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因為下了一場雨的緣故,唐莊被一層薄霧籠罩,濕漉漉的空氣暈出了遠處路燈的一層光圈,夜靜謐的十分安寧。
東苑的主臥里。
唐晚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喉嚨干得難受,睜開眼睛想起身倒杯水喝,她動了動身子,才驚覺腰上搭著一只手。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上去,唐秋山的睡眠淺,她擔心這么動了一下會吵醒他。
視線有些暗,唐秋山側臉的輪廓隱隱約約,他平時清冷,到睡著之后人才顯得溫柔了許多。
他安安靜靜的睡著,好像昨晚和她從秦恒那里回來后不久他就睡著了,和他平常不太一樣。
也許是昨天出去了一趟累著了吧。
到現在,也沒有被她的動作吵醒。
唐晚暗暗的舒了一口氣,然后才伸手將他的手抓開。
然而,才剛碰到唐秋山的手,唐晚眼底猛地震蕩了一下,拉著他的手也收緊了。
怎么會這么燙?
唐秋山因為生病的緣故,手心不會暖和,總是冰冰涼涼的,可是現在卻燙的出奇。
唐晚的心突然跳的飛快,額頭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心里的不安越來越清晰。
她緊緊握著唐秋山的手,連忙翻身坐起來,慌慌張張的打開了床頭燈。
唐秋山的臉色蒼白,只有臉頰上微微顯紅,一看就是在發燒。
唐晚呼吸急促的探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十分燙手!
“唐秋山——”
唐晚忽然害怕的喊了他一聲,然而唐秋山卻是沒有回答她,任憑她搖晃也無動于衷。
東苑內外的暗處都留了人,唐晚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打開房門,對著黑暗里急促的說了一聲:
“去請秦大夫過來!”
黑暗里立刻就有人回應:“是!”
唐晚吩咐完之后,連忙轉身回到唐秋山身邊,她打了一盆水,盡可能的幫他降溫。
很多年以前,唐秋山也有這樣發燒的經歷,唐晚經歷了幾次,那時候比現在還年輕好多,也沒這么緊張害怕。
更何況,那時候唐秋山也不會像現在昏迷不醒的情況。
現在,她拿著毛巾的手都在發抖。
想起唐秋山坦白自己身體不好的原因,想到他說的毒藥還殘留在他身體里,唐晚心里就越來越害怕。
秦恒很快就過來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問:“怎么回事?”
唐晚一邊給唐秋山擦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一邊回頭著急的說:“我醒來的時候他就在發燒了,怎么叫都不會醒。”
秦恒的目光頓了一下,而后轉身將門關上。
他走過來,給唐秋山做了一個檢查,神情愈發的凝重,唐晚絲毫沒有錯過他臉上的表情,一顆懸著的心越發顫動的厲害。
待他檢查完之后,轉身看見唐晚淚光閃爍的看著他,她似乎在隱忍著什么,半天也不說話,秦恒想起唐秋山說過的話,只是對唐晚說:
“只是燒的有點厲害,暫時昏迷過去了。”
秦恒說的輕巧,可唐晚心里卻不這么認為。
這個時候,緊跟著秦恒來的顏如歡因為追不上秦恒跑的慢,這才到東苑。
她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而后將醫藥箱遞給了秦恒,“你吩咐我帶來的東西都在里面。”
秦恒轉頭看了唐晚一眼,有些不忍的提醒她:“你還是先回避一下!
回避……
唐晚的心緊了緊,抓著身側的衣服,顫抖著聲音問秦恒:“為什么?”
秦恒一邊從醫藥箱里翻出一包針,一邊對她說:“有我在這里,你還害怕什么,放心,我會讓他醒來的!
可是唐晚不放心,心里隱約就覺得秦恒要做點什么,讓她回避,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讓她看到的,可事到如今,唐秋山的情況她走不開。
也不想逃避。
秦恒看她一再堅持,微微嘆了聲氣,而后看著唐秋山臉頰的紅暈越來越深,唇色越來越淡,什么都顧不上了,從包里拔出一根細針——
細針扎入唐秋山的指尖后秦恒捏著他的手指,而后蒼白的指腹上冒出了血珠,那紅與白的鮮明對比直接刺激到了唐晚的視覺。
她驚得臉色都白了,忽然雙腿一軟,好在顏如歡及時扶住她,
唐晚這才知道秦恒為什么要她回避的原因了……
原來,是要給唐秋山放血!
結合秦恒剛才說的話,再加上他嫻熟的動作,在過去,唐秋山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放血?
