
唐秋山將她手里的相框拿下放回到辦公桌上,扳正她的肩膀,說:“那是氣頭上,這是我們唯一的合照。”
言下之意,這樣珍貴的相片,他怎么可能會不要。
……
到了傍晚,江由親自過來請唐秋山和唐晚。
唐秋山原本想抱著唐唐,但是唐晚念及到他的身體,就牽著唐唐走。
江由的家并不在其他地方,而是在唐莊的一處院子里,只不過是在外圍的院子,和唐秋山住的東苑隔了一大段的路。
晚宴上,江由多喝了一些酒,過來給唐秋山敬酒的時候,說了一些感人肺腑的話,他酒喝多了,說的斷斷續續,大家都聽不清楚,也只有他聲淚俱下。
唐秋山這么多年已經不喝酒了,所以江由也只是端著一杯茶,哽咽的說:
“唐先生,如果當年不是您將我從監獄里救出來,我這輩子恐怕就真的毀了。
江由是個粗人,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聽的話,只能以茶代酒敬先生,祝先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江由的一番話讓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不過唐秋山在場,卻沒有人敢大聲笑出來,一個個憋著笑身子顫抖不停。
卻是江由的兒子過來拉著他的手糾正道:
“爸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是祝壽用的。”
江由涕泗橫流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窘迫的干笑道:“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唐秋山一般不受人敬茶,也不愿喝,然而江由對他來說不僅是屬下,還是曾經出生入死如兄弟一般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說:
“那我就借你吉言,壽比南山。”
江由看著唐秋山喝下那杯茶,心里苦澀,本來就流淚的眼睛又紅了幾分,也將手里的茶一飲而盡。
而后重重的擦了一把眼淚,篤定道:“先生一定可以的!”
唐晚坐在一邊,也明顯看到了江由臉上的表情變化,這里面知道唐秋山身體狀況的也就只有她和江由以及坐在不遠處的秦恒。
她悄悄的深呼吸,轉身的時候卻沒看見唐唐,她急著站起來,轉眼就看見他站在江由的妻子陳婉柔身邊。
唐唐好奇的看著陳婉柔懷里的女嬰,她才那么小,小小的臉蛋,鼻子嘴巴也都是小小的。
就連……手指也是小小的。
陳婉柔看了看唐唐,知道他是生病的緣故才長的瘦弱,有些心疼,小聲問他:
“小少爺要和她牽牽手嗎?”
唐唐已經習慣被其他人稱作小少爺,他遲疑的點了點頭,問:“可以嗎?”
陳婉柔淡淡的笑著,看得出來,他很好奇。
將小女嬰的小手從包被里挪了一點出來,低著聲音說:“當然可以。”
小女嬰原本還在睡著,忽然眨動了幾下,唐唐的手才剛觸碰到她柔軟的小手,她就睜開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唐唐嚇了一跳,立即松開手,可是小女嬰還是哭不停。
他蹙了蹙眉頭,試探性的再次拉住她的小手,小女嬰的腦袋動了動,睜著大眼睛看他,也不哭了。
唐唐忽然笑了出來,抬眼看著陳婉柔,驚訝道:“她不哭了。”
“說明她喜歡小少爺。”
回東苑的路上,唐唐走在中間,一手牽著唐秋山,一手牽著唐晚。他忽然問道:
“媽媽,我能經常去江叔家嗎?”
唐晚有些喜出望外,唐唐的性格和唐秋山有幾分相似,雖然不像唐秋山那么安靜,可也不像同齡孩子該有的活潑,忽然提出想經常去江由家玩,她當然感到意外。
“當然可以,不過要注意安全。”
唐唐點了點頭,他微微抿了抿唇。
唐晚看得出來他很高興,只是他性格和唐秋山的確越來越像了,連喜怒哀樂都不怎么顯露。
唐秋山腳步平穩的朝前走,耳邊不時傳來他們母子的說話聲,嘴角漸漸凝著淡淡的笑意。
……
深夜了,護城河邊的舊式別墅的后門。
后門連著一片榕樹,光線極暗。
唐峰站在門邊,別墅里的閑雜人等都被他清走了,連他的妻兒都被送到國外。
他在后門等了好久,終于看到幾輛開過來的車。
車一停下,他連忙迎了上去。
即便不是第一次見面,可再次見到雷之行的時候,唐峰還是被他那雙冰冷嗜血的蛇眼嚇得不敢直視,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問道:
“雷三爺的消息果真準確?”
雷之行穿著一身舊式的黑色長衫,他瘦高的身子比唐峰高出一截,他陰測測的笑道:“唐秋山都吐血了,你說呢?”
唐峰暗暗竊喜,問道:“雷三爺之前說過我們在唐家里有同盟,到底什么時候讓我們見上一面?”
雷之行挑了挑眉梢,笑的愈發陰冷,他朝車里看了一眼,說:“出來吧。”
唐峰震驚的看著從車上下來的身形挺拔英俊不凡的男人,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秦大夫?”
秦恒茶色的眸子微微瞇了一下,冷冷的嗯了一聲。
這一下,唐峰對雷之行帶來的消息再也不會懷疑了,他走上前,伸出手,笑的陰險。
“秦大夫,隱藏的夠深。”
秦恒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而后輕輕的握了一下,冷笑道:“唐老板,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