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渺下午在家睡了一覺,還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起來了。洗過澡后,周渺站在洗手臺邊把胡茬刮干凈,又用發膠認真地抓了抓頭發,將頭發全部倒梳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銳利的眉眼來。他挑了新送來的銀灰色西服三件套,利落地換好后,在穿衣鏡前照了照。
這一套西服不是成衣,而是特意量了尺寸,在名家手下定制裁剪出來的,因此格外地貼合他的身形,尤其是腰線處收得緊,完全將那處細韌的線條勾勒出來,襯得他整個人很高挑,身材比例極佳。
他仔細地挑選了一條黑色為底,上有寶藍色條紋的領帶,從鞋柜里找出一雙尖頭黑皮鞋,覺得沒什么問題,才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他。
周渺如此認真地搭配衣物,是因為他很看重這場應酬——這是一場他帶頭組織的飯局,主要是娛樂行業幾個老總見面聊聊投資,地點就定在靜時軒,他跟張雯玉說好了今晚包場的。面上他是開了家新公司,對影視投資方面有了興趣,想要拓展新的業務,然而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要和娛樂圈這些掌權者建立聯系,好以后在鄭平洲有所需要的時候,能夠幫上一些忙。
就連他開那家新娛樂公司,也是完全為了方便給鄭平洲的電影投資,并非什么想分一杯娛樂圈的羹。
不過,這些他并不打算和鄭平洲說,鄭平洲想要去追逐夢想,那么,他會有讓鄭平洲在路上走得順一點的辦法。
應酬請來的高管總裁里面,自然也少不了星悅的賀懷章,只是周渺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把賀懷景也帶來。
賀家兄弟走來的時候,周渺正拿著一杯紅酒和王總聊投資的事,他掀了掀眼皮,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紅酒。如果按照周渺的性子,他完全可以把賀懷景當作個擺件,連個眼神都不給,但今天賀懷章也在這里,他總不好這樣做,只好壓下那股煩躁,擺出客套的笑容迎了上去:“賀總來了……今天怎么有興致把寶貝弟弟也帶出來,和我們一群粗人吃飯啊?”
周渺這是玩笑話,也是有意在捧賀懷章,在場幾個人都聽得懂,連忙也跟著附和道:“就是,真是難得一見啊!”
賀懷章笑了笑:“沒辦法,小景說在家待得太悶了,非要我帶他出來轉轉。你們也知道我家是他說了算,要是哪里打擾了,還請各位見諒啊。”
四五個人笑著聊了一會兒,周渺就悄悄地叫了服務員傳菜,吩咐著讓她去拿幾瓶好的洋酒來。
周渺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剛進門的時候就發現包間里好像有點變化,但他沒細看,等坐下后,身邊貼過來一個小男孩,才驚覺這屋子里是多了幾個人。
在座的都是人上人,吃飯有那么幾個小明星陪著,也是眾人心知肚明的潛規則。在娛樂圈里,擁有美貌皮囊的人太多了,誰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往上爬,自然也有想要走捷徑的人,而且這類人的數量還不少。吃飯應酬的時候,帶著幾個漂亮年輕的明星出來,久而久之還成為了圈子里一種炫耀的資本。
周渺不著痕跡地躲開了想要貼上來的男孩,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是哪位?”
王總呵呵笑了幾聲,指著人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來,小秋,給周總打個招呼。”
“周總好。”
周渺竭力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以防自己的眉頭擰起來,露出不悅的神情。他推了推小秋,不自在地道:“王總,這種‘大禮’就不必了吧,周某可無福消受。”
王總挑了挑眉,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道:“我還以為周總會喜歡呢。”
周渺眼角抽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漸漸握緊了,他知道這事也不全是王總的錯,畢竟他之前花名在外,有些事一傳再傳,傳得和原本的事實大相徑庭,一來二去誰都覺得他風流無比,自然會想要投其所好。
正當他要開口拒絕,突然聽到“刺啦”一聲響,眾人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原來是賀懷景站了起來,聲響來自他起身時,那把實木椅子與地面發生的摩擦。
他面色很不好,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周渺,道:“周總,我聽說靜時軒后院里養了一只孔雀,我對這里不熟,怕找不到,請問你可以帶我去找一下嗎?”
周渺知道這只是一個借口,他完全可以四兩撥千斤地避過去,讓服務生帶他去,但此時此刻,他更想離開這個飯桌,哪怕出去透透氣也好,于是便在賀懷章開口阻攔之前答應道:“好。”
他們兩個走了出去,賀懷景的步子很快,周渺雙手插在褲兜里,跟在他身后,走到廳堂時還順便和在那坐著涂指甲的張雯玉打了個招呼,聊了兩句,這讓賀懷景更是怒火中燒,理智被火氣燒了個干凈。
靜時軒的后院是一個非常大的花園,里面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卉與樹木,還養著些觀賞性強的動物,整體風格是中式庭院的別致優雅。他們倆走出燈火輝煌的飯廳,院子里光線很暗,周遭格外安靜,只有淙淙的流水聲和偶爾傳來的鳥啼。
“你一直都這樣嗎?”