看著那一滴滴從唐秋山指腹留下來的血,那根針就像扎進唐晚的心里一樣,她緊緊握住嘴,眼睛酸脹的厲害,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就滾落了下來。
十根手指,每根手指都要扎一針,對唐晚來說就如凌遲的酷刑一樣。
到后面她哭成了淚人,渾身顫抖的厲害。
秦恒收了針,眼神復雜的看了唐晚一眼,知道她想問什么,也知道唐秋山將一部分的真相告訴她了,所以在這方面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隱瞞的地方。
“毒藥還在他身體里,全都融入了血液當中,放血后他的燒自然就會退了!
唐晚心痛到連呼吸都不能了,她哽咽的問他:“這樣放血已經多久了?”
秦恒咬了咬唇,最后還是說:“已經快兩年了,不下二十次。”
快兩年了……
唐晚深呼吸了一下,因為顫抖的厲害,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就掉了下來,她抬手狠狠擦了一下,而后轉身對顏如歡說:
“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問問秦大夫。”
顏如歡一臉擔憂的看了看她而后又看了看秦恒,點了一下頭之后就退了出去。
人出去之后,唐晚坐了下來,她坐在唐秋山身邊,拿著棉簽將唐秋山指腹上的血跡擦干凈,她吸了吸鼻子,問秦恒:
“我知道他怕我擔心,可是你是醫生也不該瞞著我,他的情況到底怎么樣?”
秦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過了一會兒,他說:
“具體的唐先生已經告訴你了,這毒藥的確暫時沒辦法解除,但是我最近的研究有些新的進展,一切都還來得及。”
唐晚的手頓了一下,她轉眼看著唐秋山的臉,臉頰上淡淡的紅暈已經開始退了,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而后又問:“如果沒有解藥,他會怎么樣?”
秦恒握著布包的手緊了一下,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唐晚并沒有看見,只聽他清冽的嗓音說:
“暫時還不會出現生命危險,時間還長著,總會想出法子的!
“秦恒,不要騙我。”唐晚低著聲音似是乞求的說了一句。
秦恒也的確聽出她話里的乞求,她那么在意唐秋山,怎么能容忍這些欺瞞。
可是有些事情……
秦恒狠不下心,也不愿多說什么,只是說:“唐先生就算是為了你也能堅持很長時間。
你也許不知道五年前唐先生大病了一場,差一點就回不來了,可他就是一口氣撐著。
你說這么大的唐家,他這么多年也都看開了,還有什么能讓他這么執著,唯獨你了。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后來,秦恒又說了什么唐晚也沒聽太多,大抵就是她在唐秋山心里的分量,也算是安慰她,唐秋山一定還有很長的路會走下去。
可是唐晚心里想的也是秦恒說的那些話。
唐秋山始終放不下的人就是她。
人都走了,房間里就剩下她和唐秋山。
唐晚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她撲倒在床邊,趴在唐秋山身邊壓抑的哭出聲。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害怕的渾身都在顫抖,“你……你千萬不要有事,唐秋山,算我求你了……”
人還沒醒,唐晚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
……
唐秋山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動了一下手,發現手卻被另一只溫暖的手握著。
那掌心里粗糙的繭,他很熟悉。
他垂眸看下去,重重的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才看清握著他的手的人果然是唐晚。
那張素凈的臉貼在他的手邊,眼睛紅紅腫腫的,明顯就是哭了很久。
唐秋山微微動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指尖的異樣感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而后將手抬起來,指尖上還留著細細的針孔。
原來,昨晚發燒了。
他忽然心疼的反手握住唐晚,像是護著什么,將她的手牢牢抓住,昨晚一定嚇壞她了。
卻是這一握,唐晚猛地驚醒,睜開眼就對上唐秋山如墨的眸子,她喜極而泣,又不想讓他擔心,轉頭擦了擦眼淚,而后回頭問他:
“還有哪里難受嗎?”
唐秋山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她心里著急眼圈紅紅的又問他:“怎么不說話了?”
看著她隱忍著的樣子,唐秋山終究還是開口了,聲音低低的說:“過來!
唐晚這時候最聽話,她慢慢的挪身過去,唐秋山卻忽然拉著她將她扯進了懷里,緊緊的抱著。
他輕輕的嘆氣,這么近的貼在一起,她的顫抖一點都逃不過。
“昨晚那是小事!
他的心跳很穩,唐晚聽著他的心跳聲再聽著他說的話,低低的哽咽了一聲:“嗯!
唐秋山拍著她的后背,兩人都是安安靜靜的。
秦恒過來給唐秋山復查,唐秋山才將唐晚放開,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睛,知道她一整晚都沒睡好,說:
“先去吃點早飯,再回來睡一覺!
唐晚搖著頭,“我不餓!
唐秋山撐著手要坐起來,唐晚立馬扶著他,只聽他淡淡的說:“我有些餓了,你去吩咐廚房做些可口的!
唐晚將一個枕頭墊在他身后,然后說:“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