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血流千里。死人是必須的,怎么死,死的是誰,那又是一回事了,不過誰都不想成為那個替死鬼。
果然,不過一日時辰,京城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御醫們就趕到了青城縣了。
京城里的御醫自是認識扶搖的,知道她在這里便都先與她請安了,只是吃了閉門羹,不過再大的脾氣那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怎么可能惹的起,其他的公主還能忽悠,可是扶搖那可不是一般公主,智慧與美貌并重這根本不重要,厲害的是她是她有權。
“縣官大人,這是何意?”,看著官兵拿到他們面前的面巾,帶頭的御醫聲音里有說不出的不耐。大老遠的從京城里被打發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到了還吃了閉門羹,好好好,皇帝不能氣,公主不能氣,但是這氣要是不找個人來撒,還真的能把自己氣炸。
縣官硬著頭皮走到王明前面,“回王御醫的話,下官也只是奉旨行事?”
“奉旨?”,王明聲音略高,這公主現在還會醫術了不成,“奉了誰的旨?”
“這……”,縣官猶豫了一下,確實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是那大夫的意思,可是扶搖是默許的,“這……自是公主的意思。”
王明皮笑肉不笑的道,“哦~,縣官大人可知假傳旨意的罪名?”,誰讓你撞到了槍口上的。
聽到這樣的話,縣官也有些生氣,不過是個御醫,他是七品官,好歹還是一方父母官,你一個看病的大夫在公主那里受了氣居然找我發泄,“當然,若非有公主首肯,下官一個芝麻點大的官,又如何敢亂說,下官還要腦袋吃飯呢。”
聽到縣官故意拿扶搖壓他,更是生氣,卻也不敢說出什么大不逆的話,“哈哈,縣官大人說笑了,本官并非質疑大人,只是本官未曾聽說殿下會醫,只是有些疑惑罷了,還望大人海涵啊”,當然不是要對一個芝麻官低三下四,而是禍從口出。
“當然,當然”,說著,縣官便引著他們進了院子。
剛踏入院子不到五步,一個端著藥的白衣人看都沒看他們就從他們身邊掠過,王明想攔下白衣人,卻被來人靈活的閃過。
王明怒火中燒,甚至是那些一品的大員都要對他禮讓三分以示敬意和感謝,現在卻在這里被人無視,想當然的以為是縣官故意要羞辱他,偏瘦怒道,“本官不知哪里得罪了縣官大人,要大人這樣全心全意的盡地主之誼”,最后幾個字王明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
白衣人無聲的羞辱,縣官全程都看到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幸災樂禍,卻也不在乎他這樣胡說八道,帶著諂媚的笑意道,“王御醫莫要生氣,他們不是下官的人,這里著白衣的人都是公主請來的,不過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夫,與這般人計較非是降低了您的身份,莫要為他們氣壞了身子”。
縣官非常得意,以為自己說的非常合理,將所有責任都推脫給扶搖還有害他差點掉了腦袋的藥酌,真可謂是一箭雙雕,卻是得意過頭,不知言多必失,人后莫要言他人的壞話。
“哦~,這般人?鄉野村夫?”
藥酌戲謔的聲音在眾人的背后響起,縣官頓時被這聲音嚇的冷汗直流,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些什么,這是在說公主識人不明,找了些庸醫來照看百姓,若是有人要胡謅,這些小事可以變成是在隱喻皇家識人不明,告訴其他國家,渠撫治國之人不過是庸人,這可就不只是掉腦袋的事兒了,誅九族都算事小了。
王明不知道此前發生了什么事,只是現在聽到這樣似是嘲笑的聲音,更是怒了,怒目轉身,只見一個面容姣好的男子嘴角噙笑,心里猜測著這是哪家的公子,只是下一秒見著男子身著的衣物,目之所及,無不是污漬,不想也知這是何人,定是剛才縣官說的那鄉野村夫,心情更是不佳。
只是心下還是有所顧忌,便偏頭問那縣官,視線仍舊留在那男子身上,“這是何人?”
許久,王明的問題還未得到答案,便回神看向縣官,只見那人仍舊如死物一般背對著他,視線瞥到那男子的臉上,見他越發明媚的笑容,頓時心下怒火叢生,直想發到那縣官的身上,未及發泄,那男子便又一次開口,語氣仍舊輕浮戲謔,看不出半點尊重之意,“這位莫不是王明王御醫?”
略微夸張的口吻,讓王明不由愣了愣,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細細瞧著這張年輕張狂的臉,卻未從中發現任何端倪,見縣官仍舊呆傻不做反應,心中暗罵縣官蠢東西,道,“本官正是王明,你是何人,竟認得本官?”
