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落葉紛飛,說的便是此時。
古人喜歡傷春悲秋,可是花柏梔卻覺得這個秋天真的美得不要不要的。
花柏梔開心的看著元恩薰一口一口的吃著自己做的飯菜,吃的很慢很優雅,一點都不像她吃東西那么野蠻。
元恩薰瘦了很多,心靈的創傷遠比身體的創傷要來的激烈和痛苦難受。
花柏梔希望她多吃一點。元恩薰吃的時候也會時不時用眼神瞄一下花柏梔,花柏梔很細心,所有的行動都不愿假手于人,一看到小七伸手,花柏梔總能先一步把它完成,看的小七牙癢癢。
小七似乎看不下去了,也不像以前那樣總對著花柏梔說男女大防了,默默的退出了房間,還輕聲的關上了門。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小七走了,還是裝作不在意,反正兩人都沒有半點意思去追究小七的去留。
元恩薰能像往常一樣醒了,大口吃飯,心態好,愿意面對元博麟的死亡,這當然是好事,最開心的莫過于她,因為看到元恩薰前幾天的狀況,她怕她始終無法跨過這道坎,現在好了,元恩薰終于好了,還是那個長發飄飄,溫柔嫻淑的模樣。
但是元恩薰醒來后態度一反往常,沒有提到元博麟半點,反而回到了那時候在京城時候的時光,那時候元博麟還在,這讓花柏梔深感疑惑,只是現在提元博麟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難道是記憶錯亂了?
現代不也有這種病例嗎?選擇性失憶癥,元恩薰是選擇了把最痛苦的忘記了,還是說連同她是女子的事情都忘記了。
花柏梔緊緊地盯著元恩薰,眉頭微蹙,似乎這樣能看出元恩薰的不對勁。
過了許久,元恩薰終于結束了她慢條斯理的一餐,優雅的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對著對坐的花柏梔展開一個笑容,其實她是是在沒辦法忍受花柏梔這么熾熱的目光了,“我怎么了?”
“嗯?”,花柏梔愣了片刻,然后才放下撐著腦袋的手,有些尷尬的擺著手說沒有,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說元博麟的事,無論是忘記了也好,還是坦然面對了也好,遲早是要面對的,“那個,我……”
“嗯?”,元恩薰皺了皺她好看的眉頭,“我說過的,你可以叫我薰兒,我們并非主仆,我們是朋友”。
花柏梔愣了片刻,隨即欣喜的揚起了嘴角,還好她沒有忘記山洞那時候的事情,這么說來她是原諒了她的欺騙,她舔了舔上唇,道,“薰兒,我……”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元恩薰再次打斷了花柏梔的話,“謝謝你一直陪著我,謝謝你這么不留余力的幫助我還有麟兒,麟兒在天有靈的話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花柏梔驚詫的看著元恩薰,元恩薰帶著落寞的神情,眸子里也染上了水霧,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繼續道,“這一路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包括麟兒的死,我……”
元恩薰有些哭腔,她果然還是無法真正的面對元博麟的死,只要一提到還是痛苦的無法遏制,花柏梔跟著紅了眼眶,伸手握住了元恩薰的手,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她沒有想太多。
但是在看到元恩薰淚眼朦朧的雙眼的時候,花柏梔懦弱的手收回了手,想解釋最終也沒有解釋,因為元恩薰只是深深的看了眼花柏梔,便又開始繼續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照看麟兒了,那么多兄弟姐妹中,我與麟兒的關系最為親厚,大概是因為他和我最為相似。”
“我八歲沒了父親,十二歲的時候,母親也去了常覺寺修養,這一走就是六七年,再沒有回過元府,回過京城,說不怨都是假的!
“父親是長房嫡子,爺爺最疼愛他了,父親這一走,爺爺大概也就把所有的感情給了我。那會,我才十歲,爺爺就指著她懷里的男孩說這是我弟弟”
說著說著,元恩薰眼角微微上翹,連眉毛都彎了彎,花柏梔知道那時候的記憶是非常美好的,花柏梔只是靜靜的聽著,當一個最好最安靜的觀眾。
“麟兒是二叔的兒子,只是二叔的婚姻是爺爺包辦的,二叔不喜歡二嬸娘,連同麟兒也被他當做多余的,覺得他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二嬸娘心灰意冷常年也只是吃齋念佛,也不管麟兒怎么樣,爺爺覺得愧疚就把麟兒抱過來自己親自照看,也好給我做個伴!
“麟兒很聰明,也很懂事,事事都以我為先!
“這一伴就是十年”,說罷,元恩薰閉上了雙眼,眼角帶著淚珠,有些哽咽。
“四年前,我帶著六歲的麟兒出去逛街,你不知道他當時有多開心,牽著我的手,直往府外拉,一個勁的喊我姐姐姐姐,我很開心,也很疏忽,只是帶了幾個人就上街了!
