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柏梔不耐的睜開眼,就看到了元恩薰坐在床邊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臉,嘴角向上微微揚起。她呆了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手上還抓著元恩薰調皮的手。
“要再睡會兒?”,元恩薰臉上的笑沒有收斂,被抓著的手反而和花柏梔互握了起來。
“你知道了?”
花柏梔試探性的問,雖然不安卻也有些心理準備。
元恩薰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笑著點了頭,那個樣子大概是什么都知道了吧。
不是怕她知道,是怕她知道了卻徒增憂心,不是怕她知道,是怕她以為無藥可救,“我很快就會好的!
她依舊點點頭,“藥先生已經同我說了,你會好的”。
花柏梔笑不出來。
明明就只有字面上的意思,但元恩薰笑著說出來,她總覺得透著其他意味。
……
數日之后,皇宮御書房內。
皇帝正坐在最上方的龍椅上,書案上放著主考官曹林和其他監考官評出的兩百份卷子,按照他們認為的好壞從上往下排了序,當然和他們閱覽的時候不一樣的是,皇帝此時看到的卷子已經是讓人正名的了,也就是知道每一份卷子是誰的。
這兩百份卷子的主人都不會落榜,只是要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前二十名將參加有皇帝主考的的殿試,然后再為前二十名排名,其余一百七十名將賜同士出身。
下首左右兩邊坐著的是在朝的王爺和公主,當然公主就只有扶搖了。他們都靜靜的等著皇帝閱完卷子傳下來給他們,并且等待皇帝的命令。
雖說是兩百份卷子,但真正會看的最多只有前五十份卷子,畢竟皇帝日理萬機,而閱卷的考官也不是酒囊飯袋,要是把差的卷子往上放,皇帝得摘了他們的烏紗帽,當然更重要的是若有考生不滿意,大可以提出上訴,渠撫是接受考生的上訴
當然若沒有絕對的自信的人都不可能往槍口上撞的,自己幾斤幾兩還是要清楚的,更重要的是若是上頭沒有人,這份上訴不但會被攔下了,而且前途堪憂。
皇帝閱卷的速度很快,看一份就讓人傳下去給下首的人看。下首的人冷靜的等著皇帝的卷子,仿佛決定這些考生寒窗數載是否白費以及一生命運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當然閱卷是其次,主要是看皇帝開不開心,所以看似冷靜,其實都在小心的觀察的皇帝的閱卷表情,當然除了眉頭皺的很深和更深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比如豁然開朗什么的。
渠撫已逾幾世,看似無內憂外患,但其實朝內沒幾個和皇帝是同一條心的,無外患且更不可能,三足鼎立之勢,渠撫非是最強,其他兩國虎視眈眈,邊境小國時不時弄些亂子出來,恨不得看見渠撫一有洞子就要去鉆。
皇帝既做不了守成保業的仁君,也做不了擴大疆土的創業之君,因為主站的人不多,更重要的是沒錢。
若國家穩定,無戰事,這些華麗的文章和這些詩詞歌賦倒是可以一看,可這些考生是不是都讀書讀傻了,還真是一心只讀“圣賢書”,朝廷內外的情況無半分知道的,根本不能為他分心。
若非先祖之后,重文輕武之風勝起,此時也不會留下這爛攤子,先皇在時也是有心整治,但奈何一直擱置,到他里也是一直停滯不前。
“善”,皇帝看到第十九份卷子后拍案而起,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照進了亮光,一改往日的黯沉,‘守不忘戰,將之任也;訓練有備,兵之事也;明犯渠撫者,雖遠必誅’,終于有人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多少年了,他還是皇子宏圖大志,為了大展宏圖,他不惜陷害妻子、弟弟,可到底當了皇帝還要受窩囊氣,守著這萬里河山竟也要讓公主和親,對方還是自己的附屬國,這樣的小國竟也敢讓他吃虧。
皇帝把這份卷子遞給了程哲,讓他傳下去。
拿到卷子的公主王爺看到皇帝閱卷后的欣喜,自是不敢輕視這份卷子,只有扶搖知道,這份卷子一定是花柏梔的,至于為什么會是第十九份,當然是因為現如今文臣武將涇渭分明,互相瞧不起,但主和人數過多,正是看起來國興,武將發揮的余地少,就形成了武將積弱,文臣自是看起來高人一等,朝野外更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觀念。