周渺有點出神地看著墻邊的翠竹,直到賀懷景開口,他才有點戀戀不舍地將目光收了回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賀懷景,問:“哪樣?”
“就是,就是……和他們一樣,隨便在這種場合玩……”賀懷景說不出那個詞,他被賀家護得太好了,別說沒見過商界那些能讓人頃刻間一無所有的爭斗,就連這種飯局上常有的來往他也是第一次見,這次還是求了哥哥好幾天才帶他來的。
他比周渺小了將近十歲,帶著股雛鳥般的單純和天真,眼里頭容不得一點臟東西。
“哦,你說這個。”周渺有點漫不經心,卻也如實回答了,“那是他們,我不怎么玩情人的。”
說起來,他風流的名頭也是有點冤枉,就算是他和鄭平洲剛結婚的時候,兩人關系在冰點以下,他也不過最多就和小情人們說些風月話,多余的一步都沒做過,連牽手都沒有。
“我不信!”賀懷景眼睛瞪起來,大聲道,“你這樣的人,憑什么待在鄭平洲身邊?你根本配不上他!”
賀懷景的話讓周渺臉色猛地沉了下來,他用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盯著賀懷景,道:“賀二,你說話最好放尊重一點,我和鄭平洲的事,沒有你插手的余地。我配不配得上他,也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賀懷景本來就一肚子火氣,賀家也算是名門,他身邊的人無論出于什么心態,都是捧著他敬著他,哪有人像周渺這樣兇過他?于是,他咬著牙,伸手推了一把周渺:“你有什么資格做他的情人?他明明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未必就是你!”
這話不亞于一把刀,狠狠地插在周渺的逆鱗上。其實賀懷景推人的力氣不大,然而周渺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聽了這話又生出些恍惚,一時不察,竟然真讓賀懷景推得趔趄了兩步。他下意識往旁邊一抓,想要抓住點什么支撐自己,沒承想手背撞上了調整植物形狀的鐵絲網,被狠狠地劃了一道細長的口子。
周渺疼得倒吸了口氣,他右手上被劃開的傷口立刻就滲出血來,不過幾秒,血就順著他垂下的手流下來,在指尖凝成許多血珠,一滴滴掉在地上,看著模樣很嚇人。
賀懷景也愣住了,他本意并不想給周渺造成什么傷害,不過是氣不過周渺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好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渺不想和他一個小輩計較什么,只冷冷地看了賀懷景一眼,轉身捂著手離開了。他去找了張雯玉問藥,想要先隨便處理一下,張雯玉嚇得面色微變,連忙拿出備用藥箱帶著他去消毒上藥,并用白紗布給他一圈圈地纏了起來。
在包扎的時候,周渺一直盯著桌面,臉上帶了點說不清的落寞,他耳邊一直回響著賀懷景那句“他明明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未必就是你”。張雯玉敏銳地察覺到了周渺低落的情緒,她并沒有問發生了什么,只是輕輕地處理好傷口,然后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囑咐道:“小心些。”
“謝謝。”周渺不僅在謝她幫忙處理傷口,也在謝她的不追問。
周渺是組局者,不可能將那些人丟在包間那么久,很快就回去了。他走進來的時候,淡淡地掃了坐在一角的賀懷景一眼,什么都沒有說。
有人見他進來,玩笑道:“周總,怎么來得這么晚?人家賀小少爺早就看完回來了,你才姍姍來遲!”
周渺亮了亮纏著紗布的手,裝作討饒的樣子:“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周總的手怎么了?”
周渺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笑來,他開口,滿不在乎地道:“剛在后院里碰到了一只亂吠的狗,我見著煩,沒承想被他咬了一口。”
此言一出,有人便幫著罵道:“真是惡狗!怎么不抓住那小畜生教訓一頓?”
“不成。”周渺眼皮一抬,冷然的目光落在賀懷景身上,接著道,“這靜時軒里,來的都是貴人,貿然教訓了,萬一是哪家金貴的愛寵可怎么辦?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他的笑意分毫未達眼底,親眼看著賀懷景的臉一點點白了下去,又漸漸轉成了紅,可謂是非常精彩。
整個包間里,只有賀懷景能聽出第二層意思來,周渺最后那句話,是在警告他,今日之事是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才這樣輕飄飄地揭過去了……若是再有下次,周渺絕對不會再這樣輕易地放過他。