他久居京城,甚少出來,能夠認得他的臉還能道出他的名字,想來家世定是不一般,王明心里暗暗揣測,不敢妄下定論。
藥酌輕笑道,“在下姓藥,是扶搖公主新請的大夫”,停了幾秒然后才略帶深意的道,“我自是認得王御醫了,公主早先就與我說道,若是京城來人,皇上必是派王御醫來。”
此時王明的臉上才好看了些,哦了一聲,才客氣道,“原來是藥公子”,話下繼續疑惑道,“你我這是今日第一次見面,本官身后如此多的同僚,不知公子為何覺得本官就是王明呢?”
聞言,藥酌升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道,“在下想若是能得皇上青睞之人,想來必定不止是醫術品學上乘,肯定有過人之處才能脫穎而出,王御醫在我的眼里就是這樣的人”。
能在掌權者的面前脫穎而出的無非兩種,一種是現在需要以后可以丟棄的人,另一種是諂媚的小人。
無疑,藥酌口中的王御醫定是后者——小人。
不知道是王明太蠢,還是藥酌說的不夠清楚,王明一掃之前的陰霾,哈哈的笑了起來,“難怪公子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王明的話,讓藥酌眼含殺氣,只不過一秒就收住了。
真想殺人。
抬眼看見王明口中的同僚臉色似乎都不太好,想是因為他的那番話還有王明笑的扭曲的臉。
笑了好一會,王明指著藥酌的衣裳道,“公子的衣裳是……”,隨著王明的手指,藥酌看了看自己拿沾了許多藥漬還有污漬的衣裳,本是一塵不染的衣裳此時看不出半點之前的白色,不由露出絲絲嫌棄之意。
“大抵是病人的嘔吐物”,藥酌故意大大咧咧的張開雙手滿不在乎的說道。
不僅是王明連同那些站在他后邊的同僚都露出了惡心嫌棄的表情,這才想起這是瘟疫重災區,馬上都退后了兩步用袖子還有之前的手巾捂住口鼻,看著藥酌的表情就像看著什么惡心的東西,非常嫌惡。
藥酌心里暗笑,裝作不明所以,上前了兩步,“王御醫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莫要上前來”,王明恐懼的又退了兩步,撞到了那縣官,抓著他的手臂把他往身前推,沒有半點形象,“快把他抓起來,本官懷疑他也感染了瘟疫”。
縣官被一推一吼,嚇了一跳,意識到他王明剛剛說了些什么,哪里還記得王明是皇帝派來的御醫,驚懼的和王明推搡了起來,生怕被藥酌傳染。
“來人,來人啊,快把他抓起來”,見著藥酌不停的靠近,人員更是慌亂,尤其是王明和那縣官,兩人因為推搡著,毫無形象的摔倒在地上,尤其是王明,直接摔了個狗吃屎,縣官只是坐在地上看著往后蹭,生怕被藥酌碰到,嘴里不停的喊來人。
只是喊了許久,也并未有人來“救”他們。藥酌半彎著腰笑出了聲,仿佛看了出好戲。
這場鬧劇直到毛雞走上前來才結束,“公子,時候差不多了”。
毛雞一直就站在藥酌的身后,卻從始至終未參與這場鬧劇,只是默默的注意著時間,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他家公子為什么從來不教人醫術了,若是所有人都像這皇宮來的狗屁御醫一樣無心無德,爭寵諂媚的話,那還不如公子的醫術就此消失來的好。
聽到毛雞聲音許久之后,藥酌都未停止大笑,直到他察覺到眼角溢出的眼淚了,這才停了下來。
抬頭看那懸掛在天空中的太陽,刺眼的讓他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多了一重藍黑的圓影,讓他難受的板起了面孔,“嗯,我知道了,這群人太吵了,轟出去”。
是的,太吵了,吵到了耳朵吵到了眼睛吵到了心神。
話落,未在言語,看也不看那群人狼狽的模樣就轉身往堂內走。
身后傳來斷斷續續的吵鬧聲,有恐懼、有不可思議,這樣不絕于耳的聲音,沒由來的讓他再生出煩躁的心緒,吼道,“快點趕出去”。
所有的白衣人都被這一聲怒吼嚇的停下了動作,轉而使用暴力行為將人扔出了門外。
在王明那群人不可思議,疼痛難忍的表情下,白衣人砰的一下將大門關上了。
院子里難得又安靜下來,像是為了配合藥酌剛才的那聲怒吼,只剩下病人的呻吟還有略微急湊的腳步聲,沒有半點交談的聲音。
毛雞依舊跟在藥酌身后給他打下手,他知道藥酌并不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人,但是他不敢問發生了什么事,就像他從來都沒有像他打聽過,為什么他生來就沒有父母,為什么他容顏不老?
藥酌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待他視如己出,從來不打不罵,亦父亦師,可是從來都沒有友,他是沒有資格去問他的。垂下眼瞼,再抬起頭看到藥酌的后腦勺的時候,卻揚起了輕松的笑,這樣或許就好,因為一切都沒有變。
他還是那個他認識的那個藥酌,冷漠異常的藥酌。
至少從他有記憶以來他都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