閱卷的官員自是文臣,大多都手無縛雞之力,看到花柏梔這樣文章能排到十九已經是很不錯了的。若要問哪里體現了文臣比武將地位高,從文舉和武舉的監考官中就能看出來,文舉中無武官出身的監考員,但武舉中卻有多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
皇帝欲點花柏梔為會元,扶搖想也沒想就附議了,明永沐是王爺,但也是武將,當然看到花柏梔的文章也是非常喜歡的。其他沒什么地位的王爺自是馬上開始站隊。有些人在等明永晟的話,只見他緩緩站起身來站在了皇帝的正下方,“父皇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但此人的文章太過鋒芒畢露,容易被群起攻之,若讓他拔得頭籌……不若等到殿試之后再說,莫讓人才夭折了才是”。
皇帝摸著胡子,看了一會老四,然后眼神在諸個兒女身上巡了一圈,然后將眼神停在扶搖身上一小會,然后才點頭。
不久之后皇帝拿到了花柏梔的資料,花柏梔過去的資料自是無縫可鉆,就算元恩薰安排的有所遺漏,扶搖也決計會讓這點蛛絲馬跡消失的一干二凈。只是近來發生在京城的事,大多都不能做手腳,比如:花柏梔與元恩薰來往,扶搖傾慕花柏梔。
皇帝冷哼了一聲,老四的那點心思果然還是和過去一樣,倒是扶搖這個女兒他是真的越來越看不懂了。
“程哲,你說朕這個女兒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皇上,奴才不知,女兒心海底針”,程哲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但知道皇帝是真的疼扶搖公主的。
皇帝樂了,“既然你不知道,朕也不為難你了。那你說說老四在想些什么?”
程哲面上猶豫,差點就跪下來了,當年的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要不是他服侍了皇帝大半輩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不管是皇帝還是四王爺那可都不是善主啊。
“朕,恕你無罪,但說無妨”
“那奴才直說了,您可不能怪奴才口出亂言啊”
“說”,皇帝有些不耐煩了。
似在整理如何說才能不觸怒皇帝,程哲過了好幾秒才開口說道,“奴才覺得四王爺還是對元家小姐念念不忘,這些年里,四王爺府上雖妻妾成群,但各房都無所成,就算有……”
“好了”,皇帝揮揮手讓程哲下去了。老四的心思倒是好猜的很,只是這用心太過狠毒了,虎毒不食子,即便皇家無親情,他也還沒有殺過一個自己一個親生子。無論老四喜歡的是不是元恩薰,就算是別家的小姐,他也是不會同意的。
倒是這個叫花柏梔的考生讓他覺得意外了,這個人突然從哪里冒出來的,竟然可以引得妍兒牽腸掛肚,還愿意為她人做嫁衣。他這個女兒想要的東西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的。再讀了一遍花柏梔的文章之后,皇帝心里有了計較。
……
沒多久,翰林院就根據皇帝的意思寫了皇榜讓皇帝蓋了大章,然后發布天下。像上榜的貢生都會差人專門去通知的,等到殿試之后領了官職師之后就開始各奔前程了。像前二十名和其他貢生不一樣,他們要繼續參加殿試。
殿試那天,花柏梔換了一件很得體的白色長袍,像一個受過孔廟禮教、只讀圣賢書的儒生。早朝時,她和一干人等著皇帝的宣召,很忐忑。畢竟大殿之上坐著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動輒砍人腦袋的皇帝。她花柏梔也就只有一顆腦袋還是很珍惜的。
那天的文章不是信手胡說的,是揣度過圣意的,當然也迎合時下的文臣當道的情況,文章既要寫的漂亮過的了閱卷官的那一關,還要讓皇帝耳目一新,不再是陳詞當下的社會的表面情況,而是說道皇帝心坎里去。
雖然皇帝這些年盡做些荒唐事,但皇帝服用所謂的仙丹也是從公主遠嫁開始的。雖然不見武官的地位有所提升,但皇族子弟多是文武并就,連看著柔柔弱弱的四王爺和扶搖都是練家子就知道了,五王爺更是被稱為渠撫的戰神。遠在邊疆戍守的先皇幼子也是如此。
大約一刻鐘之后,他們就被宣進大殿內,走進這大殿內的這一刻開始,他們便是天子門生,和其他貢生完完全全不一樣。
花柏梔在第四排,名次不上不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大殿上的問答。
皇帝問下面的貢生,渠撫,萬里河山,與越北、邊唐三分天下,國之大,其二國不敢越界,為何邊境彈丸之地卻屢屢騷擾?