元恩薰手握了握,“如果不是我提出要帶他出去玩,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如果不是因為我,麟兒根本不會中毒,那些人根本是沖著我來的,麟兒只是為我擋了那一針,那時候他才那么小,說話都是奶聲奶氣的,可是他就是沖過來替我擋了那一針!
往事歷歷在目,像是昨日發生的一樣,不知不覺就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可是內心的痛苦和憤怒依然還是在,“如果不是為我擋那一針,麟兒現在還會好好的,還會好好的,還會好好的,還會好好的……”,元恩薰呢喃著,重復著同一句話。
花柏梔一眼就看見元恩薰握緊的拳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掰開,奈何怎么都掰不動,“薰兒,你聽我說,聽我說”,花柏梔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與她對視,想把她從回憶中拉出來。
花柏梔只好試圖用逝去的人來讓元恩薰清醒過來,“如果那時候歹人的目標是麟兒,你也會沖上去為他擋刀擋劍不是嗎?你不要也不能這么傷害自己,麟兒那么尊敬你,要是當時中毒的是你,他肯定會萬分難受,大概比死更難過,否則他不可能奮不顧身的去為你擋針的。”
見元恩薰臉上的表情有絲絲松動,花柏梔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松開手好嗎?若是你這么傷害自己,麟兒在天上又怎么能過得安穩?你這樣傷害自己是對不起麟兒的付出,你還有爺爺,他不僅是你的親人,也是麟兒最親的人,他肯定希望你可以幫他那份孝心一起給爺爺的。”
元恩薰怔怔的看著花柏梔,隨她將自己的手指掰開,花柏梔看到她手掌上的血跡,非常心疼,再怎么難過也不能傷害自己,“麟兒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他會一直看著你,看著你傷心,他就會傷心,你開心,他才會樂呵呵的笑!
在花柏梔的記憶中,麟兒就是這樣一個男孩,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一副翩翩的小佳公子,唯有在薰兒的面前他才會有很多的表情,連她都是后來才發現的。
花柏梔繞過桌子,扶起了元恩薰,小心的帶著她向床上走去,“你坐會,我去拿藥和紗布”。
還沒有將腳跨開,手就被握住了,花柏梔疑惑的回頭看著元恩薰,她的表情讓花柏梔心疼之余還有怨恨,怨恨元博麟的死,怨恨那個幕后黑手,她輕輕的回握住元恩薰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不走,我去那點藥,馬上就回來。”
這么沒有安全感的薰兒,眼睛一凜,如果那個幕后之人要是站在她眼前,她的眼神馬上就能化成眼刀,把對方千刀萬剮。
元恩薰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孩,點了點頭,才放開了花柏梔,只是眼神卻沒有離開過花柏梔,這種依賴,花柏梔不想要。
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她的方方面面,她的懦弱,她的強勢,她的不堪?墒窍矚g一個人就是要讓對方開心,元恩薰的這種依賴后面是她內心的脆弱,是她的傷痛,她不要元恩薰痛苦,她也不要這樣的依賴。
花柏梔很小心的替元恩薰上藥,就像對待一個瓷娃娃一樣,生怕力氣多一點就會弄壞她。
本就瘦弱的一個人,似乎一下子又憔悴了不少。
花柏梔安撫著讓元恩薰睡覺,自己握著她的手,讓她安心睡覺。
初見時的那個薰兒,在她面前早已不復存在了,就算在元家的光環下,就算有元威松的疼愛和支持,這個富可敵國的女孩有著比普通人更加難以言說的痛苦無奈還有無助,因為她是元家的接班人,所以她必須堅強,因為她是元家的接班人,所以她必須聰明,因為她是元家的接班人,所以她沒有自由,因為她是元家的接班人,難道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
別人能哭,但是她卻不能哭,別人可以笨的不行,她卻要付出兩倍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去成為一個聰明的人,只是因為她是元威松的嫡親孫女,只是因為她的父親已經去世,只是因為她又母親卻和沒有母親一般,她所代表的一切都是元府。
這一刻,花柏梔握著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女孩。一個不會在乎別人眼光敢哭敢笑的女孩子,只是這一覺起來,大概什么都會恢復原樣。
花柏梔察覺元恩薰已經累的睡過去了,抬起她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你說我該怎么辦?”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讓花柏梔收回了心神,大跨步的去開門,有些生氣的看著門外的人,這么吵鬧如何休息得了。
“花公子,出事了……”,來人是貝子,她很焦急,花柏梔有些惱怒的表情直接就被她忽略掉了。
“這邊說”,花柏梔打斷了貝子的話,輕聲關了門,將她引到一旁。
“出了什么事?”
“哎呀,我們已經在收拾行李,要快些離開這里,再晚點就出不得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