大多數考生都能答上,渠撫河山萬里,地大物博,周邊小國邊境之地,自是想分一杯羹。
其中有位考生叫李醒,留著山羊胡,看起來有四十幾歲了,他的答案很犀利,“臣以為,皇上仁慈,示邊境小國以弱,讓他們以為渠撫積弱。
花柏梔小幅度的抬了下頭去看皇帝的表情,皇帝似乎很開心,但周邊的大臣表情不是很好看,她猜肯定是這些人在主和還是主站的時候勸皇帝遣送公主和親的。這個答案或許會得罪眾多人,但這個答案卻是非常重要的,花柏梔錯失先機,只能挽救。
花柏梔走到中間,“臣花柏梔附議,渠撫雖地大物博,人才濟濟,但過于注重安穩,怕壞了三分天下的全局,是以忍辱負重,導致邊境小國以為我泱泱大國可欺。其二,基于第一點,邊境小國妄想獨大,以試探之姿挑釁渠撫,判斷吾朝國力。其三,邊境小國資源貧瘠,屢屢進犯,想必有越北、邊唐指使。其四,自三分天下后,渠撫文風盛起,武將積弱。”
皇帝顯然是高興的,尤其是在聽到花柏梔的話和看到底下一片平時總是不看他臉色就反對主站的臣子臭臉時。
皇帝接著問,要如何使彈丸之地不敢進犯,年年稱臣進貢不敢妄議挑釁?
花柏梔剛才的話沒有一個不是說用武力直接制服邊境小國的,所以花柏梔不能讓別人先開口,所以第一個就站出來,“臣以為,若要四夷賓服,必要武力強盛,須得殺一儆百,若再不服,變踏平寰宇。故而如今武將積弱,便養兵,國家大柄,莫重于兵!
李醒:“臣不同意,若戰爭起,則百姓民不聊生。且打仗須得大量的錢財,常年持久,百姓的苛捐雜稅增多,必然引起百姓不滿,若引起內戰更是內憂外患。”
國庫還是有錢的,只是怕那些烏合之眾聯合起來罷了,導致這仗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去,國庫再有錢也是支撐不起的,所以他才一直想要找到開國先祖留下的寶藏。
若是手邊有個順手的物件,皇帝和花柏梔可能就往李醒頭上砸去了;实坻偠ǖ膯,“那你以為如何?朕有幾個公主可以和親?還是要把你們的女兒升為公主去和親?”
此時皇帝的嘴角已經泛起了冷笑,話里話外的不耐煩已經不言而喻了。
李醒依舊是低著頭,身體有些抖,他當然知道皇帝不開心了,天威之下,幾人敢不臣服,“回……皇上,先人有言,十年生聚,十年教化,二十年之后,越必滅吳”。
見皇上并沒有打斷自己,李醒才繼續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是以必須讓百姓休養生息,已準備資源。其二,教化百姓。其三,武舉增設謀略一科以備養主將。其四,士兵安置!
“爾等以為如何?”皇帝并未對李醒和花柏梔的話做出評斷,即便剛才他很中意花柏梔的回答,但最后還是把話語權交到大臣的手里。
“臣等恭喜皇上喜得良臣”,底下一片大臣皆叩首,黑壓壓的一片烏紗帽和頭發,只余扶搖和明永沐還站著,扶搖的視線從皇帝把話交給大臣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盯著花柏梔了,想必是皇兄的那一番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扶搖?老五?”
扶搖緩緩的跪下,她想要愛情也想幫花柏梔得到愛情,可是天威之下,你我皆是滄海一粟。
花柏梔有不好的預感,但也只能跪著等待皇帝最后的宣判。
皇帝站了起來,看著跪在地下的人,郎朗道,“朕,欽定金科狀元為李醒,榜眼花柏梔,探花曹世祿,賜進士及第出身……”
從皇帝念出狀元是誰的那一刻,花柏梔整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